夢開始的地方
尼尼卡看着b坦燃燒着的殘骸,不禁頭皮發麻。果然,坦克在面對近距離戰鬥毫無還手之力。不過嘛……
“你們沒發現剛才那波有幾個啞彈嗎……”
話音未落城門便在一連串的爆炸聲中被撕成碎片,眾人驚疑不定。又是兩聲炮響,他們抬眼望去,只見得冒着紅光的炮彈從城外兩個不同方位的山坡呈拋物線急速飛來。眾人大驚,紛紛遠離落彈點。
一座房子轟然倒塌。
“被架住了。”高盧人掃了一眼四周的山坡,心有餘悸。
“哈哈哈這個就叫中心開花……”尼尼卡又悄**把頭探出炮塔,忍不住嘚瑟起來。
“這廝——”
“這很尼尼卡。”
“你看他高興得像個幾噸的孩子……”
剎那間,一抹克萊因藍從眼前掠過,後背神經向大腦迅速傳來了火熱又柔軟的信號,尼尼卡一下僵住,動彈不得。
轉秋波,送嬌滴滴情懷;啟朱唇,吐軟溫溫悄語。她左右勾引,臉上現嬌艷夭資,風流國色,又用舌尖輕舐着尼尼卡發紅的耳垂,美目盼兮:
“猜猜我是誰?”
尼尼卡心如鐵石,意若堅鋼,他脫口而出:
“鈍角!”
眾人心底里突然有一股陰樂再次升起,先是涓涓細流,漸漸滔滔不絕。那些陰符慢慢往上走,如洪水猛獸般衝進大腦,在腦漿里嬉戲打鬧,攪和成一團。它們又從耳朵鑽了出來,在半空中縈繞着,如同一股惡臭揮之不去。
眾人的表情有些凝固。
“春風不解風情,吹動少年的心……”
嗯?他們剛才是不是離我遠了一點?漢斯有些疑惑。
“這就是‘出音味來’罷,我又懂了——”須佐逐漸理解一切。
“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拉斐爾手舞足蹈。
那美白了他們一眼,一腳把尼尼卡踹飛,一臉鄙夷:“真慫!”
“正確的。”
“中肯的,雅俗共賞的。”
“辯證的,一針見血的,直擊要害的……”
那群蠅營狗苟之輩捧着西瓜坐在前排,七嘴八舌。
尼尼卡嘴角抽了抽。
他想了想,深吸一口氣站起身,舉起雙手大聲喊道:
“鄉親們同胞們,全體目光向我看齊!”
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尼尼卡身上。
“我宣佈個事兒!”
眾人歪頭疑惑。
“我們組團搶劫要不要?”
眾人東張西望。
“瓜皮要扔哪……”
“這西瓜真甜,哪買的……”
“……”
“我想,諸君血脈發展應該也都到瓶頸了吧。”尼尼卡悠悠道。
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愁眉苦臉。
“公有何良策?”
“我昨夜思來想去橫豎睡不着,作為一個立志要考上羅斯大學成為七星後土的人類高質量男性,怎麼可以讓金錢阻礙美好的未來——”尼尼卡頓了頓,繼續循循善誘道:“至於搶劫,貧道早已有了極為縝密的計劃……相信我,絕對能成!”
“就你?”
“沒錯,沒有人()能比我更懂搶劫()。”尼尼卡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雙手情不自禁拉起了手風琴。
“兄真乃懂王也!”
“咱們沖不沖?”漢斯比劃着剛剛學到的肢體語言,興緻勃勃。
“好開!我跟了!”
“我們聯合!”
“鈍角。”
“我做總指揮,可有問題?”尼尼卡環顧四周,露出詢問之色。
“總座高見!”眾人齊齊撫掌讚歎。
“好,很有精神!”
畫外,魚浥塵輕輕把畫捲起,心中嘆息。
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
……
今天是日曜日,尼尼卡照例去玄清閣打工。
在羅曼諾夫,有兩種人可以理所應當的獲得大量的金錢和權力,要麼你的血脈能力足夠強大,但強者只能用金錢和資源堆砌而成;要麼你出自名門望派,或天賦悟性為宗門青睞,被正式納入。而玄清閣正是彼得格勒本地最強大的宗門之一。
“嘿!那掃把星又來了。”
“是嗎,看布魯諾怎麼整他……”
尼尼卡低着頭,悄悄走進更衣室。他吃力地拿起一把佈滿鐵鏽的剪子,又若無其事地退了出去。尼尼卡來到岔口,正前方是鋪着紅毯的階梯,一步步的向上延伸。台階的盡頭有凶獸四頭,威懾四方,其身後各有一座石柱連接天地。微微泛黃的日光從通天柱頂部灑落,四獸沐浴在聖光中交相輝映,連那點點灰塵都紛紛避讓,神聖得彷彿可以直通天堂。
尼尼卡抬起頭,眸中倒映着灑下的光輝。
“發什麼呆,快點去幹活!”後面有人用撒語說道。
尼尼卡連忙頷首應了兩聲,提着剪子走入左側通道。那是一條黝黑的小道,兩側五步一盞燈,但得到比賽或盛大活動時才會點亮。他在黑暗摸索着,寂靜得只能聽到自己一前一後的腳步聲。
道路的盡頭也有階梯,只不過很滑很綠,這裏沒有光芒,也沒有光鮮亮麗的紅毯,只有卑微至死的青苔。談笑聲逐漸清晰,尼尼卡推開一扇釘着鐵皮的小門,陽光直射進來很是刺眼,他眯了眯眼睛。外面是剛剛訓練完嬉戲打鬧的宗門子弟。
眾人不知說了什麼,突然哄堂大笑起來,甚至有人不懷好意地瞄了尼尼卡一眼。尼尼卡不知緣由,或許他們是在討論某個趣聞,與自己大抵是無關的,他如此想到,可還是紅漲着臉拿着剪子匆匆走過。身後又爆發出了巨大的笑聲,尼尼卡的腳步越來越快,彷彿身後有什麼魔鬼在驅趕着他。
他忍受不了這種含沙射影的嘲弄,如芒刺在背。儘管那些都是和尼尼卡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女,可他們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人,尼尼卡只是他們眼中的一個過客,一個笑料。
尼尼卡踏上草地,不由鬆了一口氣。他的工作是修繕腳下這片廣袤的足球場。
羅曼諾夫足球協會對球場有着許多嚴格的規定,如各宗門官方比賽球場其草的高度不得超過三寸,草地顏色無明顯差異,目測沒有病害特徵,無雜草無裸地無大面積積雪,需配備合理的灌溉排雪系統等。這只是基本要求,而頂級宗門往往迷戀於微小的細節,他們必須使用來自布爾喬亞的草種,那是世界上最昂貴也是最抗寒的草,但也是最不耐用的草,可他們換的樂此不疲,彷彿用便宜的草難以匹配宗門的地位,叫人瞧不起。他們甚至考慮到草皮表面張力和硬度,因此他們要求草皮的高度必須為二寸三,高出一點也不行,美名其曰會影響比賽的節奏,可以讓球員踢得更舒服。
尼尼卡對此很是無語,但架不住宗門的財大氣粗,還是討了一份剪草的活。其實在老家有更賺錢的工作,那便是給撒克遜人挖靈石,可那玩意更累更臟更不體面,尼尼卡着實不想干。
玄清,這是彼得格勒歷史最為悠久的球場,曾多次作為羅曼諾夫超級盃的比賽場地,其周邊看台可以容納超過十萬名觀眾。
尼尼卡避開球場上正在訓練的球員,只去沒人的地方剪草,他彎下腰,仔細丈量着草皮的長度,猶如一位早已拋棄臉皮的拾遺者。
可是啊,少年總是嚮往帥氣和豪情,怎甘當區區玄清弼草溫?某一瞬間他恍然抬頭,深情的目光望過去,滿眼都是自己披上球衣那英姿颯爽的樣子。
銀鞍配白馬,颯沓如流星。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
“喂小子,給我撿一下球。”
尼尼卡假裝沒聽到,只是自顧自割草。
“臭小子說你呢,給老子撿球!”他聲音拔高了幾度。
“哼——諸君請猜,我能不能射中他?”他回頭用撒語問道。
身後眾人瞭望,目測距離約有七八十米,皆搖頭。
他把球放在腳下,一步一步丈量着距離,只見他張弓搭箭,皮球衝天而起。
尼尼卡正割草,只聽得有悶響一聲,抬眼見眾人望着自己,不禁有些狐疑。他直起腰身,躲閃不及足球正中天靈,大叫一聲仰面便倒。
“一發入魂,布費哥神了!”
“不愧是多次拯救宗門的傳奇!”
眾人嘖嘖讚歎。
“無他,惟腳熟爾。”布魯諾謙遜地笑了笑,向看台一位老者揮手致意。
老者點頭回敬,哈哈大笑。看模樣是個撒克遜人。
尼尼卡扶了扶腦袋,昏昏沉沉的。他站起身,一聲不吭。
尼尼卡早就習慣了,他對上流人物對待平民的態度已經不報任何希望,他們看不起底層勞動人民,看不起為他們助威加油的球迷,看不起實力勢力不如他們的人,卻又很嫉妒強於他們的人。他們總是不思進取,縱情慾海,沉迷於溫柔鄉中盡享奢華。
他們的思想與品德早已敗壞,卻沒有人說這是錯的,彷彿一切都理所應當。
尼尼卡繼續埋頭工作,甚至都沒看他們一眼。他必須要趕在天黑之前把草割完。
布魯諾對尼尼卡平淡的反應感到非常不滿,彷彿全力一拳砸在棉花上,又好似大人壓根不屑於理會小孩子的把戲,總之就是非常不爽。
鄉巴佬裝什麼清高?他狠狠啐了一口,隨腳踢飛了一塊草皮。
日初墜,雲霧映着斑駁的紅。
一顆足球從草上碾過,從草中的乳白露珠滑過,它向前滾着,它一往無前。它停靠在尼尼卡腳邊,抬起頭好奇地盯着尼尼卡。
尼尼卡放下工作,笨拙地顛了幾下,很是好玩。
要是能踢一次比賽,此生足矣,他是這麼想的。
“臭鄉巴佬,居然敢踢我玄清閣的球,你也配?”布魯諾湊到跟前,臉上露出譏諷之色。
他扯着尼尼卡就往場邊走。
“哦?沒天賦的賤民也配踢球?”
眾人紛紛笑了起來,甚至有人現場開了賭盤,有賭土色的,有賭金色的,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要沒天賦,給我滾出玄清閣,你被開了!”布魯諾冷笑道。
尼尼卡感到很不自然,他彷彿一隻即將上台表演的馬戲團的猴子,觀眾都在期待着他的出糗。
尼尼卡走上階梯,繞過石柱,徑直來到凶獸面前。他回首,下面正是讓他感到神聖不可踐踏的石階。雖然早晚都要嘗試,但尼尼卡不想過早地失去希望,他面色凝重。可萬一呢,萬一自己真的是那萬里挑一的天才呢,少年的內心充斥着期待、興奮和無言的忐忑。
只有木色及以上的天賦才有可能被吸納入宗門,加以訓練后即可成為一名職業球員,從此衣食無憂。其概率並不亞於考上羅斯大學。
“奎木,看來又有年輕人要心灰意冷地離開了。”
“趁早讓他走,聽說這貨走到哪哪不幸,誰都不歡迎他。”奎木不屑地摸了摸鷹鉤鼻,跺跺腳蹭掉了鞋釘上的泥土。
“沒準他可以給我們一個大驚喜呢。”有人笑了笑。
尼尼卡深吸一口氣,滿臉虔誠。
猙獸,全身紅色形態似豹,身手敏捷有五尾,頭上還長有一根利角無堅不摧,吼叫聲如雷鳴般震撼。相傳此獸食虎豹,住章峨山。
鐘山神,此獸馬身龍首,身形矯健,祂住在鐘山腳下,是視野與意識的化身。
混沌,其狀如犬,長毛四足,有眼有耳,鎮壓一方。
末獸身形如虎豹,首尾似龍狀,其肩長有一對羽翼卻不可展,大口能吞萬物而不泄,名為貔貅。
尼尼卡咬破手指,把血塗抹在四尊神像的舌尖上。他雙目緊緊盯着四根石柱,心神不寧。
大柱輕微顫動,僅貔貅泛起土色的光芒,其他皆無動靜。尼尼卡心中一片冰涼。
眾人鬨笑起來。
他們把尼尼卡最後僅剩的幻想的權力都給剝奪了。尼尼卡第一次感到一無所有。
他深深看了布魯諾一眼,轉身離去,不再回頭。
一顆足球緩緩滾過,它趟過背影,碾過夢想,踏向未知。
【注】敲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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