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月13日???
濃霧瀰漫在街道上。
就連巷子深處,需要向下步行十幾步台階的地下室里都充斥着濃濃白霧,這讓全方位覆蓋了地下室的攝像頭全部失去作用,只拍到白茫茫的一片。
費奧多爾拾級而下,眼前的入戶門被人暴力破壞,整個地下室里還是那幾件破傢具,睡在沙發上的飛鳥司卻不見了,只有沙發旁的一雙鞋子證明他之前就在這裏。
費奧多爾在沙發前站定,若有所思。
此時,他身後出現了一個與他長相完全一致的“人”,額心閃耀着紅色的結晶,是他在濃霧中析出的異能體。
異能體說:“他走了。”
費奧多爾淡定自若:“他很乖,不會離開我。”
異能體補上原因:“是的,他的身上已經有了我們的精神烙印。”
飛鳥司絕非自願離開。
費奧多爾:“分離會影響感情,也許是好的,也許是壞的。”
異能體:“但我們會更加喜歡他。”
費奧多爾看着空空的沙發,在腦中描摹着飛鳥司蜷縮在沙發上的模樣,目光柔和,噙着微笑:“他很好。”
漂亮乖巧,心思乾淨,真誠善良,無論從什麼方面看都是討人喜歡的好人。
專註地看着自己,全身心信任他、依賴他、順從他,是個完美的情人。
不止是飛鳥司,費奧多爾也喜歡像送出祝福一樣撫摸他的發頂,喜歡看他溫順地垂下頭,獻祭般的模樣。
還喜歡他唯有自己可以依靠時,緊緊扣着自己的手,滿眼害怕不住顫抖的姿態。
很可愛。
但是光是這樣還不夠。
費奧多爾冷靜地想着。
異能體神秘一笑,同逐漸淡去的霧氣一起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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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鳥司過得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地下室過了幾天,連吃了幾次葯也記不清了,大概有十幾次?
這些天睡覺時倒是沒那麼容易醒來了,也許是退燒藥自帶的助眠作用,也許是其中混進了一些別的藥物,飛鳥司並不在意。
只要是陀思先生給他的,即使是毒藥他也甘之如飴。
其實飛鳥司知道,在他沉沉睡去后陀思先生會掙開他的手,離開他,去到外面做一些他不知道事情。
要把陀思先生時時刻刻拴在自己身邊太自私了,所以飛鳥司每次都會很配合地吃下藥物,在他溫柔的聲音中睡去,只希望下一次睜開眼睛時,還能第一時間看到他。
但是這一次,飛鳥司從睡夢中轉醒的時候,下意識握緊手,卻發現手裏是空的。
陀思先生不在。
是被什麼事拖住了,導致他沒能及時回來嗎?
飛鳥司雙眼緊閉,睫毛顫了顫,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睜眼,或許他應該裝睡到陀思先生回來,再若無其事地做出剛剛蘇醒的樣子。
在艱難抉擇之餘,飛鳥司遲鈍地發現自己躺着的地方不對勁。
不再是那個讓他睡不好的老沙發,而是在一張床上,手底下的面料也十分絲滑。
飛鳥司猛然睜開眼,映入眼帘的景象果然不是那個天花板低矮的地下室,而是四柱床的紫色綢緞床頂。
有點眼熟。
飛鳥司艱難回憶着。
之前的發燒讓他的大腦昏昏沉沉,思考和回憶變得十分吃力。他總是會想起那兩個在自己眼前倒下的人,所以不想回憶什麼,他在地下室里更多時候是在發獃,或者一言不發地看着陀思先生。
頭疼地回憶一番后,飛鳥司想起來這裏是骸塞的房間,他有一天早晨從這裏蘇醒過。
可現在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難道他穿回了過去的時間節點?
如果是那樣的話……
抱着隱秘的期望,飛鳥司起身跳下床,床邊沒有鞋子,他只能踩在冰涼的地面上,站到窗邊向外看。
他選擇性忽視了那天他的鞋子明明就在床邊。
外面是橫濱的景色,只是無法確認具體是哪一天。
“司君。”澀澤龍彥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飛鳥司欣喜地跑過去。
“龍彥先生,今天是幾號?”
這裏的陀思先生是個好人,而他是個卑劣的殺人犯。
不止陀思先生,他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喜歡任何一個人,更沒精力去喜歡誰。
之前因為任務讓他們和自己戀愛,已經很虧欠他們了,難道還要繼續麻煩他們嗎?
而且他知道現在自己狀況有多糟糕,他完全是在不斷地索取安慰,根本無法正常戀愛。
他沒想過和陀思先生戀愛,只要陀思先生願意摸摸他的頭就好了,願意出現在他的視野里,這就足夠了。
澀澤龍彥失望地說:“我討厭你現在的眼神。”
突然被這麼說飛鳥司不知所措,只能轉頭錯開視線。
澀澤龍彥一揮手,用了某個異能,一面冰鏡出現在飛鳥司眼前。
“看到你現在的樣子了嗎?”
在鏡子裏,飛鳥司看到自己虛弱的臉,嘴唇蒼白,眼睛也遠沒有失憶后第一次照鏡子所見到的璀璨,他像個下一秒就要呼吸停止的病人。
可難道要他興高采烈的嗎?
飛鳥司做不到,也不覺得自己狀態有什麼不對。
“即使被控制,受制於人,你也從不會放棄希望,眼底有反抗的火苗。”
澀澤龍彥訴說著,提起飛鳥司被系統控制的時期。
作為初戀,他見證了飛鳥司狀態最糟糕的時候,也見證了飛鳥司在發現濃霧可以暫時剝離系統后,欣喜若狂的眼神。
澀澤龍彥看着飛鳥司努力掙扎着擺脫系統的控制,看着他在一點點尋找反制系統的辦法,日思夜想,然後克服恐懼,放棄與弟弟相處的時間,奔波於歐洲各個異能局,與系統虛與委蛇。
縱使被系統監聽內心,被逼着完成攻略任務,他也能千方百計地繞過系統暗示其他人,矇騙系統,破壞任務。
明明離開系統,他就失去異能,與普通人無異,但他卻在努力反抗系統安排給他的命運。
反抗異能,反抗命運。
澀澤龍彥喜歡那樣飛鳥司,為那樣的光輝心馳神往。
如果不是飛鳥司的幾次提醒他控制好感度,在戀愛期的時候,他就要忍不住要被飛鳥司徹底攻略,讓一切計劃都折在第一步。
以前的飛鳥司,即使同樣因為痛苦的遭遇眼神暗淡,也從沒想過順從。
“但是現在的你,眼睛如同一潭死水,”
飛鳥司頹喪地低下頭,抓着自己的頭髮,嗚咽着:“可一切的根源都是我自己,我還能去反抗誰呢?”
死亡,已經是他最後的反抗了。
“費奧多爾君和你說了什麼?”澀澤龍彥眯起眼,心底已經起了殺意。
費奧多爾算是他的友人,澀澤龍彥從他那裏得知飛鳥司失憶又出現在橫濱的事,作為交換,澀澤龍彥答應他不將過去事情告訴飛鳥司。
但是現在,他的友人卻將他視若珍寶的光輝毀了。
飛鳥司搖搖頭:“不關他的事,是我……殺了人。”
澀澤龍彥也看到這幾天的報紙,但凡是了解飛鳥司的人,都看得出來這不過是一種橫濱挽回顏面的宣傳方式,誰也不會認為飛鳥司真的會開槍殺人。
飛鳥司感覺到他的不相信,把當天的事情又說了一遍。
澀澤龍彥同樣不相信巧合,但聽到飛鳥司篤定自責的語氣,他知道光靠說來說服是不可能的。
他略一思索,離開房間片刻,聯絡自己的下屬。
當他再次回來時,飛鳥司躺在床上蜷縮着,雙眼無神,喃喃地呼喚着:“陀思先生……”
重複講述那天的事勾起了他的回憶,讓他再度陷入痛苦,他需要陀思先生的安撫。
他不想見到其他人,其他人根本不理解他,他也不想再複述那樣的記憶了。
放空大腦,不需要思考。
他只想見陀思先生。
澀澤龍彥伏下身,看着他被另一個人馴服后展現的姿態,愈發不爽。
他耳語般輕聲說道:“只要把你關上幾天,你也會屬於我嗎?”
他抓住飛鳥司的左腳腳裸,在其內側有一顆精緻的小痣,像玉雕上的墨點那樣引人注意。他用手圈住飛鳥司的腳裸,緊緊抓握着,就像一圈鐐銬。
床角有四根柱子,正適合給飛鳥司戴上鎖鏈,鐐銬鎖在他的腳裸上,動作間讓這顆痣若隱若現,一定很美。
澀澤龍彥陶醉其中,已經在考慮給自己的收藏品設計什麼樣式的衣着了,他拿來梳子,把飛鳥司凌亂的長發慢慢梳順。
這個過程中,飛鳥司還在惦記着要去找費奧多爾,向他討要鞋子。
“沒有。”澀澤龍彥無情地拒絕他,“你的腳不需要再下地了。”
飛鳥司迷茫地看着他。
澀澤龍彥口袋裏的手機微微震動,意味着他剛吩咐下去的準備工作已經完成了。
他再一次將飛鳥司橫抱起來,這一次卻是朝外走去。
飛鳥司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瘦了很多,比他上次將人抱到床上還輕。澀澤龍彥對費奧多爾更加不滿。
“是要去找陀思先生嗎?”飛鳥司在他懷裏問道。
澀澤龍彥輕嗤一聲,沒回復。
乘着電梯來到底層,骸塞門外有幾輛黑色轎車在等候,異能特務科的人恭恭敬敬地侍立一旁,但這其中並沒有能讓飛鳥司感到舒服的敞篷車。
澀澤龍彥帶着飛鳥司坐上其中一輛的後座,到了車裏才把飛鳥司放下來。
車輛啟動,飛鳥司死死盯着墨色玻璃窗外的景象緩解不適。
他不知道要去哪裏,不知道這輛車會開多久,沒有終點的堅持更難熬。
見他坐立不安,澀澤龍彥和善地說著:“你怎麼待在他的地下室里的?”
飛鳥司如實回答:“因為有陀思先生在……他會牽着我,摸我的頭。”
聞言,澀澤龍彥一手抓着他,一手放在了他的頭頂,飛鳥司卻毫無反應,還疑惑地看着他。
澀澤龍彥若無其事地放下手。
飛鳥司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試探性問道:“龍彥先生是想安慰我嗎?”
澀澤龍彥沒有承認,他不可能接受自己比不過費奧多爾的說法。
飛鳥司久違地感到一股愉悅的心情,他輕輕說:“謝謝。”
他主動用頭蹭了蹭澀澤龍彥的手心,想要緩解對方的鬱悶。
等等,不是龍彥先生在安慰他么?怎麼反過來了。
不過澀澤龍彥看起來確實心情好多了。
真好哄啊。
飛鳥司想到。
索性這輛車開得很快,大概半個小時左右,車速降下來,似乎快到目的地了。
“這裏是東京?”飛鳥司記不得費奧多爾的地下室在哪裏,可顯然不會在東京。
“沒錯。”澀澤龍彥此時才說出他的目的,他露出惡意的笑容,拿出一份檔案袋,除了凶殺案相關調查資料外,其中有橫濱警局的證物袋,袋內是飛鳥司使用過的兇器槍支。
“我帶你來找殺人偵探。”
飛鳥司瞳孔猛縮,瞬間想到費奧多爾之前的話。
一旦見到自己,明白所有的前應後果,綾辻先生的異能就會發動,他會殺了自己。這對飛鳥司來說是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對綾辻先生來說就件殘忍的事。
“不可以!我不能見綾辻先生!”他聲音顫抖,“我不能傷害他……”
“你在糾結。”澀澤龍彥一針見血,“是費奧多爾君告訴你不能去見他。”
飛鳥司悶聲點頭。
澀澤龍彥笑了,他手中出現一顆閃耀的紅色結晶,紅光將他的笑容也照出幾分殘忍。
“來驗證一下你到底是不是殺人犯吧……”他就像交易靈魂的魔鬼,循循善誘,“不要緊,我來幫你。你在擔心什麼?我可以將那個偵探的異能體析出,無需他親自動手。如果你死在他的異能手上,我還可以消除他的記憶,他不會知道自己異能力殺了你。”
之前在他的收藏間,飛鳥司找到過其他有消除記憶作用的異能結晶。
飛鳥司有所意動,眼底還在掙扎着。
死亡方式不止一種,但是在警方不會懲戒他的前提下,由綾辻行人的異能將他作為犯人審判,是一件極具誘-惑力的事情。
那是因果律般無可阻攔的殺人異能。
澀澤龍彥又加了把火:“我已經讓人聯繫他了,即使現在離開,你覺得他就猜不到嗎?”
飛鳥司顫了顫睫毛,許久后緩緩點頭。
他知道事情可能會有紕漏,但對死亡的渴望壓倒了一切。
“龍彥先生,您會完成答應我的事對嗎?不讓綾辻先生知道我的死亡真相。”
“當然。”澀澤龍彥肯定地說。
這一刻,他從對方身上感到了那種等待死亡降臨的安寧感。
飛鳥司臉上綻放一個久違的舒心笑容,他溫柔地看着澀澤龍彥,由衷地感謝。
“謝謝您,龍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