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3月1日23:00
【“亂步先生接下來請好好照顧自己……”情人節前夕,氛圍濃厚的背景中,淺紫色頭髮的青年說著一些瑣碎的事情,都是些生活上的叮囑。
“如果要去港口巡視,務必多穿點,要是像上次一樣凹完造型回來就凍感冒了可一點都不酷……”
啰嗦!他可是首領!
明明阿司才是那個逞能救人導致生病的,居然還說他!
江戶川亂步一點也不想聽,心裏無端生出一股煩悶。
他知道飛鳥司為什麼會突然說起這些事。
因為他們要分手了。
他盯着飛鳥司的頭髮,自從答應他之後,飛鳥司就留起了長發,他的頭髮長得很快,現在已經能扎出一個小辮子,未來也許能長成紫藤花瀑布一樣的長發。
但他看不到了。
因為他們要分手了。
飛鳥司停下了,他能看到江戶川亂步心裏的想法。
“要注意的事情我已經整理好交給你的秘書了,生活上偶爾也聽聽他們的話吧,有這樣一位任性的首領,他們也很為難呢。”
“分明是他們太蠢了,一目了然的事情都不明白,怎麼能說是亂步大人任性!”江戶川亂步不滿道,“阿司你可是我的男朋友,你是在幫着他們訓斥我嗎?”
“不,你的秘書換多少個都無所謂,我只希望有人能照顧好你。”他目光柔和,一如熱戀的時候,全心全意地看着面前的戀人。
“今天之後我們就分手了,我很擔心你,保護着橫濱的亂步先生。”
他們要分手了。
阿司會離開。
像他的父母、像森先生一樣,從他空曠的世界裏離開。
提到分手,江戶川亂步表情冷下來,活潑的神情褪去,留下那個頗具氣勢的港口Mafia首領。
他沉默許久,才重新掛起飛鳥司熟悉的笑容。
“阿司才是讓亂步大人擔心的那個。”他開始反過來絮叨飛鳥司。
他的樣子讓飛鳥司輕輕嘆氣,更加不放心。
亂步先生又會回到之前的狀態吧?但他已經無法再用約會的理由,將亂步先生從自我隔絕之中拉出。
望着景觀帶里剛剛長出花苞的植株,飛鳥司遲疑着,仍是對他做出一個承諾。
“等花再盛開一點……亂步先生,今年三月的每個周日,我想將春天的花送給你,那一定很漂亮,到時候請出來看看這個長出漂亮鮮花的世界。”
哪怕只是一步,請到外面的世界看看。
這個世界並不可怕,有愚蠢的人,但一定也有能夠理解他的人。
“你會和我一起看嗎?”江戶川亂步問道。
在他為江戶川亂步的展望中,從來不存在他自己的身影。
被注視着的飛鳥司,緩緩露出近似哭泣的蒼白笑容,語調顫着回他:“抱歉……”
他不能那麼做。
他們已經分手了。】
春天的花如約而至,江戶川亂步卻一次都沒有因此出門。
於是到了下一年,飛鳥司繼續重複履行他的承諾。
只不過他會避免見面,從不會像失憶后一樣傻傻地送上門來。
江戶川亂步偶爾會想,只要他不走出去,就永遠會有一束鮮花會送到他的門前,那意味着飛鳥司始終在擔心他。
他幼稚得像個裝病的孩子。
對失憶后的飛鳥司問出同樣的問題時,江戶川亂步也做好了面對同樣答覆的準備。
飛鳥司在聽到他的問題后,怔了怔,過一會兒眨眨眼,很輕鬆地回復:“好啊,”
江戶川亂步眼底滑過驚訝,又恍然。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若是他的阿司永遠不會恢復全部的記憶就好了。
“帶上別人可以嗎?下個周日一起野餐如何?我看之前的照片里,我們有一起賞楓,但這個時節只能一起賞櫻了。”
對飛鳥司來說,這和答應去綾辻行人的事務所差不多。
他沒有在橫濱最高的辦公室里想起什麼,也許是因為他們總是在外面見面吧,這裏的電梯和氛圍令他不太舒服。
江戶川亂步頓時揚起大大的笑容:“嘛,我勉為其難答應你,但是不可以帶那些討人厭傢伙一起。”
他指的當然是飛鳥司的前男友。
飛鳥司也沒打算再把自己置身修羅場中,他預計是邀請敦、中也君和其他同事。
趁着他現在看起來心情不錯,飛鳥司取出紅圍巾纏到他脖子上。
江戶川亂步果不其然生氣了,目光如炬地看着飛鳥司的鈴鐺髮帶,他早就看出這和條野採菊的耳飾是同款,這個端正的結也不是飛鳥司的手筆。
還有飛鳥司身上的衣服,和澀澤龍彥有相同的設計元素和做工。
就像他的阿司被別人蓋上了亂七八糟的戳。
“憑什麼只還亂步大人的圍巾?!阿司你偏心!”
飛鳥司底氣不足地說:“綾辻先生的帽子我也還了。”髮帶是失憶的時候就在身上的,當時也穿着澀澤龍彥做的衣服,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你居然在我面前提他!”江戶川亂步更生氣了。
飛鳥司暗叫不妙,只能強行轉移話題:“亂步先生,我期待着下周日的見面!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您也早點休息!”
匆匆走出辦公室,站在昏暗的通道里,在雕花大門合起來之前,他忽然駐足回望了一眼。
眼前的江戶川亂步氣沖沖,表情生動,可他卻一個晃眼,看到了江戶川亂步面無表情,對一切都不感興趣,眼中空無一物,只向他投來淡淡一瞥的模樣。
那是……記憶?
飛鳥司不斷回想着,直到回到一樓,一出電梯見太宰治正在等他,他才堪堪收回神。
“司君,安吾說你找我?”太宰治盯着他,開始賣慘,“我為了你從隔壁大樓趕過來,差點被門口一個小矮子揍了呢。”
中也君揍得好!
飛鳥司的眼裏明晃晃表現出這個意思。
而且如果太宰治沒有先挑釁,中原中也不會貿然動手。
太宰治撇撇嘴:“司君找我什麼事嗎?”
“嗯,我想將這個寶石還給你。”飛鳥司從空空的袋子底部將寶石領花取出,即使是在光線不充裕的環境,這枚金絲雀黃藍寶石依舊璀璨。
太宰治沒有接過寶石。
“不必了,你身上不是還帶着其他前男友的東西嗎?送出去的東西被退回來,我會被嘲笑的。再說了,我不是你前男友,那就沒什麼顧忌了吧?西格瑪送的東西你也會退回去嗎?”
當然不會!
飛鳥司想起之前的事,他是以為自己一邊和亂步先生談戀愛,一邊佩戴他送的貴重禮物與他藕斷絲連,所以才起了退還的念頭。
但現在,他沒有在戀愛中,和太宰治只是朋友,連前男友關係都沒有,確實不必在意了。
“這份禮物太昂貴了。”
“只是一塊寶石而已。”太宰治輕描淡寫,“你覺得我會差這點錢嗎?或者,司君告訴我你的理想型如何?就當我買個答案了。”
太宰治似乎對飛鳥司一見面就認為和他沒有戀愛關係而耿耿於懷。
他的態度總是難以捉摸,飛鳥司覺得他不懷好意。
不過據綾辻先生所說,他沒有隱瞞過前男友自己理想型的事,而且他現在全都分手了,也沒什麼顧忌,不怕他告訴亂步先生。
“有安全感、簡單好懂、認真可靠、重視感情、珍愛生命。”飛鳥司簡略描述。
太宰治聽完后,忽然撐着牆壁笑出聲來,笑得極其誇張。
飛鳥司知道他在笑什麼,畢竟……縱觀自己的前男友們,好像都不太符合。
所以當初的他到底怎麼想的啊!
“原來如此。”太宰治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憐憫地看着飛鳥司說,“那就把這塊寶石命名為‘理想型’吧。”
簡直是在說飛鳥司是絕對不可能找到符合理想型的戀愛對象一樣。
飛鳥司想要懟回去,一想起自己的前男友們,啞火了。
可惡,太宰治太損了!
飛鳥司把寶石塞進袋子裏,咬牙切齒與他告別,朝外走去。
望着他與中原中也匯合的身影,太宰治若有所思。
亂步先生知道司君的理想型就在他身邊嗎?
不如去告訴他吧~
太宰治哼着小調走進通往頂樓的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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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事吧?”比他小兩歲的中原中也把他從頭到尾打量一番,好似他進了什麼龍潭虎穴,各種不放心。
“沒事。”飛鳥司哭笑不得,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鑰匙扣給他,“謝謝中也君帶我過來,這是給敦買禮物的時候一起買的,不知道你喜歡什麼。”
鑰匙扣是綠色的6號桌球造型,但並非普通的亞克力造型,而是一塊質感十足的金屬,用綠色和白色油漆畫出圖案,周圍還有鉚釘,看起來很酷。
他記得官圖裡中原中也總是穿紅色和綠色的衣服,剛好6號桌球通常都是綠色,旗會加上他也是6個人。
中原中也看起來挺喜歡的,當下就直接扣進也鑰匙圈裏,駕駛着機車帶他回到武偵宿舍,快到的時候怕吵醒其他人,中原中也把機車熄了火,純靠異能力控制,安安靜靜地抵達。
見到他們回來,西格瑪鬆了口氣。
“抱歉讓你擔心了。”飛鳥司滿臉歉意,“敦他怎麼樣了?”
“我用你和中原中也出門兜風的理由打發他去睡覺了。”西格瑪已經在榻榻米上鋪好了兩床被褥,他拍拍身邊的紙箱說,“要不要再翻翻有沒有讓你奪門而出的事情?”
飛鳥司心裏也是打鼓:“看看吧。”
他拜託西格瑪找找書籍箱子,自己則從電器箱裏把筆記本電腦拿出來。
中原中也不太清楚他們在找什麼,但也幫着把不涉及私隱的東西拿出來。箱子不多,除了書籍文件、電器、日用、衣物外,就只有一個打了星號的箱子,行李少得可憐。
飛鳥司估計自己應該還有其他落腳點。
“哇,你也開始學習編程了。”西格瑪翻看那些書籍的封面,“編程書、心理學書籍,還有幾個筆記本,別的沒了。”
飛鳥司思索片刻,不甚了解:“可能是跟着陀思先生學的吧。”
中原中也打開星號箱子,看到裏面的東西后笑了。
“都是你準備送給同事的禮物,有給我的,還有老哥的份。”
“那太好了,”飛鳥司慶幸,“我還擔心明天要兩手空空地見大家呢。”
他低下頭繼續操作眼前的電腦。
“不對勁……”他困惑不已,“難道這不是我的電腦?”
進入需要用戶名和密碼,按照他的習慣,用戶名肯定是【AsukaTsukasa】之類羅馬音、拼音寫法,密碼因為不外乎0000、1111這種,可他排列組合嘗試了幾次都不對。
西格瑪抬起頭看過來,細細端詳片刻:“是你的啊,我見過你用這台電腦。”
“試試直接破譯吧。”中原中也取出鑰匙串,上面有個小小的U盤,“這是為了任務方便,社裏的黑客田山花袋預設好的一套破譯程序。”
飛鳥司按照他說的步驟操作了一下,沒多久,破譯程序就跳出了結果。
【用戶名:TS】
【密碼:WSGAUTKAMASMUGKA】
飛鳥司:==
這是什麼臉滾鍵盤的密碼嗎?不是拼音、羅馬音、英語、德語、法語、意語……完全不是他會的任何一種語言。
這種密碼有什麼意義嗎?到頭來只能把自己攔住吧?
難道是什麼凱撒加密、柵欄密碼?也沒有什麼提示語啊。
不,他根本不會那種神秘的密碼,唯一會用加密方式大概就是拼音九宮格。
想到這裏,飛鳥司用手機九宮格輸入這串16位字符。可惜,沒有得到任何有意義的內容。
一個手機密碼是1111的人,電腦密碼居然這麼複雜,有蹊蹺!
飛鳥司摩拳擦掌地進入電腦,打算看看裏面究竟藏了什麼今天大秘密。會不會有他的日記?他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過了六年也說不定呢。
孜孜不倦地把電腦文件扒了個遍之後,飛鳥司頹了,電腦的使用痕迹很少,沒有隱藏文件、沒有什麼任何重要資料,更沒有日記。
“中也君,有沒有可能這台電腦有兩台密碼?強行破譯得到的密碼會進入一套虛假的系統?”
“花袋考慮過這種情況,如果是兩套系統,會出現兩個密碼。”
飛鳥司掂量了一下,他靠着幾本業餘書學來的黑客技能,不可能比得過田山花袋的能力。
也就是說,電腦里真的什麼都沒有,那麼那串密碼的意義……本身就是在傳遞某個信息?
飛鳥司看着手機里的備忘錄出神,按照他的記憶力,完全不需要把自己的承諾記下來。現在這樣提醒他,就好像是他早知道自己會失憶一樣。
在和澀澤龍彥討論的時候他就有這個猜測,現在更加確認。
可問題是,他既然能直白地記錄承諾內容來提醒自己,為什麼不直接用日記或別的方式告訴自己一切,非要用一串字符加密?
除非……
失憶前的他一直被監視着,沒辦法給自己留下任何相關的信息,必須用如此隱晦的方式提醒自己。
飛鳥司倏地汗毛直立,後背發寒。
他立刻警惕的望向四周。
現在的自己也在被人監視嗎?
一周前他留下遺言,還有失憶的事情,會和這份監視有關嗎?
中原中也和西格瑪疑惑地看着他,問他怎麼了。
“沒什麼。”飛鳥司臉色微白,勉強露出一個笑,“只是有點累了,今天就到這裏吧,沒什麼事了,謝謝你們。中也君也快回去睡覺吧,明天偵探社見。”
再三確認他這裏沒事,中原中也這才離開,他和他的哥哥並不住在宿舍。
飛鳥司洗漱完之後躺進被子裏,拉下吊燈開關。之前原本打算熄燈后和西格瑪聊聊過去的事,但被柔軟的被子包裹后,他們兩個都被困意和倦意襲擊,齊齊打了個哈切說:“明天再聊吧。”
於是沉沉睡去。
3月2日,星期一。
早上七點,飛鳥司的手機鬧鐘將他喚醒。西格瑪也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等意識到自己不在賭場,今天不用工作,他把被子往頭上一悶,把自己團成一個繭,含糊地說:“我再睡會兒……”
飛鳥司好笑地按掉鬧鈴不吵到他的臨時舍友,捻手捻腳地完成洗漱,用一根發圈綁好頭髮。考慮到是第一天上班,只有18歲記憶的他挑了套正裝出來,只是怎麼都找不到領帶,最後猶豫再三,還是把寶石領花戴上了。
他帶着準備好的禮物出門去,對於今天要見到武裝偵探社的大家十分期待。
距離上班還有點時間,飛鳥司決定四處走走,昨天大晚上還打擾花店的人,他想買點東西感謝一下。
就在他凝神研究路口的社區地圖時,幾個路人從他背後經過,並未引起注意。
下一秒,他的後腦被鈍器擊打。
痛感與黑暗幾乎同時襲來,飛鳥司身體失去控制,向前傾倒,手裏的禮物滾落一地,漂亮的禮盒出現磕碰的痕迹。
失去意識前,他聽到有人說話。
“是他?”
“沒錯,僱主要綁的就是他。”
他被綁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