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3月1日19:20
費奧多爾與條野採菊夾槍帶棒的對話並沒有持續太久,倒不是兩個人友善相處了,而因為來了一位他們共同的不速之客。
金髮偵探面無表情地走來,周身散發著陰冷的寒氣。
他知道着面前這兩個人就是飛鳥司剛在電話里提過的前男友,但他什麼都沒說,沒有挑釁也沒有套話,而是把他們當做空氣一樣無視,眼神都不曾停留。
他僅僅是看了眼角落裏的西格瑪,對飛鳥司的好友頷首,算是問候。
努力弱化自己的西格瑪小聲回以問候,順帶為他說明情況。
“綾辻偵探,阿司在2號診室里,剛進去不久,我們在等他出來。”
提着兩個袋子的綾辻行人於是倚靠着2號診室對面的牆,閉目養神,也默默等着飛鳥司從診室里出來。
他不言不語,也毫無殺氣,卻改變了全場氣氛,讓這裏寂靜得如至冰窟。
西格瑪搓了搓手臂,他沒見過綾辻行人和飛鳥司戀愛的樣子,因此十分擔憂自己的好友和這個冷疙瘩戀愛時會被凍傷。
或者說,能追到這樣的人,阿司可真是厲害。
現場的氣氛寂靜到可怕,西格瑪覺得還不如像剛才那樣聽他們互相嘲諷。能聽到有人嘲諷費奧多爾,這可是少有的機會,回頭還能分享給果戈里。
反正他不是當事人,不會被捲入其中。
“西格瑪。”走到窗邊的費奧多爾開口打破了寂靜。
西格瑪嚇了一跳。
難道他知道自己在看他熱鬧?
西格瑪總是覺得,費奧多爾對人心的了解與操控,比擁有讀心能力的飛鳥司還可怕。
因為飛鳥從不濫用他的異能,他雖然能讀心卻總能讓人無法討厭他,還因為他的坦蕩更信任他。
不過要是飛鳥司願意,這兩個人完全可以變成一對令人膽寒的操心師組合。
費奧多爾眺望着醫院正門說:“有一位來客不知道我們的位置,我想麻煩你去醫院門口將他接來。”
可以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場合,西格瑪想到沒想就同意了,反正他也不可能真的幫飛鳥司頂住這個修羅場。
“大概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特徵分辨嗎?”
費奧多爾眼神冷淡:“特徵么……是那種一看就是飛鳥君前男友的模樣,你一眼就能認出來。”
一直闔眼的綾辻行人掀開眼,條野採菊也微微側身。
阿司的前男友?
西格瑪一掃三人,黑髮、金髮、白髮、微笑、冷淡,職業也千差萬別……完全看不出任何共同點,他想不到阿司找男友到底是什麼標準。
不過這是個危險話題,西格瑪咽下疑問,只是面露遲疑。
這個修羅場還要繼續壯大嗎?阿司會嚇死的吧。
但那人已經在醫院門口了,自己去不去差別都不大。
費奧多爾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輕吐出:“速戰速決。”
西格瑪一個激靈,這是他剛才和飛鳥司的打算,費奧多爾是怎麼知道的。
他看費奧多爾片刻,最終還是點點頭下樓。
傍晚的醫院也有不少人,但西格瑪還真看到一個一眼就讓他覺得是飛鳥司前男友的人。
白色長發,猩紅色眼睛。
直至此時,西格瑪忽然明白了飛鳥司前男友們的共同點——危險感與可怕的洞察力。
完全不像是飛鳥司喜歡的類型,偏偏飛鳥司交往了好幾個這樣的對象。
他明明記得自己的好友喜歡有安全感的類型,難道他理解的安全感和自己理解的不太一樣?還是說他是個口嫌體正直?
這群危險分子真的會談戀愛嗎?
西格瑪在心中默默吐槽,上前和白髮男人搭話,他果然沒認錯人,這個叫澀澤龍彥的男人聽完他的身份和來意后,跟着他回到了2號診室門口。
到了門口西格瑪突然發現——怎麼又多了兩個人?而且這微妙的氣氛……該不會也飛鳥司的前男友吧?
想起飛鳥司之前提過這件事,他瞠目結舌地數了數。
6個人……
西格瑪為還在診室里一無所知飛鳥司默哀三秒,決定馬上就幫他看看墓地。聽說在橫濱好的墓地很搶手,但朋友一場,這大概是他最後能做的事了。
“……6個?”西格瑪突然發覺不對,“你們都是阿司的前男友嗎?啊,先說明一下,我只是他朋友,純潔的友誼!”
太宰治友好地回答:“是的哦,你是公海賭場的經理西格瑪先生吧?你好,我是太宰治,司君有和你提過我嗎?”
西格瑪在別處聽說過這個名字:“港口Mafia的五大幹部之一?!”
他看向太宰治身邊的人。
這個滿臉笑容的青年原本是他覺得最好相處的人,直到他聽到對方說出身份。
“我是這傢伙的上司,江戶川亂步。”江戶川亂步眯眼笑,“我聽阿司提起過你,他和你認識的時候正在和我交往。”
幹部的上司,那不就港口Mafia的BOSS了嗎!
西格瑪突然更欽佩他的好友了。
太宰治很快就將注意力放在西格瑪帶來的澀澤龍彥身上。
“澀澤龍彥……剛剛才被特務科抓回去,你竟然又逃出來了,再次出現在這裏,還想被抓回去嗎?”
澀澤龍彥坦然道:“逃?我根本不需要逃出來。”
他環顧一周,語氣淡然:“雖然我不在意這個身份,但作為司君的初戀,我出現在這裏理所當然。”
“初戀?”曾頂替這個身份的太宰治嗤笑一聲,“明白了,你是第一個被分手的,就算他不失憶,大概也忘得差不多了吧,你來不來都一樣。”
澀澤龍彥的眼神危險起來,現場的氣氛愈發凝重。
江戶川亂步靜靜看着,澀澤龍彥的出現意味着特務科已經被滲透了。
他餘光瞥向不發一言的綾辻行人,如果不是涉及到這個人以及那位會影響外交的美國大亨,異能特務科可能都不會管束澀澤龍彥的行為。
調查綾辻行人的信息不難,畢竟是個長期和政府機構合作的偵探,也算名聲在外。但他親自分析,才從無數被特務科精心粉飾過的案件下查到綾辻行人的異能,那毫無疑問是特務科的底牌,恐怕連澀澤龍彥都不清楚。
“6個人。”費奧多爾環顧一圈,“看來我們其中有個冒牌貨。”
身為獵犬一員的條野採菊頂出佩刀,他面向後來的三人,臉上還掛着溫和的笑容:“那就從這三名罪犯開始排除,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現在我面前,真是大膽……”
西格瑪望着一觸即發,即將失控的修羅場,一陣慌亂。
完了!這些人要是真打起來,他怎麼攔啊!!
阿司——
彷彿聽到他內心的呼喚,診室的門把轉動。
那細微的動靜逃不過每個關注飛鳥司情況的人,所有人都默契地停下來,等待這次修羅場的中心人物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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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診室里,門一關,把外面的聲音完全隔絕,從費奧多爾和條野採菊的爭吵中跳脫的飛鳥司鬆了口氣。
修羅場真可怕。
前一位醫生已經下班了,目前診室里的是位看起來經驗十足的老醫生。飛鳥司把病例和檢查報告交給他,重新說了一遍自己的情況。
老醫生溫吞地戴上眼鏡,翻着病歷和報告,一言不發地聽着他的講述,把片子貼在燈箱上查看,然後又轉頭去看更詳細的電子版影像。
飛鳥司說完了,見他仍在思考,心中忐忑。
他匆忙進來,沒看自己的檢查報告,不知道上面有什麼情況。
一邊焦急外面的情況,一邊焦急自己的病情,他如坐針氈,眼睛不安地轉動着。
“你的腦功能活動正常,不存在淤血。腫塊,沒有任何損傷。”
看來真的是是異能力導致的失憶。
飛鳥司不意外這種結果,他點點頭表示接受,起身告辭,急急忙忙就要離開,卻被老醫生按住了。
“年輕人急什麼,我還沒說完呢,肚子餓了沒吃晚飯嗎?”
飛鳥司老老實實坐回去:“不,是我前男友在外面等我。”
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老醫生揮揮手:“都是前男友了,讓他等!”
“不是一個,是好幾個。”飛鳥司弱弱補充。
老醫生終於驚奇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在感嘆新時代年輕人玩得真開,這讓臉皮薄的飛鳥司臉上燥紅。
“你沒有受過外傷的痕迹,但你大腦里的杏仁核與海馬區比常人更為活躍。”老醫生指着飛鳥司完全看不懂的圖片說。
“這代表了什麼嗎?海馬區似乎是負責記憶的部分?”
“對,但你的海馬區沒有受損,反而因為皮質醇——你可以理解為應激激素——的作用活躍起來,這會促使你回想起來一些記憶。你有什麼恐懼症、焦慮症之類的情況嗎?”
飛鳥司把自己有幽閉恐懼症,以及在磁共振檢查時夢到過去的事情說了出來。
老醫生沉吟許久,緩緩總結:“目前看來你身上沒有會導致失憶的因素,可能是心理因素或者其他情況導致。比如一些創傷后應激障礙患者就會遺忘某段記憶,但是你……”
他瞄了一眼門口:“我覺得你是其他情況的可能比較高,我第一次遇到一次性遺忘6年記憶的人。”
“其他情況……您是說異能嗎?”
老醫生詫異:“看來你知道的不少,那麼這種可能性更高了。我並不推薦你從這方面下手,太過危險。我給出的治療方法是昨日重現,簡單來說就是多接觸過去的事物,產生對應情緒來刺激大腦。”
飛鳥司認真傾聽:“具體我該怎麼做呢?我遇到了我的朋友,看到了過去的照片,也聽他們說起過去的事情,但什麼都沒想起來。還是說我必須把自己關起來,像之前那樣通過幽閉恐懼症回憶?”
“光是看照片當然沒用,你情緒不對,得實地走一走,感觸一下當時的情緒。不一定是恐懼,喜悅、悲傷、緊張、憤怒任何能產生刺激的情緒都可以,最好是你着六年裏做的最多最能產生情緒的事情。不過我建議你做一些心情愉悅的事,這對你的心理健康和幽閉恐懼症有好處。”
失憶的六年裏做的最多的事情……
那不就是——談戀愛嗎?!!!
飛鳥司一下子僵住。
老醫生剛好也這麼想,“比如談個戀愛就挺合適的,只是建議,年輕人自己考慮考慮吧。”
飛鳥司失神落魄地向他道謝,拿起自己的病例,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手搭在門把上,轉動把手,隨着輕微的開啟聲,外面的說話聲如同按了靜音鍵,每個人都朝他看來。
1、2、3、4、5、6……算上在角落裏存在感稀薄的西格瑪就是7個人。
7個人?!
飛鳥司身形一頓,看清這些人的身份,心臟驟停,反應過來后猛地後退一步,哐地關上門,驚魂未定地靠着門板,大口喘氣。
一定是他開門的方式不對!
飛鳥司滿腦子這個念頭。
診室里的老醫生被他的動靜吸引,投來疑惑的目光。
錯覺!都是錯覺!
一定是他打開的方式不對,或者是哪個異能者在惡作劇,不然他怎麼看到才被特務科抓走的澀澤龍彥也來了。
心臟撲通撲通,緊張到快要爆炸。
他頭皮發麻,四肢僵硬,眼前發黑,連胃部也開始痙攣,疼痛蔓延全身。
飛鳥司深呼吸一口氣,堅信剛才見到的都是錯覺,不斷安慰自己,顫着手再次握上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