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月1日19:10
幾小時前,私人醫院內的白霧剛剛消散。
得到異能特務科消息趕來支援,從直升機上跳下的獵犬二人觀察着下面的景象,一陣疑惑。
降落後第一時間擺出戰鬥架勢,劍氣凌然的黑髮青年茫然環顧一周。
“敵人呢?”他們明明接到坐標,敵人澀澤龍彥在這個位置,還有一位市民也在現場。
白色短髮的青年雙眼緊閉,他是個盲人,卻有極強的聽覺,若不仔細注意他的眼睛,就從他的行動來看完全與常人無異。
條野採菊傾聽一會兒后,平靜地回道:“沒有呼吸聲,不在這裏。”
“被嚇跑了嗎?”黑髮搭檔收起劍,拉開樓梯間的門,趴在護欄上探出腦袋向下張望,搜尋敵人的蹤跡。
“鈴鐺聲……”聽到鈴鐺聲的條野採菊忽然抬起頭,冷不丁提及。
黑髮搭檔看了一眼搭在護欄上的一條鈴鐺髮帶,解釋:“有人把髮帶放在這裏了。”
“給我。”條野採菊語氣急促。
他抓住搭檔拋過來的髮帶,摘下手套,指腹細細撫摸着上面的暗紋,紫藤花、藤條、飛鳥,每一處他都無比熟悉,這是他親自選擇的面料。鈴鐺也是來自他的另一隻耳飾,和他右耳上的是一對。
金鈴鐺的聲音低啞,尋常人根本不會注意,但對因目而盲感知出眾的他來說,卻像是黑暗中的燈塔,為他指引方位。
這條鈴鐺髮帶屬於他的前男友。
交往時只要聽到這個聲音,在聽到呼吸聲之前他就能知道男友的位置,輕而易舉地從茫茫人海中發現對方。為此,就算扎發技術極差,他的男友也依然形影不離地佩戴着這個定位器。
條野採菊低頭輕嗅。
有河水的味道,那傢伙又去救人了。髮帶被簡單沖洗過,已經幹了,說明濕衣服幾小時前就換洗過,是因為別的事才來的醫院。
按理來說,就算分手了他的前男友也不會將這條髮帶隨意扔在這裏。
黑髮搭檔無知無覺挑起護欄上的其他衣服,蹲下來研究:“這裏還有一套完好的衣服,挺乾淨的,扣子是也是解開的。地上也有盒子,裝衣服的嗎?”
髮帶、脫下的衣服、澀澤龍彥……
背光的條野採菊隱於陰影中,嘴角的微笑變得像惡鬼一樣可怖。
澀澤龍彥到底對他的前男友做了什麼!
條野採菊的殺氣瘋狂溢出。
黑髮搭檔很快就把衣服的事拋之腦後,他接到了通訊員的電話。
他轉達:“說是澀澤龍彥已經被人引走了,武裝偵探社剛趕過去,我們可以收隊了。”
條野採菊仔細收好髮帶,神色嘲諷:“區區特務科,竟然把我們當做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搭檔不覺得有什麼,神經大條地說:“我們本來就是獵犬。”
條野採菊聯繫剛把他們放下來還沒走遠的直升機,又對他說:“你可以先回去了。”
“你不和我一起歸隊?”搭檔疑惑。
“我有點私事,幫我向副長請個假。”
毫無同伴愛的搭檔果斷拒絕:“不要,會被揍的,你自己請。”
直升機放下繩梯。
沒有繼續任務的必要,搭檔抓住繩梯準備離開,忽然想到什麼,回頭說:“你是去談戀愛?還是那個人嗎?可我記得你早就被甩了。還是情人節前一天被甩的,啊,真是活該。”
條野採菊的笑容更加和善,語氣也更禮貌。
“您要是不會說話可以不用說,要我幫您永遠閉嘴嗎?”
憨憨搭檔無視了話中讓他去死的含義,很是疑惑:“這難道不是事實嗎?你這麼惡趣味,被甩了也很正常吧。副隊長還為此拉着我們慶祝了一番,說是你平時秀恩愛的報應——”
話音未完,他被踹了。
直升機都因為這一腳帶來的力道險些翻倒。
一群沒同伴愛的。
條野採菊嘴角抽動,小心眼的他記下了。
把搭檔踹走,條野採菊開始搜尋起他前男友的蹤跡。既然在醫院,那就先從病例和訪客記錄找起。
好久不見,飛鳥先生。
回憶起前男友的心跳聲,他一陣愉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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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的前男友聲音發顫,重複他的話:“男朋友?”
“您的聲音並不是在驚訝,而是在驚慌。”條野採菊輕輕將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問,“為什麼呢?”
這也能聽出來?
飛鳥司後背發寒,他之前的一些表現能把其他人瞞過去,自認為沒有什麼破綻。
條野採菊的感知力太強了!
“您在疑惑我為什麼能發現嗎?”條野採菊和善地解釋道,“我熟悉人類各種情緒的聲音,當然也包括您的每種語氣和心跳聲。”
這能力不亞於讀心了吧!
飛鳥司覺得自己的異能在他們面前實在有點不夠看。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驚慌,說明自己的情況。
“很抱歉,我失憶了,我的朋友告訴我,我有五個前男友,而我……前不久已經見過了他們五個人。”
條野採菊露出興味的表情:“我並不意外有人趁您失憶佔便宜,畢竟您如此受歡迎,從以前開始就很令我苦惱。每次和您出門,聽到那些骯髒的聲音就讓我非常不快,覬覦別人男友的人真該去死,唯有他們痛苦的聲音能令我愉悅。”
飛鳥司:!!!
雖然是立場很白的獵犬,但條野採菊的興趣實在是像個大反派。
條野採菊屈起手指抵着下巴,若有所思,“還是說您在懷疑我是那個冒牌貨?”
好似是為了證明,條野採菊伸出手,準確地抓到飛鳥司的長發,指尖拂過他的後頸,將髮絲在他的左肩前攏做一束,用鈴鐺髮帶纏繞幾圈,只花了幾秒鐘的時間,就系出一個端正牢固且美觀的結。
髮辮搭在左肩上,比失憶前的飛鳥司弄得好多了。
完全可以想像,在兩個人交往期間,肯定是條野採菊在為他束髮。而且這根髮帶的鈴鐺明顯和條野採菊的耳飾是情侶款,拆下來改造的那種。
想到剛穿越時的裝扮,飛鳥司忍不住自我唾棄。
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前男友的印記……這是在疊什麼BUFF嗎?
說起“冒牌貨”,目前比較可疑的人當然是在“初戀”一事上有出入的的太宰治,但也不排除太宰治是為了氣亂步先生,故意把自己的順序往前排的可能。
思索了一會,飛鳥司放棄了。
五個前男友和六個前男友有差別嗎?
他自暴自棄道:“不管是五個還是六個,問題都在於我。”
那些與亂步先生戀愛的照片和留長發的承諾、佩戴太宰君送的昂貴寶石、與綾辻先生同居、向龍彥先生許諾並穿着他親手製作的服裝、經西格瑪介紹與陀思先生交往、使用與條野先生情侶元素的髮帶……
這些都是他做過的事,無可辯駁。
西格瑪說他半年一個男友,就算還留了半年的空窗期,這個頻率也太快了,換手機都沒這麼快。
花心男、渣男、海王之類的詞彙浮現在腦海中。
飛鳥司低下頭,金眸暗淡,聲音低落:“對不起,條野先生,曾和您交往過的我是個糟糕的傢伙,讓您留下了不愉快的經歷。”
前男友們在其他領域的強大,無法掩蓋自己在感情領域對他們做的事。
“我不喜歡您這種聲音。”條野採菊說,“您是在嘲諷我嗎?”
“怎麼會?”飛鳥司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連您都是糟糕的傢伙,那我就是無可救藥的人渣了。”條野採菊一臉坦然,“我喜歡賦予別人痛苦來獲得愉悅,不止一次被人說過殘忍、惡劣。而您與我相比,無疑是個善良的完人。”
飛鳥司沉思許久,否認道:“我並不善良。”
如果他真的有一顆聖母心腸,也很難和這些前男友們走到一起,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有數不盡的鮮血。
不讓人在自己眼前死去,這是他力所能及的極限,他無法阻止哪怕是發生在自己背後的死亡。
他救人的出發點也不是為了拯救世界,僅僅只是因為心理陰影。
他並不善良,也不是什麼理想主義者,相反,他很自私。
如果他真是一個善良的人,他會成為一名治病救人的醫生、火場救命的消防員、奮戰一線的警察或軍人。
但他都做不到,他太懦弱了。
常年籠罩他的夢魘讓他無法看到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如果他是一名醫生,他會因為無法救活自己的病人而陷入精神崩潰。
就因為自己的脆弱,他填報志願的時候不得不避開所有渴望的專業,他是真的在羨慕警局裏的那個新人小警察。
所以他始終不明白,穿越后的自己為什麼會和這些與死亡相伴的危險人物打交道,他絕不會傻到認為自己能感化他們。
“無論出發點是什麼,您都救了無數的人。我隸屬獵犬,工作是抓捕罪犯保護民眾,我也有在兢兢業業工作着,迄今為止阻止了很多犯罪,救助了許多民眾,一些惡劣行為只針對罪犯,您覺得我算善良嗎?”條野採菊問道。
飛鳥司遲疑地點點頭,“嗯。”
“可我只是覺得保護民眾收穫的喜悅感更能令我愉悅而已。”
他篤定地說:“我們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自己在救人,不是無私的存在,但這與世人對我們評價無關。”
飛鳥司垂下眼睛:“即便如此,在感情的事情上我做的還是很糟糕。”
當前的氛圍正合適,他順勢問出那個困惑不已的問題。
“我……像我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和您交往呢?”
“唯獨這個問題,我不想回答您。”
飛鳥司愈發困惑。
“既然您心有愧疚,那就來補償我吧。用您認為不糟糕的模式重新和我交往。”
條野採菊沒忘了其他幾個人的存在,於是補充說:“索賠當然是按照先來後到的順序得到賠償。”
“咳。”提及這種事,飛鳥司總是很不好意思,他還是無法坦然接受這麼多戀愛經歷。
飛鳥司瞄着他的表情,小聲回復:“其實……您不是第一個提出和我複合的人。”
條野採菊的表情僵了一瞬,很快又調整過來,一臉若無其事。
“開玩笑的,您沒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也從未隱瞞過之前的感情經歷,我很清楚自己在和什麼樣的人交往。您對他們肯定也是一樣的,自然談不上什麼賠償。”
綾辻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前男友們的諒解反而讓飛鳥司良心更痛了。
失憶前的他靠着那個異能究竟把這些人的好感刷到了什麼地步啊!
“另外,剛才的問題您問其他人也一樣得不到答覆,他們即使說了也一定是假話,別輕易相信。如果有誰無故滋生事端、向您索要不該要的賠償,歡迎告訴我,我會替您處理。”條野採菊用手指點着佩刀的刀柄,表情非常核善,獵犬制服更顯得他一身正氣。
飛鳥司不敢接話,他轉移話題:“條野先生是來醫院找龍、澀澤龍彥的嗎?他已經在步行街那裏被異能特務科帶走了。”
獵犬的任務算是結束了吧?
“哦?您想讓我離開?”條野採菊的笑容淺了,“您的心跳聲很緊張,看來這所醫院裏有您不想讓我見到的人,比如……您的前男友?”
瞞不過他。
綾辻先生還好說,獵犬和魔人碰上會是什麼畫面他真的不敢想。
“任務撤銷了,現在是我的個人時間。”條野採菊饒有興趣,“向我介紹一下您其他的前男友如何?還是說,他們的身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嗎?”
不管怎樣,條野採菊是不會輕易離開了。
自己難道有什麼把前男友送進局子的體質嗎?前一個澀澤龍彥,后一個費奧多爾。
說起來,亂步先生和太宰治也要過來。
飛鳥司窒息了。
他閉上眼,狠狠平復心情,充滿僥倖地想到,條野採菊目不能視,不一定認得出魔人這種異國危險人物,費奧多爾應該也不至於在獵犬面前自曝身份,只要在亂步先生到來之前速戰速決就好!
“好。”他把綾辻行人的情況說了一下,條野採菊對他要去打電話沒什麼異議,還帶他去護士站。
飛鳥司在電話里和綾辻行人說了目前的情況,約好在診室外碰面。
當他和條野採菊來到診室外,西格瑪他們已經取完報告等着他了,見他帶了一個陌生人過來,立刻和他開啟眼神交流。
西格瑪:這是誰?好像不是我見過的綾辻行人。哇,這身制服,該不會是軍警吧?
飛鳥司無奈:前男友,你懂得。
西格瑪的眼神頓時萬分憐憫。
西格瑪:要我幫忙嗎?
飛鳥迅速點頭:要!
兩位第一次碰面的前男友也開啟交流。
首先是微笑,兩個人的笑容都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條野採菊:“飛鳥先生,不為我介紹一下嗎?”
飛鳥司不得不開口:“左邊那位是我的朋友西格瑪。”
西格瑪舉起手打了個招呼,乾笑道:“哈哈哈,你好,我是西格瑪。”
條野採菊輕輕點頭:“我聽飛鳥先生提起過您。那麼另一位先生呢?”
費奧多爾沒等飛鳥司介紹,主動說道:“您好,我是飛鳥君剛剛分手的前男友,我想……您是在我之前的某一任吧。”
身為最後一任前男友的費奧多爾格外氣定神閑。
就像之前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的爭論,排在後面的那個總是顯得更有優勢。
“呵,最後一任么……”身為第四任,也即倒數第二任的條野採菊氣場變得有些恐怖。
飛鳥司見勢不妙,立刻出聲:“不能讓醫生久等,我先進去了,你們慢慢聊!”
他拿走檢查報告,拍拍西格瑪的肩膀,給他使了個眼色。
飛鳥司:好兄弟,幫我頂住,我很快就出來!別讓他們打起來就行。
西格瑪面色凝重地點點頭:沒問題,放心交給我吧!
飛鳥司逃進了診室,門口的硝煙味卻並沒有停止,反而越來越濃烈。
條野採菊:“你們才分手?說不定和您交往之後,飛鳥先生會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做出新的決定。”
比如,新找的這個不行,還是上一任好。
“您的氣息和心跳聽起來很虛弱,不如一起做個檢查。”條野採菊友善地說,“我可以幫忙支付醫藥費。”
“呵呵,不必了,多謝您的好意。”
看着被騎臉嘲諷的費奧多爾臉上揚起微笑,西格瑪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突然有些後悔。
這種修羅場他怎麼可能頂得住啊!
嗚嗚,阿司,你快出來!
談戀愛真可怕,他這輩子和賭場過一生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