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3月1日17:30

他們走出醫院大門，身後的濃霧逐漸淡去。

飛鳥司三步一回頭，直到確認異能徹底解除，才與澀澤龍彥並排行走。

他以請客為由引走了澀澤龍彥，讓他解除異能，現在需要兌現這個承諾。

剛來橫濱沒多久，他根本不認識什麼餐廳，好在他記得走過來的路上有一家不錯的西餐廳。

兩人入座后簡單點了主廚推薦的套餐，緊接着，飛鳥司暫時提出離席。

澀澤龍彥嘴角拉出不悅的弧度，卻沒說什麼。

他知道沒有記憶的飛鳥司在害怕他、警惕他，也並非發自內心來請他吃這頓飯。暫時離席去調節情緒，或者偷偷聯繫那個金髮偵探，都不足為奇。

他期待對方的抗拒與掙扎。

但同時也在莫名不爽。

在他眼皮底下聯繫其他人，是不是有點太大膽了。

飛鳥司與餐廳經理交談許久，兩人笑容不斷相談甚歡。不久后，飛鳥司走上鋼琴演奏台，在璀璨的燈光下沖他笑了笑，翻開黑色三角鋼琴的琴蓋，按了幾下試音后就演奏起來。

歡快又清新的琴音響起，鋼琴之上似有無數精靈起舞，這是柴可夫斯基的《蘆笛舞曲》。

他的前男友不出意外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在黑色鋼琴與白色西裝的襯托下，他像一股微風，帶着樂曲闖入所有人眼中。這就像是他的個人獨奏會，而他也毫不茫然膽怯，完全投入演奏，淺紫色的髮絲因為身體的牽動，隨音樂一起跳躍，彷彿是籠罩在精靈們上方的紫藤花海。

澀澤龍彥從不知道他有如此高超的琴技。

這是為了他演奏？

連着彈了三曲，飛鳥司在顧客們的掌聲中回來，經理還向他點頭示意，他依舊面帶溫柔的笑意，剛才他就是用這樣的笑容，讓經理答應了他的要求。

“為什麼要去彈琴？”澀澤龍彥問。

飛鳥司窘迫地撓撓臉頰，小聲說：“其實是因為我現在身無分文，我既然說好了請澀澤先生吃飯，就只能用這種辦法了。經理人很好，同意我用演奏時長兌換免單。”

並且經理還同意給醫院那邊打個電話，替他向綾辻先生報平安。

接下來他還要再來幾天，把時間補齊。相當於一個兼職，他以前也做過餐廳演奏和音樂家教，賺到了自己的大學學費。

“我是第一次聽你彈琴。”澀澤龍彥有些不滿，認識這麼多年，他始終沒認識完整的飛鳥司。

飛鳥司也很意外，他想了想說：“大概是因為鋼琴對我而言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澀澤龍彥挑了挑眉，很感興趣。

“我的母親是一位鋼琴演奏家，常年在歐洲，或是為了演出，或是為了教學生，總之，她很少回來見我，抱抱我，基本是視頻通話聯繫。並且因為我6歲那年的經歷，他們都不敢再帶我出國。”

飛鳥司的聲音逐漸低沉，“小時候我一直覺得，如果自己也能像母親的那位學生一樣優秀，母親就會回來花更多的時間培養我。於是，我向外祖母學了母親最擅長的鋼琴。”

“你失敗了。”結合之前飛鳥司的話，澀澤龍彥已經猜到了結局。

“是啊。”飛鳥司垂下目光，“母親的學生是位音樂天才，我努力獲得的獎項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我失敗了。”

“不過也算有了一技之長，還挺實用的，我並不後悔學鋼琴。”他俏皮地眨眨眼，“如果我的音樂能讓人心情愉悅，對我來說就足夠了。”

澀澤龍彥卻因此對他的過去產生興趣：“你的父親呢？我也從未聽你說過你的父親。”

“……他也是個大忙人，簡單來說，和他一比，母親和我相處的時間都算多的。我的父親入贅前是個父母雙亡的窮小子，他能力出眾，把家裏的產業做得很大，常年在國外，所以12歲以前，我都是被外祖父和外祖母帶大的。二老去世后我就去讀了住宿學校，也沒什麼特別的。”

像他這樣父母忙於工作無法陪伴孩子的情況很普遍，區別只是他父母的工作地點更遠，但對孩子來說，隔了半個國家和隔了半個地球，都是一樣遠。

飛鳥司不想深入這些已經不重要的過去，輕描淡寫地將這個話題帶過去。

品嘗前菜的間隙，他開始詢問那些自己關注的問題。

自己的記憶消失了，異能也消失了，他認為這兩件事之間有什麼聯繫，而澀澤龍彥絕對是異能方面的專家。

“龍彥先生，您知道我異能力的情況嗎？它不見了，我的記憶也消失了，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

“你的異能力不見了？”

澀澤龍彥的神色一下子變了，猩紅的眼睛盯着他，一股威壓撲來，餐刀響亮地叩擊瓷盤，彷彿要將盤子生生斬開。

但這樣激烈的情緒轉瞬即逝。

澀澤龍彥的臉上綻放出一種笑容，像是一朵奇異的花，他的眼中泛起更濃厚的趣味。

飛鳥司嚇了一跳，又覺得奇怪。

從記憶片段看，自己的異能和主角中島敦的異能顯然是相差甚遠，為什麼看起來澀澤龍彥很重視的樣子？

澀澤龍彥盯着他看了又看，說道：“一周前見面時，你答應過我，會將異能力交給我。我為你準備了精美的收藏底座……”

“骸塞的霧始終在等你，可我並沒有等到我的收藏品。”

這實在不合常理，哪有自己把金手指送出去的？

不對勁……

而且自己失約了？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該承諾。

等等，他記得異能力成為澀澤龍彥的收藏品就意味着……原主人死亡。

意識到這一點，他驚愕地睜大眼睛。

這份驚訝被完完整整地傳遞給對方。

“沒錯，一周前你是來交待遺言的。”澀澤龍彥舉起餐刀，粘稠的紅酒醬就像血液一樣從刀刃滴落，在白盤上濺開。

飛鳥司照進他眼中，怔住了。

他快死了？

“您知道我什麼時候會死，為什麼會死嗎？”

澀澤龍彥遺憾搖頭：“我只是一直在霧中等待我的收藏品。”

靜默一會兒，飛鳥司乾澀着喉嚨詢問：“那，當時我對您說了些什麼呢？”

澀澤龍彥放下餐刀，手肘撐在做面上，修長手指交叉托起下巴，腦袋歪着，思索着回應。

“一些許久不見的問候，答應我會將你的異能力交給我收藏，還有敦君的事情。”

“敦君？”他假作不知。

“中島敦。”提起這個名字，他的眼神更亮了，“一個可愛的孩子，我的光輝、我的天使，但在我到達孤兒院之前，你先將他帶走了。”

穿越后把小老虎撈出來，確實是自己的作風。

飛鳥司終於找到一件自己能夠理解的事情了。

“我收養了那個孩子？”

“不，你將他交給了武裝偵探社，由一個叫做織田作之助的男人收養。”澀澤龍彥不悅地眯起眼睛。

織田作在武偵！太好了，這個世界不是刀之助！

原本可能死去的人更改了命運，原本囚於地下室的孩子走出來。

飛鳥司不禁露出喜悅的笑容。

見到他的笑容，澀澤龍彥更為不滿：“明明我更適合培養敦君，只有我才能發掘出他的光輝！待在那種地方只會埋沒他！”

龍彥先生就像一個爭取不到撫養權的家長一樣。

這樣的比喻冒出來的時候，飛鳥司連忙借咳嗽掩蓋自己剋制不住的笑意。

幸災樂禍的笑容終於引來了澀澤龍彥更加強烈的不滿，飛鳥司連忙止住笑意。

“除了交代讓我和敦君好好相處的話，你還獨自進了我的收藏間，那裏有我收藏的所有異能結晶。交往時我曾給予你任意進出取用的權限，但你雖然喜歡坐在白霧裏，卻從未進去過我的收藏間。那天是你第一次進去。”

飛鳥司立刻察覺到其中的問題：“我會不會是將異能力已經放進去了？”

“我並沒有感覺到有多出來的結晶，同樣，也沒有缺少任何一個。”

“但我也有可能在裏面使用了某個異能！”飛鳥司覺得自己抓住了線索，語氣急切，“您收藏有哪些異能力？有與記憶相關的嗎？”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

澀澤龍彥的嘴角緩緩揚起一個危險的弧度。

“我不記得了，你不會想知道我收藏了多少異能結晶，而我也記不住那些平庸的藏品具體是些什麼。”

飛鳥司彷彿被人掐了脖子，在一個冷顫后平靜下來。

每一顆異能結晶都代表一個異能者的逝去，而面前這個男人收藏了多少結晶呢？幾百？幾千？

他為什麼會覺得眼前這個人是位爭奪撫養權的家長呢？這明明是一個在濃霧中行走着收割生命的死神。

他心底一股懼意湧上，比面對太宰治時更加強烈。

所以，自己究竟為什麼會和他戀愛？

飛鳥司張張嘴，忍不住要問出這個冒犯的問題。

“轟——”

臨街的落地窗被人轟然震碎——有人在攻擊這裏！

飛鳥司猛然起身，確認其他顧客的安危，可這時他卻發現，其他人都消失不見了。

是澀澤龍彥的異能力？

不，周圍沒有霧氣。

“是衝著我來的，其他人已經被他們疏散了。”澀澤龍彥將最後一口牛排吃下。

之前思考得太專註，飛鳥司並沒有注意周遭的變化。

他看到來人，大吃一驚。

“澀澤龍彥，人呢？！”響亮又熟悉的聲音伴隨着一個赭發身影出現在自己面前。

是中原中也。

“人員都疏散了，走正門也可以，小矮子是故意破壞的吧，我會告訴貴社社長的。”

太宰治也在。

“要不是特務科要求，我才不會和你們港口Mafia合作緝拿目標的！明明不是一個組織，還總要跟你們合作，下次我絕對不會再接這樣的委託了！”

見到店內的飛鳥司之後，赭發身影明顯一愣：“飛鳥你也在？不是說你明天才到橫濱嗎？敦還想去接你入職呢。”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這一桌：“是啊，司君為什麼也在呢，該不會是在和澀澤龍彥約會吧？”

“跑到港口Mafia旗下的產業和別人約會……”太宰治一臉意味深長。

飛鳥司被他的語氣弄得後背發寒。

中原中也顯然因為這個說法遲疑了，他為難地看着飛鳥司，特地解釋道：“異能特務科下了委託，要把澀澤龍彥抓回去，你還是別管太多。”

飛鳥司卻發現一個問題。

聽這兩人剛才的對話，這個世界的中原中也並不是港口Mafia的人，而是……武裝偵探社？

在他們聊起來的時候，中原中也已經直接衝上去和澀澤龍彥戰鬥。

太宰治迅速將他拉出戰場，眼前的一切彷彿是一場特效大片。

“澀澤龍彥可是個危險人物，司君別去插手。”他提醒道，“不必擔心，畢竟是特務科精心侍奉的王牌，任務只是將違規外並造成騷動的他抓回去而已。”

飛鳥司面色複雜地點點頭，這種情況他也沒資格沒立場插手。

他撇開眼，換了個話題轉移注意力。

“那個戴帽子青年是我的同事嗎？”

“他叫中原中也，隸屬於武裝偵探社。”太宰治為他解答，“很有槽點的公司名吧？明明沒一個偵探，腦子根本不夠用，不如改成殺手社、保鏢社。”

正在戰鬥的中原中也聽見了，不忘大聲解釋：“混蛋太宰！都說了是因為接一些調查委託才會叫做偵探社的！”

飛鳥司小聲問出，“我的同事都是些殺手嗎？”

“算是吧，不過都金盆洗手了。”太宰治介紹道，“前面那個小矮子不是殺手，但他哥哥也在武偵，那位可是被歐洲譽為暗殺王的存在。武裝偵探社的福澤社長曾是政府殺手，織田作表面看不出來，但他以前也是殺手哦！除此以外，還有能力是白虎的少年、兇巴巴的手帳男、用柴刀的暴力女醫生、力氣超大的放牛小子……”

太宰治吐槽了一通，最後總結：“反正除了織田作外，都是一群暴力分子，司君你一點也不適合那種地方，跳槽吧！還是我們Mafia適合你，都是些風趣幽默、文質彬彬的人，很好相處呢~”

聽完這裏的武裝偵探社名單，飛鳥司沉默了。

這是什麼夢幻組合！武德充沛過頭了啊！

難怪這個世界的亂步先生成了Mafia首領，武裝偵探社還能屹立不倒。

極智與極力，這個世界真神奇。

跳槽？不可能的！裏面各個都是人才，他超喜歡的！

這裏的武偵簡直安全感爆棚！尤其是他剛剛聽聞了自己的死亡預告，還有什麼地方比武偵更安全嗎？

失憶前的他總算幹了點人事！

飛鳥司狂喜。

他唯一擔心的是自己沒資格加入武偵，畢竟和同事們一比，他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