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3月1日17:00

飛鳥司匆匆跑回中庭花園，卻怎麼都找不到金髮偵探的身形。

長椅旁撒了一地的樹枝殘葉，灌木有被人壓過的痕迹，昭示着這裏剛剛才發生了一場打鬥，不太激烈，只是簡單交手后逃離這裏。

飛鳥司心急如焚，在周圍尋找起來。

在澀澤龍彥的異能範圍中，無論是否是攻擊系異能，都會窮盡一切手段攻擊原主人，他們甚至能完美複製原主人除異能以外的能力和習慣。

就像與謝野晶子的異能明明是治療，她的異能體卻能和她一樣揮舞大砍刀，斗得不相上下。

要擊敗這些異能體，拿回異能力的方法只有一個。

就是破壞異能體額心的紅色結晶。

這一點不難發現，但在自身被削弱，敵方又是自己全盛期的複製體時，很少人能打敗自己的異能力，所以澀澤龍彥才會無往不利。

飛鳥司沒法不擔心。

除了綾辻行人，醫院裏還有菲茨傑拉德，或許還有別的異能者。這家醫院擅長處理槍傷，定然吸引了一些特殊患者。

他們此時也一定受到了襲擊。

澀澤龍彥為什麼會出現，難道他是遇上了劇場版開演？

可原劇故事是發生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而且江戶川亂步和太宰治都在港口Mafia，真的還能和原劇情一樣嗎？

飛鳥司還是沒能找到綾辻行人，他試圖從打鬥的痕迹中看出他們離去的方向。

忽的，左側建築物傳來槍聲和玻璃破碎的聲音。玻璃碎片自五樓砸下，觸及地面后粉身碎骨，透明的碎片高高濺起，在陽光下一陣晃眼。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他猛然抬頭。

是誰？

會是綾辻先生或者菲茨傑拉德先生嗎？

飛鳥司不假思索地將手提袋暫時放在灌木叢里，朝着事發地跑去，比起無知地待在原地什麼事都不做，行動起來當然是最好的選擇。

因為有着被綁架的經歷，他學過一點防身術，也許能幫上什麼忙。

哪怕只是幫着吸引敵人注意也好。

而且從高處還能看到全局情況，更好地判斷下一步行動。

趕到玻璃破碎的眼科樓層，飛鳥司之前看過其他樓層的平面圖，如果不出意外，這一層的格局大致相同，事故發生地點是在男衛生間。

剛來到五樓，激烈的槍聲就讓飛鳥司停住腳步，他藏身在拐角后，分析眼前的情況。

被捲入槍戰的不是綾辻行人，也不是菲茨傑拉德，而是個穿着黑色作戰服的陌生人。

是港口Mafia的人嗎？

綾辻先生說過，亂步先生他們可能會來醫院找自己。

亂步先生是普通人，出行配備一些護衛很正常。

眼前的男人肩膀已經中槍，血水浸染的他的衣服，額頭滿是汗水。他握着槍支，屏氣凝神，對面與他一模一樣的異能體毫髮無傷，正持槍步步緊逼，異能體明顯佔了上風。

硝煙的味道充盈鼻腔，飛鳥司的心跳隨着震耳欲聾的激烈槍聲，在胸腔劇烈起伏。

槍戰並不是他能隨意參與的，如果子彈朝自己過來，光靠自己的所學，他根本沒法向眼前的男人那樣靈活的閃躲。

這是一個他無法涉足的危險世界。

最好的選擇是遠離這裏，躲到安全的地方，靜靜等着白霧消散，一切恢復正常。

不論是不是劇場版的劇情，澀澤龍彥的能力都不可能持續太久。

可是……

飛鳥司咬咬牙，雙腿半點沒有逃離的打算。

他緊緊盯着戰況。就算是他這個門外漢也能看出，槍戰中男人好似慢半拍，總是等對方子彈出膛后再躲閃，險之又險。

再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男人就會被他的異能力殺死。

是行動遲緩？

稍微觀察一會兒，飛鳥司發現問題所在。

異能體的開槍速度更快，沒有花費任何時間在瞄準上，若不是被及時躲開，他每一槍都能擊中對方的要害。

而男人的開槍速度顯然遜色許多，為了躲避子彈匆忙開槍，完全沒有瞄準的時間，全是人體描邊槍法。但能看出來，他已經發現需要破壞額心的紅色結晶，因此都是朝上方開槍。

完全是一面倒的局勢，這種傷勢不應該對這種作戰人員產生這麼大的影響，這兩個人應該是實力相當才對。

唯一的差距在於，異能體可以使用異能。

原來如此。

飛鳥司瞬間想明白。

這個男人的異能力應該是【自動瞄準】之類的，所以才會造成這種局面。一個開槍完全不用瞄準，另一個驟然失去自瞄掛變成人體描邊大師。

可他應該怎麼幫呢？冒然衝上去，異能體隨手一槍就能擊中他的頭。

得知了兩者差距，異能者的死亡幾乎已經註定。

飛鳥司努力冷靜思考，腦中卻因緊張冒出各種紛亂的想法。

他又想起了小時候的事了。

6歲的他隨着出差的父親前往美國小住一陣，父親在當地高薪聘請了一位保姆暫時照顧他。回國前，為了感謝保姆多日的照料，他精心做了份賀卡送給保姆。

可保姆卻勃然大怒，她因為吸毒負債纍纍，當地人都知曉她的事情，沒有人願意聘請她來照顧孩子，她只能從人生地不熟的外國富商那裏獲得工作。

他們一旦離開，她就會失去經濟來源，無法還債和購買新的毒-品。

於是，幾個小時后，保姆決定把自己的小僱主賣給毒販，換取一筆大毒資。

得知他的家境和父親的身份，毒販欣然接納，準備向他的父親索要大筆贖金。

為了不走漏消息，毒販毫無徵兆地開槍打死了一名前來買毒品的白人青年，並震懾保姆充當他的傳話筒。

年幼的飛鳥司受到的震撼比在場的成年人更甚。

前一刻，那名青年還出於好奇朝他走來，嘴裏嬉笑調侃，想來逗逗他。

可下一秒，青年的頭顱就被打飛一塊，頭骨碎片砸在牆上，紅白混雜的腦漿飛濺到飛鳥司臉上、迸出的溫熱鮮血澆了他半個身子。

即便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不明白臉上粘稠的東西是什麼，對於死亡的本能恐懼依舊使得年幼的他渾身顫抖，瞪大眼睛，淚水決堤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沒有一個人會來安撫他，為他清理身上的血跡。對這些人來說，他看起越是慘烈，越能恐嚇他的父親，咬下更多贖金，而且把他嚇傻了，也能避免聽到孩童煩人的啼哭。

一個大活人以如此慘烈的方式在自己眼前死去。

偏偏最後正是那個青年的失蹤讓當地警方和緝毒局追查過來，才恰好將他救出。

年幼的孩子無法完全明白那一幕的可怕，他事後並未出現嚴重的心理問題，但是隨着他長大，明白一切，那段記憶成了他永遠的夢魘。

他不想再一次看到這種事發生，絕不能在這種時候逃走！

一定有什麼辦法！

飛鳥司咬住舌尖，迫使自己集中思考。

眼前看到的畫面就像慢動作一樣在他腦中一幀一幀播放。

自瞄的能力肯定有局限性，否則就要變成比綾辻行人還要強大的因果律異能了。就算是綾辻行人的異能，也有一套嚴苛的限制。

從男人總是等子彈出膛后再躲避來看，異能並非作用於子彈，子彈不具備追蹤目標的能力，僅僅是百分百瞄準，相當於一個動作校準。

解決思路有三種：不讓他開槍、讓目標逃出他的瞄準範圍，或者讓他無法看到目標的位置。

飛鳥司環顧四周，立刻做出決定，從消防箱中取出滅火器。

異能體的目標只有他們的原主人，就像遊戲中的拉仇恨鎖敵一樣，這讓飛鳥司有了很多可以操作的空間。

乾粉滅火器瞬間噴出大片粉塵，比澀澤龍彥的白霧還要濃郁，瞬間遮住了異能體的眼睛。

飛鳥司將從服務台找到的小型醫用手電打開，對準之前異能體頭頂的天花拋出去，大喊：“開槍！”

手電砸到天花，發出碰撞聲，只有基礎智慧的異能體循聲看去，一束光照在了他臉上，他不閃不避，任由毫無危害的手電砸到他的肩膀。

然而，剛剛那一束光，已經讓煙霧中的異能者清晰地看見他額心的結晶，有了足夠的瞄準時間。

砰——

煙塵中一道電光火石，異能體的紅色結晶被擊碎。

密度較大的煙塵緩緩散去，異能力的光芒回到男人身上。

身穿作戰服的男人朝他走來：“感謝飛鳥先生的幫助。”

“你是亂步先生身邊的人？”

男人一愣：“您不記得了？”又恍然，“難怪綾辻先生不管不顧地跑出來，還警告我們。”

不是港口Mafia的人？飛鳥司也很詫異。

“我是異能特務科狙擊組的特工4048號，負責監視偵探，和您不是敵對關係。”

飛鳥司想起在外傳中，由於綾辻行人異能力過於危險，所以他每時每刻都生活在特務科的監視和槍口之下，上面的人每周都會考慮是否處決他，一旦下達命令，那些隨時待命的特工就會第一時間擊斃他。

讓有自瞄能力的特工來監視，這還真是害怕不能第一時間殺了綾辻行人。

飛鳥司心中沒由來地生出一股火氣，不是衝著眼前這個特工，而是特務科背後的人。

“他警告你們什麼？”憤怒讓他的聲音不再柔和，語氣凌冽。

特工說：“因為您不喜歡監視的視線，偵探警告我們不要讓您出現在瞄準鏡中。以及，他要等處理完您的事再回去。他外出已經是違規，不過上司同意了他的要求。”

看來之前綾辻先生突然離開，就是因為看到特務科的人追過來了。但是他對視線很敏感，所以之前還是感受到視線。

“你知道綾辻先生的下落嗎？”

既然是24小時監視的，應當知道剛才綾辻先生身上發生了什麼。

“我看到他的異能力析出，這屬於另一位重點監視的危險能力者的能力，隨後我也受到攻擊，沒能跟蹤他的下落。”特工苦笑，“我雖然知道收回異能的方法，但是沒聽說有人成功過。這次多虧了飛鳥先生的幫助。”

飛鳥司心中更加焦急，緊咬下唇。變數實在是太多了，他根本不確定眼前的狀況是否會和劇場版一樣發展，首先時間就對不上，這說不定是一次正式開始前的序幕。

“能聯繫外面嗎？菲茨傑拉德先生也在醫院裏。”

特工吃了一驚：“那位美國大亨？更麻煩了……”

他會意地點點頭：“車上有衛星電話，可以和外界聯絡，我去通知他們，儘快派遣強力增援過來。恐怕要申請武裝偵探社或者獵犬前來支援。您大概不記得他們了，都是些非常強大可靠的異能者。”

太好了，武偵還在！

儘管不清楚這裏的武裝偵探社是什麼情況，但這個名字一出來就讓他感到安心。

飛鳥司終於放過自己的下唇，神情稍稍放鬆。

“拜託你了，下去的時候如果遇到綾辻先生，無論如何請幫助他！”

“放心吧，他是我的任務目標，除非上面下令擊斃，否則我有義務保護他。飛鳥先生倒是和以前一樣在意他，那個冷血偵探居然會談戀愛，我們都覺得不可思議。”特工打趣地笑起來。

飛鳥司僵着臉，沒有回復。

現在並不深究這種問題的時候。

兩人分頭行動之前，特工又說：“如果遇見白髮紅眼的男人，那就是這場噬人濃霧的元兇澀澤龍彥，飛鳥先生請……”

本該是囑託他當心，特工卻面色複雜地吞下後半句，讓飛鳥司一臉茫然。

特工嘀咕一聲：“都是過去的事了，應該沒什麼。飛鳥先生小心行事就好。”

特工朝樓下走去，飛鳥司則和之前計劃的一樣，繼續上樓，打算通過俯瞰，確認其他人的位置。只要是在戰鬥，一定會有什麼動靜。

門沒鎖，他順利通過樓梯來到天台。

醫院裏到處是死一般的寂靜，空蕩蕩地迴響着他的腳步聲和呼吸聲，令人心慌。

他正想深呼吸一口，卻在看到背對着他的白髮男人時，屏住了呼吸。

白霧繚繞之中，白衣白髮的男人緩緩轉身，他有一雙猩紅的眼睛，視線漫不經心地落在他身上。

！！！

他居然直接闖到反派BOSS面前了！這是澀澤龍彥啊！

危急關頭，胸膛里心臟跳動得比之前還要猛烈。

飛鳥司像一隻受到驚嚇的鳥，先是後退半步，又慢慢向後退，金瞳里的警惕都足夠溢出來，只等退進樓梯間裏，一溜煙就能跑下去把BOSS點的位置告訴其他人。

氣氛幾乎凝固之時，澀澤龍彥開口了。

“看樣子你確實忘了很多……”他早有預料地走來，“我是你的前男友，澀澤龍彥。”

與江戶川亂步宣告的語氣、太宰治惡作劇的語氣、綾辻行人陳述事實的語氣不同，他的語氣就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故事開頭的前情提要、對話之前的自我介紹。

這讓他的態度難以捉摸。

如果不是話里的內容，飛鳥司完全感覺不到這個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感覺的男人曾和自己有着如此親密的關係。光是對視他就覺得後背發毛，餘光瞥着樓梯間，卻發現用以逃生的門不知何時被關上了，他退無可退。

說吧，失憶前的自己，你到底養了幾條魚？！

但比起無謂感嘆，飛鳥司突然意識到這是件好事。

或許自己可以利用一下前男友的身份，來結束這場危機……

問題在於，澀澤龍彥對他到底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