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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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在如今的深夜出現在橫濱街頭的人,除了黑手黨就是硬茬子。
比如蘭堂,既是黑手黨也是硬茬子。
夏夏牽着蘭堂的手,身上沒有帶武器,也沒有帶隨身物品。
她身上穿着蘭堂之前帶回來的衣服,頭髮上帶着那根漂亮的藍色發繩,還有那把讓她倍感親切,恨不得抱着睡覺的武器,這就是夏夏如今全部的財產。
“這個東西太招搖了,我們只是去吃飯,有我在你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蘭堂這樣說,夏夏便將那把刀被放回了最初將它拿出來的地方。
只要她一伸手,冷硬熟悉的觸感便會再度出現,所以她並不覺得難過。
倒是平日裏知道她睡覺都要把刀帶到床上的蘭堂覺得十分驚奇,他本來沒覺得這件事會進行得這麼輕易,小姑娘有很大的可能會對這個主意感到排斥。
進行得太過順利,反倒讓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不止深夜上街的人是硬茬子,深夜還敢開店的也基本都是硬茬子。
畢竟這些時日實在是太亂了。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走在街道上,兩側是依舊喧鬧的各式各樣的餐廳,高個子的黑髮男人問手裏牽着的橘發小女孩。
“你想吃什麼?”
初入這塊地界的夏夏快要被晃花眼了,那些燈和招牌,在夜幕中仿若最亮的星,晃暈了頭一次見到這種繁華街道的夏夏的心,讓她下意識地握緊了身邊人的手。
“都、都可以。”
她也不知道這裏面都有什麼啊,只是知道其中有幾家店看上去風格格外不同,這僅僅是從外觀來判斷。
得到這種回答並不讓蘭堂感到意外,他就是隨口一問,知道最後拿主意的人肯定還是自己。
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下了步子。
夏夏見狀也停在他身邊,手裏隔着黑色的手套,握着成年人的手。
蘭堂一時間陷入迷茫,因為他看到了他所熟悉的文字,隨即而來的潛意識告訴他,沒錯,這是一間法式餐廳,作為租界的橫濱有許多外國人來來往往,這裏有幾間餐廳真的能品出祖國的味道。
祖國……他的心一陣悸動,他的祖國,是法國嗎?不然他為何對這樣的文字和語言感到如此熟悉?
看來已經做出決定了。
“我們去試試這一家吧,夏夏。”
夏夏自然沒有異議。
當他們走進餐廳,聽到高眉深目的侍者用着熟悉的語言上前問好,失憶的蘭堂自然而然地吐露出自己的母語,這一刻,他是欣喜的,彷彿無根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即將浮出水面。
他們在餐廳中暫坐,蘭堂負責點菜,動作流暢而優雅,完全看不出失憶時恍惚的模樣。
上菜之前,夏夏偷偷地嘗了開胃酒,她並不知道這是什麼,只是出於好奇心嘗試,抿了一口之後,被這個味道刺激得皺起了小臉。
發現她居然還敢碰酒的蘭堂被嚇了一跳,立刻將不適合孩子飲用的飲品拿開,放到夏夏的小短手碰不到的地方。
他伸手輕輕地彈了一下小姑娘的額頭,算是給她一個教訓。
“這可不是你這個年紀該碰的東西。”
雖然刀也不是,但是沒辦法,至少那東西可以用來防身。
夏夏也沒準備繼續嘗試那個味道奇奇怪怪的‘水’,但是她依舊保有好奇心。
“這是什麼?”
“酒,紅葡萄酒,具體到品名是‘黑皮諾’,原產地為法國,也是……我的祖國。”
夏夏好不容易用檸檬水壓住了奇怪的酒味,抬眼問他:“你記起來什麼了?”
仔細去想的話,什麼都沒有,但是他能夠自然而然地使用法語,看到餐廳的名字便感到親切,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呢?
也許恢復記憶的過程也沒有那麼長久,法國人難得地感到一點輕鬆,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想起更多東西,以至完全恢復記憶。
與之相反的是,夏夏對任何東西都沒有印象,也對看到的所有東西感到好奇,倒不像是失憶,更像是初入這世間。
蘭堂細細品味讓味蕾感到熟悉和喜愛的開胃菜,斂下眸子,奇異地沒有感到失望。
“就這麼多,周圍的環境、語言和文字讓我感到熟悉,所以我想,我應該是個法國人吧。”
他抬起頭時,發現坐在對面的小姑娘正在探究手中的餐具,她動作輕巧地用手指把小小的牛排刀轉出了花,可是卻不知該如何對付盤中的牡蠣,此時正一邊隨手轉刀,一邊眼也不眨地觀察蘭堂的動作。
那副專註的模樣不禁讓男人失笑。
他展示了一下手中餐具的正確用法:“是這樣握的,看清楚了嗎?”
小姑娘調整着姿勢,嘗試對付盤中的牡蠣。
同時還在問:“這是什麼?”
一頓耗時許久的法式大餐,夏夏見識到了人類食物的多樣性,從牡蠣到蝸牛再到青蛙腿,真是什麼都能吃,讓她大開眼界。
吃着熟悉的餐食,同時教導正確的用餐禮儀,這樣一幕場景讓蘭堂覺得十分熟悉。
好像曾經,也有一個人坐在對面,懵懂地接受這些生活技能的教導。
可惜,他記不得那個人是什麼樣子了。
這讓他有些難過。
*
吃完晚餐后,時間已經很晚了,夏夏在蘭堂付賬時好奇地圍觀,等到走出餐廳,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才開口問。
“剛剛又是在做什麼?”
“付錢。”
她問完之後,蘭堂才察覺到問題所在。
“我不是每天都有留給你現金,用來解決三餐嗎?”
夏夏眨了眨眼:“嗯,我對進食的需求不大。”
意思就是除去他的投喂,三天以來,小姑娘從來沒有吃過其他的東西。
但是他這兩天忙於港口黑手黨的測試和入職,最多就是備好早餐,偶爾帶一頓夜宵回來,一天只吃這麼一點東西真的不會餓嗎?
對睡眠的要求不多,對進食的需求也不大,失憶后的法國諜報員下意識地開始分析這個不合常理的孩子,又在對上那雙懵懵懂懂的鈷藍色的眸子之後放緩了思考的速度。
……也許是他想多了,也許只是因為小姑娘失憶的癥狀比他更嚴重,以至於連生活常識都忘得乾乾淨淨。
也就是說,那些一點一滴的常識也需要進行教導。
“我們今天晚上去哪裏住?”
答案是——住酒店。
蘭堂受夠了那間救濟小屋,黑手黨來錢快,他是武鬥派和珍惜的空間系異能者,入職成功之後,今天終於參與了第一項行動,拿到了任務補助,正是因此他才能帶着小姑娘出來品嘗法式大餐,以及晚上入住高檔酒店的套房。
這間酒店也是港口黑手黨的產業,蘭堂和夏夏現在還沒有拿到合法身份,也沒有偽造的黑戶,住在這裏更方便一些。
一次任務拿到的錢不足以購買一棟合心意的住處,他毫不猶豫地在這裏連續訂了一個月的高級套房,用港口黑手黨發放的不記名銀行卡刷卡。
這種不把錢當錢用的性格,蘭堂下意識地去分析自己的行為,大約以前也過慣了奢侈的生活。
拿到房卡之後,他帶着自家小姑娘上電梯,不知是不是因為心情很好的緣故,他覺得跟對方的距離都近了不少。
“明天我們去把黑戶的問題解決掉,然後我會收養你,如果你不願意的話,現在就告訴我。”
“收養是什麼?”
“意味着我們以後就是家人,家人意味着相互扶持。”
那當然沒什麼不可以的。
“蘭堂就是我的家人。”
她理所當然地說,其實她現在對‘家人’的理解還十分淺顯,但是像蘭堂所說的那樣相互扶持,當然沒有問題,她會努力長大,然後保護好蘭堂的!
畢竟是較弱的人類,要好好保護起來。
蘭堂先是被小姑娘滿是信賴又坦蕩的目光擊中了,然而後面這種目光似乎變得有些奇怪,讓他隱約覺得自己似乎被憐惜了。
不是,等等,憐惜?!
好陌生的感覺。
19歲就成為世界上僅有數十之數的頂尖戰力,來自法國的超越者,目前正在絕贊失憶當中的阿蒂爾·蘭波,陷入迷茫。
這是什麼他從未見過的加密密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