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腦後反骨

第93章 腦後反骨

與此同時,B棟203室。

安室透單手插兜,站在落地窗前。

他剛才做完筆錄就被放回,現在毫無睡意。

來到長野,本就是朗姆的要求。

大半年前朗姆派系做出的北美案連外圍成員都略有耳聞,更別提他這個前途無量的高級代號成員了。

本以為朗姆會就此收手,沉寂一段時間,結果還沒過去幾個月,朗姆便火急火燎的將他派遣出來,為他撈取金錢。

安室透厭惡的皺眉。

長野縣畢竟不同於東京、銀座那樣的大都市,現在這個時間,大半都沉眠在黑暗中。

金髮青年站在黑暗裏,伸出手指描繪着外面林立樓房的輪廓。

誰會想到這樣的寧靜小城中暗藏如此罪惡?

——朗姆讓他接觸的那個組織,叫做八幡會。

「……不因任何事恐懼,不為任何人憎惡,以自己的良知,履行警察職責……」

安室透輕聲念着警察誓詞。

在無數個暗處的日日夜夜,他幾乎將之當作精神支柱。

在陽光下的警察系統滋生出這種黑夜裏的扭曲蛆蟲,安室透怎能不憤怒?

樓下警戒線的紅□□光透過落地窗,映在他英俊的臉龐上,只照出煙紫色眼眸深處的晦暗陰雲。

他按出一個號碼。

「滴、滴——」

電話很快被接通,安室透將手機舉在耳邊,毫不出聲。

他靜靜聽着自己的呼吸,和對面的傢伙僵持着。

「……你說的那個條件,根本不可能。」

對方率先忍耐不住,再次拒絕道:「除非再減少兩個月。」

安室透失笑:「我們一共就要求了六個月,已經退步到四個月了,再減兩個月——這不合適吧,警官?」

他將那一聲「警官」銜在唇舌間,緩慢吐露而出。

「有人針對長野縣警展開了有計劃的屠殺活動,我猜你們也不能及時將人員補充——四個月,組織只要四個月,四個月後,這條通道還是你們的。」

「一舉兩得的事情,為什麼還要拒絕?」

他用「波本」那種充滿煽動力的語氣蠱惑道。

如果他的情報沒有出錯,這次連續死亡的兩名警察都是八幡原下屬組織「啄木鳥會」的成員,手中***支的交易量極大。

值得一提的是,他與琴酒、貝爾摩德首次見面的那場滑雪場案件,後續追溯到的***支的源頭就是啄木鳥會。

這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所以八幡原絕對不敢放棄這一條走私渠道,哪怕這條線上的人手因為「人禍」忽然陷入了緊張。

「你也知道吧——交給組織、四個月後完璧歸趙。這是最好不過的選擇。」

安室透再接再厲。

對面的呼吸沉寂下來。

安室透反倒是悠閑起來:他十拿九穩。

「我……」

那頭傳來一聲壓抑的聲音,安室透的嘴角微微上翹。

「可以。」

那頭的人語氣壓抑,聲音沉痛。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茲事體大,我需要你背後那人的親口承諾——以及」

隨後他報出一個時間地點。

「以及有些東西需要面交,在這裏見面,沒有問題吧?這是底線。」

話語剛落,那突然做出奇怪要求的八幡會幹部就掛斷了電話。

安室透:「?」

八幡會的人與他之間,一定有一個瘋了。

一邊是見不得光的跨國犯罪集團成員,一邊是更見不得光的黑警。

他要求面交?

金髮青年撇下嘴角,神情凝重。

...

......

「……沒有問題吧?這是底線。」

忽然向那名叫做波本的高層提出為難要求后,伊田一郎將電話掛斷。

凌晨5:38。

他的宅子中燈火通明了一夜,直到現在。

冬天裏,整個大宅的暖氣打得很充足,以至於他現在還能感受到汗水逐漸從額發間滑落。

但他卻不敢伸手去擦拭。

伊田一郎諂媚地垂下眼:「已經按照閣下得要求去做了,我的下屬……」

作為大宅的主人,他垂手站在一旁。

沙發上的男人目光不動。

他好像忽然覺得對面壁爐上的鐘錶特備有趣,一動不動地凝視着指針。

伊田一郎感覺自己的肩膀僵硬起來,腰部也開始發酸。

他仍舊維持着那個累人的恭敬站姿,小心翼翼的叫了一聲:「e先生?」

銀髮男人終於屈尊賞給他一個眼神。

他幽碧的綠眸又回到「滴滴答答」的指針上去。

「太晚了。」

琴酒搖搖頭。

「是你自己沒有抓住這個機會。」

他用一種悲憫的、溫和的遺憾口吻輕飄飄的說:

「這個時間——你那位堂弟、鹿野晶次警官——大約已經死去了吧。」

……

「嘀嗚嘀嗚——」

警車從長野還未蘇醒的街道上飛馳而過。

「發生什麼了?」

有人惴惴不安的從沉眠中醒來。

從窗戶望去,街道上呼嘯而過一排紅紅藍藍的車燈,夾雜有救護車的鳴笛聲。

「發生什麼了?」

所有醒來的人都在尋找着。

【我在立交大道聽到了槍聲!】

帖子悄悄出現在h,很快就被頂起來,隨後又被突兀的刪除。

「醫生?醫生在哪裏?!」

警戒線內,警察焦急的大喊。

他做了一下簡單的止血,也不敢挪動傷患。

負一層的行人隧道的階梯非常陡峭,車輛無法進入。

救護車停在外邊,幾個穿着白大褂的醫生匆匆跑下樓梯,拎着急救用品。

這裏本就是為了防止路人橫穿馬路發生危險而設置的地下通道,除卻連通兩旁的陡峭樓梯,中間那一部分水泥平地約莫只有幾個跨步寬。

就在這狹窄的空間裏,橫躺着兩三個人。

粘稠的紅色血液鋪灑了半個水泥地板,在白熾燈的光下分外詭吊。

「這裏!先搶救他們兩個!」

警員招手,指向兩人。

「另一個呢?!」

醫生大聲問道。

「嘀嗚嘀嗚——」的嘈雜聲里,夾雜着官方對小報記者的驅趕之聲。

「……這個已經沒救了!」

醫生問了兩遍,才聽清。

已經出現一名死者了。

他在心中微微嘆氣。

「主任!」手底下的實習生慌張喊道,「不行!他快不行了!」

「你先別管我!」正在被他檢查的獨眼警官掙扎着說,「讓那個實習生幫我包紮!你去看看鹿野晶次!」

……

「是的,八幡會的要求就是這樣。」

波本舉着手機,語氣恭敬而神色平淡。

「我懷疑他們有別的訴求……」

所謂「背後之人的親口承諾和雙方的面交」,想也知道朗姆這個神神秘秘的傢伙不會過來,最後被派過去的十有八|九就是他自己。

不管八幡會本身是不是一個黑色社團,但唯一確定的是它背靠官方——黑警把持的官方也終究是官方。

只要八幡原「面交」的要求不懷好意,那麼無論他們是打着抓捕還是格殺的主意——安室透的勝率都微乎其微。

九年前啄木鳥會的竹田繁親手射殺的那人,不就是他的「客戶」嗎?直到最後竹田繁都沒有受到處分,還是耀武揚威的當了九年的警察。

安室透自認為是一個善於吸取經驗的人。

電話那頭,朗姆沉默良久。

安室透也不着急,只是沉默的等待着「上司」的指令。

如果朗姆一定要他過去做着勞什子交易……恰好他的真正上線黑田兵衛也在長野。

那他只能稍微「搞砸」一下朗姆的任務了。

反正他少這一點進項也不會死。

——當然,死掉更好。

安室透面無表情的想。

「我知道了。」

朗姆不辨男女的聲音傳來。

接觸那麼久,安室透勉強從中聽出了一絲憤怒和瞭然。

「你不用再管這件事。」

朗姆撂下一句話,匆匆掛斷電話。

他手頭還把持着組織從官方口中奪回的黃金別館,據說現在別館已經被拆解完畢,分批運走。

黑白兩道的所有勢力都在虎視眈眈地看着組織,期望從中咬下一絲肥肉,朗姆現在這麼繁忙也可以理解。

安室透將手機放在桌子上,仰面倒在沙發上任由自己陷入這片柔軟。

不過朗姆……為什麼還需要這樣大肆攬財?

手握黃金別館,安室透用腳趾頭想都能想出八百種神不知鬼不覺從中揩油的方法,沒道理朗姆放着眼前的盛宴不吃,去周邊搜刮普通飯菜啊。

莫非是黃金別館出了問題?

這個念頭在他心中一閃而逝,隨即被推翻。

大約是北美案的餘威讓他不敢對黃金別館輕舉妄動吧。

安室透有一搭沒一搭的猜測着,逐漸陷入黑色的沉眠。

遠處,天光乍破。

...

琴酒盤腿坐在天台的欄杆上,凝視着破曉的陽光。

冬天的清晨,風冷且烈。

他難得沒有帶這幾年不離身的帽子。

倒不如說,帶了也會被風吹走吧。

琴酒悠悠嘆了一口氣,常人畏他如蛇蠍,這分外平靜的一幕如果流傳出去,大概會被認為是貝爾摩德的假扮。

他在等待。

琴酒微微向前傾身,以一種危險的姿勢向下俯視。

救護車與警車主力早就一齊開走,現在人行隧道的入口處圍着警戒線和幾個零零散散的執勤警察。

周邊還有不死心的記者探頭探腦,妄圖獲取第一手的資源。

「嗯?」

銀髮男人從喉間擠出一絲興味的疑問聲,他更向前傾了一些,目光向一個黑點凝聚。

那是一台無人機。在這個年代裏,已經算得上前衛的拍照道具。

執勤的隊伍里傳來騷動,有警察揮舞着手中的警棍,試圖驅趕那不懷好意徘徊着的機器。

同時停在人行隧道附近的車輛被挨個檢查,警察試圖從中尋找出那個操縱無人機的記者。

無人機盤旋幾圈,似乎見沒有機會,調轉方向就要離開。

...

「……是你做的吧?」

琴酒將手機貼在耳邊,聽到那頭朗姆陰鬱的聲音。

「嗯哼?」銀髮男人終於露出今天的第一個微笑,他咧開一個充滿殺意的傲慢笑容。

「何必這樣遮遮掩掩?長野縣的走私線,波本剛要成功,對面就忽然改口——是你做的吧?!」

電話里不辨男女的聲音猛然加大,朗姆以一種不耐煩的腔調說道:「琴酒,盤下這條走私線也是為了組織,你如果非要用個人恩怨阻礙組織前進的腳步——」

他正要再放出一些狠話。

原本和琴酒維持在一種微妙的陰鬱的敵對關係,二者相互敵視,但那種殺意僅僅存在於陰影之中,實際上並不被公開承認。

如今,黃昏別館一事迫在眉睫,如果被琴酒、貝爾摩德、亦或者其他隨便什麼對他虎視眈眈的高級成員知道這件事情的內情,運作得當的話,他能不能在BOSS的怒火下活下來還兩說——與這比起來,和琴酒將話挑明,徹底在明面上撕破臉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

他是組織的老資格成員,暗中積蓄的力量不是琴酒這種半途加入的人能夠比擬的,更何況這傢伙還頂着「背叛港口Mafia先代」的前科。

真正不顧一切對上,死去的可不一定是他!希望e——不,是琴酒這傢伙,能夠清醒一點。

「如果你非要用個人恩怨阻礙組織前進的腳步——」

遠處的那架無人機忽然掉頭,劃出一道弧線俯衝向隧道入口。警察的手徒勞地撈了一個空。

它鑽入隧道,就像鷹隼撲向獵物。

「組織前進的腳步?」

朗姆的話語被琴酒毫不留情的打斷。

琴酒一向很有壓迫力,用貝爾摩德的話來說「天生的Alpha」。

朗姆此前一直對這個毛頭小子不屑一顧,哪怕後來將琴酒得罪了徹底后,也僅僅是把他列為「值得重視的對手」。但當此時琴酒真正露出致命的獠牙的時候,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短暫的迷茫和恐懼。

因為琴酒在問:

「是BOSS的組織,還是RUM「你」的組織?」

「……!」

朗姆愕然,陡然間,他生出了強烈的不祥預感。

「你是什麼意思?」

他抱着近乎愚蠢的期待,滿懷期望的問。

電話那頭傳來沙沙的電流聲以及風鼓起的呼呼聲,在這些微妙又平和的聲音里,他聽見琴酒發出一聲充滿嘲弄的笑聲。

「啊呀。」

一向冷酷的TopKiller用一種近乎矯揉造作的輕柔語調說:「該從何說起呢,RUM?」

【「這該從和說起呢,GIN?」】

「——黃昏別館?」

「你監視我?!」

技遜一籌,朗姆驚怒交加。

「彼此彼此。我只是為組織排除了一個未來的隱患罷了。」

琴酒用一種平淡的語氣說。

【「拉克?我只是處理了一個隱藏的很好的卧底罷了,你為什麼這副樣子?」】

就像當年他違規對身為高層的琴酒、拉克二人出手,如今被琴酒繞過規則按住命門的是他自己。

朗姆只覺得背後發寒。

他所恐懼的,並非是琴酒,而是黃昏別館敗露后將面對的組織。沒有誰比紮根於此的他更懂組織的恐怖。

「我查到了一些有趣的東西,關於所謂「黃金」……」

琴酒忽然起了談性,似乎準備向他好好敘說一番。

「……」

聽着忽然話多起來的琴酒喋喋不休的談論着他是如何從賬目和蛛絲馬跡中推斷出這個驚世駭俗的結論的,一向喜愛推理、以聰明人自居的朗姆少有地覺得焦躁。

「……夠了。」

就在琴酒準備談論他是如何發現波本的動向,搶先一步截走八幡會的時候,朗姆艱澀的出聲。

他一瞬間好像老去了十年。

「你不必在這裏向我施壓。」

他的大腦在最初的混沌之後,恢復了往常的敏捷靈巧。

「……」

琴酒看着無人機從隧道的另一頭竄出,直直升空向它那不知在何處的操縱者去。

滿載而歸。

「你完全可以藉著這件事在BOSS面前向我發難。」

他面無表情地聽着朗姆的話。

「但是你卻單獨找上我。」

那傢伙說。

「說吧,你想讓***什麼?」

朗姆說到最後,語氣逐漸自信起來。

他彷彿自己也篤定了這個結果,並且堅信不疑。

是啊,為什麼不相信呢?

身為高層的琴酒身邊藏着一個隱藏極深的卧底拉克,如果不是他朗姆的出手,琴技這傢伙早幾年前就不知道到哪裏蹲大牢去了!

哪裏還輪到在這裏和他天天做對?

朗姆逐漸挺直腰竿,催眠自己忘記當時下套時想要將二人一併除去的心思。

「……。」

琴酒目送無人機消失在天際,才屈尊開口:「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

「黃金別館牽涉數額之龐大,我很是羨慕。」

朗姆握緊手機,聽見對面的人說。

「我最近想給中東行動部配一組直升機,為了組織的前進,」琴酒用一種親密的語氣說道,「請給我八千萬美元吧?」

「……。」

朗姆忽然喘不上氣,只覺得一口鬱氣哽在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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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卧底黑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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