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或許,那片天空會再次墜落
與此同時,總監部內,剛開完會的太宰治看着面前還未批改的文件,兩秒后,她「啪」地一下合上。
「吱——」木椅在地上摩擦發出刺耳的響聲。
然後是太宰治匆匆的腳步。
不行,情況有點不對,得趕緊溜。
走了兩步之後,想起了什麼,太宰治腳步匆匆地又走了回去,拉開抽屜,從裏面拿出用來寫「銀諭」的特製紙張,在上面寫上一行字之後又塞回去。
合上抽屜,太宰治隨手把筆一丟,看似鎮定地對着面前的空地招了招手。
下一秒,泉鏡花從隱匿狀態現身,半跪在太宰治的面前。
「你去把中也叫來。」
泉鏡花並沒有問原因,下一秒便消失在辦公室,從天花板上的暗道離開。
……其實可以走門的——太宰治沒時間吐槽這些,她對於那個不靠譜的神明一開始就沒報什麼太大希望,只是沒想到連拖個時間都不久。
「真沒用。」
那個念頭冒出的時候,太宰治突然察覺到房間裏多出來一個人。
是【夜斗神】。
本來要消失的神明大人也很無奈:「你的態度稍微好一點啊,這又不是我的問題,只是出了個小意外。」
「我的力量早就削弱了很多,你幹掉的那傢伙說不定比我還強。」【夜斗】實事求是,反正他就算用自殺式襲擊,也不一定能把那個奇怪的生物幹掉。
但這件事確實是他的錯,因為「束縛」沒有完成,被強制喚醒的【夜斗】提出補救的方法:「我幫你再斬一次緣?」
「如果能做到,你就不會來找我了。」太宰治摸索到密道的按鈕,打開溜了進去,聲音聽上去根本沒抱什麼希望。
【夜斗】連忙跟上。
他有些尷尬,但也沒辦法啊。
神明大人辯解道:「那什麼,我也沒有辦法啊,你又不算這個世界的人,存在的狀態也很奇怪,導致你們兩之間的聯繫也很奇怪,我也是第一次遇見。」
那句話怎麼聽都像是狡辯,果然,【夜斗】聽見女人抱怨的話:「上一次怎麼不說?」
大概是太宰治這個人的外表給人的感覺實在是太具有欺騙性了,【夜斗】一時忘記了,這個人不久前才幹掉了一個比他這樣的神明還要高位的生物。
「抱歉,你可以提要求,我會儘力補償你的。」【夜斗】愧疚地說道。
這件事確實是他的疏忽……
就是等着這句話的太宰治頓了頓,扭頭:「幫我一個忙。」
【夜斗】:?
他是不是被騙了?
……
在應太宰治的要求,假扮她往另外一個方向離開的【夜斗】還在想這個問題。
最後得出結論。
他肯定是被騙了。
可惡的人類!居然利用神明大人的同情心!
【夜斗】扯了一下束在脖子上的紅圍巾,十分沒有神明威嚴地鼓起了臉頰。
突然,他察覺到什麼,頓時神色驚恐地扭過頭——為什麼是荒霸吐那個不講理的暴躁神啊啊!!
太宰治!我恨!!
*
此時正是深夜,被神明大人念叨的太宰治敲響了某人的門。
屋內,織田作之助正在冥思苦想地伏案寫作,為了氛圍感,只開了一盞枱燈。
安靜的宿舍突然傳來敲門聲,說實話還挺嚇人的,對於膽子小的人來說,不過織田作之助倒是沒有什麼感覺。
偵探社的社員們大多都搬回了橫濱的「總部」,除了織田作之助,暫時留守在東京這邊的偵探社。
門外的聲音響了三下之後又陷入寂靜,好像剛才的敲門聲是織田作之助的錯覺一樣。
他想了想,還是去開了個門。
門外是不該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他宿舍門外的人——太宰治。
「太宰?」織田作之助有些驚訝地看着門外的人。
「剛下班,有吃的嗎?我餓了。」太宰治笑眯眯地探頭朝屋內看去,「我能進來嗎?」
織田作之助側身讓她進去。
「……沒有什麼吃的,我給你下一碗麵條?」
「都可以都可以,我不挑~」太宰治熟門熟路地打開燈,看到宿舍內凌亂的稿紙,「織田作在寫小說嗎?」
「啊……嗯,」織田作之助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看見太宰治探頭探腦地偷瞄着稿紙,想了想,問她,「你要看看嗎……?」
「可以嗎!」
聽到那句話,太宰治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腳步輕快地往前邁去,撿起地板上的一張稿紙。
織田作之助把麵條端出來的時候,太宰治盤腿坐在地板上,仍捧着其中一張稿紙在看。
平時一目十行的人,此時卻一字一句地閱讀着稿紙上破碎的單詞、短句和不成型的段落。
「那張是廢稿……」隨着陰影落下的時候,織田作之助的聲音響起,遞過來另外一張寫滿字的稿紙,不好意思地說,「可以……看這個。」
女人笑眯眯地揚起下巴,揮了揮手中的稿紙:「不,故事我要等寫完再看,現在只有這個就夠了。」
「是么。」織田作之助瞭然地點了點頭,「確實,我也更喜歡看完整的故事。」
被某個「無良」作者夏目的沒有結局的小說而帶入小說坑的織田作之助沉痛地點頭,並有些不自然的心虛。
……就是,他的小說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寫好呢。
當了作者才知道,鴿子是一種多麼美好的生物,咕咕咕。
織田作之助並沒有問太宰治為什麼會來找自己,他把手裏的稿紙放回原處,語氣溫和道:「先吃面吧,一會兒坨了就不好吃了。」
……
「織田作的新小說寫到哪了?」
「一、一半?」突然被催更的織田作之助僵了一下,快速眨了兩下眼睛,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春天到來、早櫻花開的時候,應該就寫完了……吧?」
大概。
*
早櫻花開啊……
太宰治垂眸,看着眼前熱騰的麵條氤氳出的白霧。
白熾燈光下,那雙眉眼帶着近乎醉人的溫柔。
「到時候,太宰要和我們一起去春遊嗎?每年早櫻花開的時候,偵探社的社員都會統一放假,一起出門玩。」
「好啊,到時候織田作便把我帶去吧。」把她的骨灰帶去。
太宰治喃喃道:「……那天的天氣肯定很好。」
櫻花和桃花的顏色很像,在那樣夢幻的色彩里,就算是她的死亡也會帶上凄美的顏色吧。
「肯定很好。」織田作之助回應道。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內心突然有些不安,明明他的異能天衣無縫並沒有發來任何警告。
*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織田作之助皺眉問道。
「不用,有人在等我。」太宰治拒絕了織田作之助的好意。
也是,畢竟太宰的身份……想到這層,織田作之助雖然還是覺得有些奇怪,但並沒有再堅持下去。
「明天是交流會的最後一天,你會參加閉幕式嗎?」在太宰治離去前,織田作之助這麼問她。
逐漸走入黑暗的背影微頓了一下,背對着他抬手揮了揮,一言不發地融入那片深沉的夜色中。
那個時候織田作之助還不知道,這原本是一場沒有說「再見」的告別。
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女人坐在lupin酒吧昏暗的燈光下,把玩着威士忌杯。
被稱為「生命之水」的威士忌隨着女人輕搖的手腕而泛起波浪,冰球撞在玻璃杯壁上,發出好聽的脆響。
然後她側過頭,看向走近的他,笑着嘆了一句:「好久不見,織田作。」
那時,太宰治臉上的笑容也是少有的溫柔,斂去了眉眼間所有的冷漠與深沉。
關上門的織田作之助怎麼想都還是不太安心,不再猶豫,打開門往外跑去。
但他並沒有找到太宰治。
是被人……接走了嗎?
*
「果然,織田作很敏銳呢。」
不遠處,還未離開的太宰治無聲地嘆氣,等到衝出來的織田作之助回去后,才走出藏身地。
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太宰治想,不如先去物色一下,最後離開的地點與方式吧。
她一臉嚴肅地從寬大的風衣口袋裏掏出紅色封皮的《完全自.殺手冊》。
……雖然是偽裝成手冊的「書」。
但,儀式感還是要有的嘛。
太宰治哼起找不到調的自.殺曲,腳步輕快地,朝遠方走去。
她的心情很好。
因為已經沒有遺憾了。
太宰治打開看了眼「書」的內頁進度條——「99%」。
等到明天早上,交流會的閉幕式直播結束,應該就會到100%了,太宰治想,到時候該選什麼方式離開呢?
跳樓、毒藥、溺水……啊啊,好難抉擇,為什麼就沒有一個又快又無痛的死亡方法呢?
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突然想起這個世界的文豪同位體書中的一句話。
大抵這個世界上,也只有她記得那些字句了。
幸福感這種東西,真的會像是沉在悲哀的河底隱隱發光的砂金嗎?太宰治突然有些好奇。
畢竟她從來是閉着眼入水。
在溺斃的窒息中睜開眼睛,會看見粼粼波光下,閃耀的美麗嗎?
她好像見過一次。
是什麼時候呢?太宰治有些想不起來了,只是記憶里似乎確實有一片天空落入了充滿窒息感的悲哀之河裏。
如果能再次看到那樣的景象。
或許,她能等到春天再離去吧。
喜歡夏花的人會死在夏天。*
太宰治臉上的笑一點點淡去,直到完全消失,只餘下一縷近乎於無的空茫。
可是,她已經不想等到夏天了,即使有人承諾會在春天的時候,給她看那個未完成的故事。
在夏日到來之前的,在那更久遠的早春還要往前,疲憊的靈魂已經想要沉眠在寂靜的黎明。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