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終篇(8)
另一邊。
——蘇利那兒。
蘇利將手中握着的刀架在了“季星”的脖子上。
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年,在互相對抗階段,前者卻是察覺到了後者的成長,但後者也明確的了解,無論他再怎麼成長……
都沒有辦法超越另一個世界。
蘇利當然不會是另一個世界,只是他的身上,存在着另一個世界,潛移默化下的太多信息和成果。
一個拿着手機的人,在現代社會的大街上,再尋常不過。
可在這個世界,手機是怪異,人低頭無視周圍的環境,不在乎自身安全,同樣也是異常。手機里呈現的畫面是不得理解,能憑藉網絡,在搜索平台上查詢各種未知信息的答案,更是不可思議。
尋常的東西,不過是因為具備普遍性,才看起來尋常。
放在不具備普遍性的地方,那就是不可思議。
季星一開始就是這樣認為的。
蘇利能被其他人在意,能被其他人推崇,不就是這樣嗎?
因為世界是異世界,因為這個世界裏沒有他那樣的人,所以他隨便說的兩句話,才會被人無限思考。
所以他偶爾表現出來的各種姿態,才會讓人深思,是不是有其他深意。
就只是這種東西而已。
太可笑了吧?
太虛假了吧?
取代他,也再容易不過了吧。
講幾句話而已,故作深沉而已。
這些,根本不會有什麼壓力。
但是……
現實是他的每一個動作都會被蘇利看穿。
甚至就連在這些動作的看穿中,季星甚至能發現,自己心裏的想法,也都會被蘇利“看見”。
就像是季星知道穿越之前的蘇利,經歷了什麼一樣。穿越之後的蘇利,所作所謂的一切,季星同樣也全都知道。
世界裏發生的任何事情,世界都會知道,而被世界賦予了信息的季星,也同樣可以得到無數情報。
明明很容易就能被取代才對。
莫名的,季星想起了人類里,那些愚蠢的貴族,曾經稱呼蘇利為預言者的說法。
——他能看見未來。
一個能看見未來的人,一個不受命運影響,輕易就能改變未來的人。
一個具備試錯的資本,且根本不會錯誤的預言者。
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是不是已經等同於透明?
架在脖子上的刀,在季星看來,已經不再是那種能殺死毀滅自己的武器。
真正讓他感到恐懼,感到無法反抗的是,就算沒有這柄刀,就算這把武器沒有架在他的脖子上……
他也贏不了蘇利。
牙齒不斷顫顫合合,身體難以控制的顫抖,從頸窩和後背不斷流下的冷汗……
一樣的綠色眼睛,季星卻只能從中窺探到渺小的自己。
眼前的人就像是一面鏡子,倒映出了任何一個出現在他面前的人。
而後,在鏡前人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將對方徹底看穿。
卑劣,傲慢。
強大,弱小。
高傲,無能。
季星,他這個被世界意識創造出來的傢伙,原來就只是這麼簡單的東西……
“殺了我。”季星突然揚起了下巴。
他在思考,真正意義上的思考,如果蘇利處在自己這個位置上,處於被刀架住了脖子的情況下,他會做什麼。
結論是,在不會死亡的時候,想盡辦法挽回生命,在會死亡的時候,阻止自己死亡的到來。
蘇利能做到。
但是他做不到,季星做不到!
他想不到讓自己活下去的辦法,也提供不了,蘇利必須讓他活下去的價值。
告訴蘇利,世界意識在哪裏?
沒有用的。
蘇利自己就知道。
告訴蘇利,怎樣才能大量解決季星?
天上爆炸的聲音,讓季星明白,這個情報毫無價值。
威脅他一定不能殺了自己,可這有什麼用呢?
他是季星,那些被他影響,埋伏蘇利的同樣也是季星。
那樣的季星,能被貫穿心臟,那憑什麼他就不可以?
他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
他不過也只是量產季星。
說什麼能取代蘇利,說什麼隨意兩句話就能讓別人無限深思,說什麼謎語人……
這些東西,明明看起來那麼簡單,可他卻突然明白,無論自己怎樣演繹,都不可能做到。
蘇利的怪異,他的不可思考,一直都不是因為他隨便說的那幾句話。
一次引人深思,或許是因為其他人從未見過。
兩次引人深思,也可以說是。第二次見,還算新奇。
三次四次,無數次呢?
蘇利說那些話,是因為蘇利已經看見了一切。
鏡子倒映出了淤泥,便以言語的方式,平和洗凈。
鏡子察覺了塵埃,就以對話的形式,將其輕輕拂去。
他所有的話,一直都是只有特定的人,才能察覺到特殊意義的東西。
無知者看到他的第一眼,都只是沒有元素親和度的廢物。
這條信息,明明在蘇利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就一直在被不斷的重複着。
“殺了我吧!”季星聲音大了起來。
可能他這輩子所有的聰明,都用在了這個時候,所以才能想通,為什麼眼前的少年,在將武器架在他的脖子上時,也能這麼平靜。
沒有即將擊殺強大對手的高興,也沒有什麼即將殺人的恐懼。
因為這些,一直都是被擊殺者需要考慮的東西。
一個人去做一件事的時候,他只需要考慮他做那件事時,是如何想的。
會因為那件事產生影響的其他人。有什麼想法,與做事的人毫無關聯。
這是一種非常冷漠的心態。
因為人不可能因為突然想要罵人,就無故地將情緒發泄在無辜人的身上,這是失德。
這種充滿了悖逆之處的冷漠心態,甚至都是能被蘇利掌握在手裏,隨意玩耍應用之物。
贏不了頂替不了,那難道……還不能死嗎?
“殺了我吧。”季星平靜的面容,讓始終沒有關注過他長相的渡鴉,歪了歪腦袋。
蘇利平靜的望着季星,對方的表情變化,對方的肢體語言,一切都被映進了綠色的眼眸深處。
蘇利放下了刀。
在季星神情錯愕之時,他的胸膛,被重重貫穿。
那是從后而來的攻擊。
貫穿的不是蘇利的刀,而是季星身後的某一個季星。
一模一樣的臉,那張臉比甘願奔赴死亡的季星還要平靜:“憑什麼指揮權在你的手裏,明明大家都是季星。”
毫無起伏的聲線,就像是現代社會,經過程序編寫后,製造出來的自動化對話機器:“如果只是因為你被生產出來的時間更早,那更早被生產出來的其他季星,又算是什麼呢?”
“而如果是你的實力比其他季星強大……”那個季星看着自己手裏的心臟,神情中透露着一種獃滯的冷漠感,“可現在好像也已經不再是這種樣子。其他季星的死亡,已經足夠為還活着的季星,彌補那些經驗的缺失,元素力量的缺乏。”
“而你,已經放棄對敵人繼續反抗的你,顯然沒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價值。”
蘇利就這樣看着,看着這種堪稱鬧劇一般的場景。
善良的角色,在此時或許會為即將死亡的季星,挽救一番生命,即便最終徒勞無功。
擁有信念的人,也會於此刻去攻擊後來的季星,控訴對方惡意插手了別人的戰鬥。
而冷漠的人,則或許會在內心深處慶幸,自己又省了一個殺敵的力氣。
可能還會因此高興,去想些什麼,狗咬狗之類。
蘇利不是上述,但又全是上述。
他的善良讓他不會阻止季星奔赴死亡,平靜地面對死亡,本就意味着季星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
他之於人的信念,也不會讓他在現在的時刻,去攻擊後來的季星。就算對方的話,顯得殘酷無情,但過程中,又並非全部錯誤。
而他的冷漠,則是會讓他於此時,無視了善良與信念。
少年警告着後來的季星:“強行將自己的價值論點加予一個將死之人,卻又表現出一副情緒全無變化的樣子,你是想要做些什麼呢?”
“觀測他的不可置信,記錄他對事件發展的全然未知,思考他現在明明還有一絲絲的力量,卻為什麼不選擇攻擊你這個偷襲者?”
“這些,難道就能讓你成為代替他的那個季星?”
后心被貫穿,心臟被掏出,卻仍然保留最後一口氣的季星,眼神再次流露出了驚恐。
這種驚懼和恐慌,不是對於自己即將徹底死去,而是對於,又將有另外一個“自己”,會被蘇利給逼瘋。
但最後,他也看不到那個季星,逐漸皸裂的神情。
整個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蘇利目視着後來者,他所說出的所有疑問,少年心裏都有答案。
蘇利當然沒有必要去挽回季星的生命。
在戰鬥的過程中,有多少人類被季星當成了可以隨手殺死的“路障”?
蘇利說不上來。
永遠都不要從一個角度看待事情。
蘇利時刻謹記,他冷淡地看着後來的季星,聲線漠然:“看樣子,你也同樣只是一個被關在鳥籠里,就以為靈魂也身處囚籠里的可笑者,井底之蛙。”
蘇利厭了。
偏生他面前的那個季星,卻像是被觸動了什麼反擊程序一樣,神色扭曲。
“殺了……殺了你!”
某種不存在之物被點明,被戳中。
後來者的意識,就彷彿被操控了思維一般,陷入了難言的混沌。
儘管蘇利根本沒有那種所謂的控制能力。
但如同死去的那個季星,後來者,最終也不出所料,倒在了蘇利的刀下。
可在與蘇利對抗的那個後來者季星倒下以後,整個世界都像是被強行暫停般,由多種色彩轉為黑白默片。
一切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