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一八章 生子
屈府如坐針氈一個多月,姜隰自從派軍士殺了陳使,便覺得不妥,她也覺得此舉對曾經幫助過自己的母國魯國很不仗義,又怕這個小伎倆很快就陳國和魯國揭穿,導致陳魯共同討伐,可當時她太氣了,氣宣容在陳國遭受的屈辱,氣陳國一直如惡狗一樣死咬不放,選擇在魯國邊境動手也是迫不得已,因為只有那的土地邪性,曾有星星於此隕落,這樣把陳使之死說成天災,恐怕也有人信服。
一個月過去了,春雨也降了,春花也開了,姜隰沒聽說陳國或者魯國來交涉這件事,只是坊間紛傳,陳使半路失蹤,失蹤地恰是天降巨石之地,恐怕天石要用人血來祭祀,總之越傳越是詭異。
宣容的孩子也快要降生了,高條幾乎每天都要來,今日帶來幾件嬰兒的襁褓,明日帶幾件衣服,後日是小金鎖,再後日又拿來一個撥浪鼓。弄得高條妻子都起了疑,私下詢問車夫:“是高條在外面養了女人,還是屈服的女婢太美,勾走了夫君的魂。”還是無端勸解一下:“宣容那姑娘也挺可憐的,未出生父親就亡故了;戰場廝殺的艱險自不必說,偏偏又進了夏南的陳宮,唉……本來好好的姑娘被舅舅迎回杞國,幾個月都沒走出屋子,沒笑過一次,你啊,就讓小叔多去那邊看看宣容,若小叔在外面真的不乾不淨,我們絕不饒他。”高條的夫人才放下此事不提了。
宣容的確因高條的到來更加開朗了,她經常調侃舅舅,甚至還說若有來世,定要嫁給舅舅這樣的男人。
高條拍着自己的心不屑地說:“哼,舅舅我早心有所屬,我的心裏裝的是你姑姑,絕對不是你這個磨人的小丫頭。”
宣容說:“嘿,我也只是逗逗你,你這個長瓜竟然當真了。”
高條一本正經地板起臉:“不許管你舅舅叫長瓜,你二舅才是。嗯,等你的孩子出生,咱們就教他管二舅公叫長瓜,你說好不好?”
宣容說:“不好,二舅公無趣,定會被氣死。”
高條眉飛色舞說:“那就讓孩子管他大舅公叫圓冬瓜,這回可好?”
宣容雙手摸着鼓脹飽滿的肚皮哈哈大笑,忽然覺得肚子似乎有些痛,止住笑聲,慢慢感受疼痛。
高條以為宣容竟不敢和那兩位舅舅開玩笑,滔滔不絕說:“教壞小孩子畢竟不好,那就讓你腹中小公子叫曲甲舅舅為傻大個舅舅,叫高沖舅舅為急娶妻舅舅,你還不知道,現在的高衝天天圍着我讓我給他找貌美媳婦,他和你大舅舅一個樣,都是圓冬瓜,這怎麼好找?”
高條說完自己笑一笑,抬眼看看宣容漸漸鎖住的眉頭,再看看宣容手扶着腰,慢慢醒悟過來,說:“宣容,宣容,你告訴舅舅,你是不是肚子疼。”
宣容點點頭,然後又接著說:“不算特別疼。”
“哎呀,你這個傻姑娘,你這是快生了。”高條急忙喊,“酴醾,不,還酴醾什麼啊,那個……那個……”昭節的名字在嘴邊,他竟然忘了。
還是昭節機靈,說:“將軍,奴馬上通知老婦人少夫人。”說罷,一溜煙跑了。
高條拍拍宣容的手,說:“宣容,不怕,咱不怕,你等着舅舅,舅舅去叫人。”說完把腿跑,邊跑邊吩咐小丫頭:“好生看着姑娘,對了,還要燒熱水。”
一會兩名產婆並一名年輕的奶娘在屈府婆使帶領下,來到花園酒坊門口。此時的花園地氣最先回了暖,草色遙看,鵝黃一片。可酒坊內並無呻吟聲,宣容一直說這種痛還能堅持。
慢慢日影西斜了,一朵青雲圍攏在如同小船的月亮旁,姜隰和高機已經在酒坊等了四個時辰了,被宣容催促去吃晚飯,產婆也隨着夫人輪換着去吃飯,昭節在宣容旁,一勺一勺喂宣容。
晚膳后一個時辰,生產的劇痛侵襲着宣容,宣容本還咬着被角支撐着,後來乾脆大聲呻吟起來,產婆在旁邊安撫着,說:“先不要使力,姑娘還得等一會,等老奴叫你用力再用力。”
可疼啊,如同鈍刀一點點切割皮膚,或者說比那個更疼,因為宣容深受多處刀槍,甚至胳臂都被夏南硬生生折斷,但這些似乎都沒有此刻疼,她疼得渾身是汗。昭節除了給擦汗便不知所措了。
這時產婆說:“姑娘,好了,用力吧。”
宣容開始用力,產婆說:“不行,再用力。”宣容拼盡全身力氣,咬牙用力,可似乎沒有任何功效。
產婆在旁邊說:“姑娘,繼續用力啊。”宣容繼續用力,可依舊沒有什麼進展。
屈府的婆使到花園門口輕輕搖了一下頭。
姜隰和高機見此,心憂不已,高條此時領着幾名巫女跑來,高條先問:“宣容怎麼樣了,孩子生下來沒有?”
高機搖搖頭,高條說:“三姐,別擔心,第一胎哪有這麼快的。來,你看,這是杞國的巫女,這是陳國的巫女,還有那個淮夷的,趕快為姑娘敬天祈福。”
三個巫女跳着各自不同的舞蹈,念念有詞向天向地來禱告。
酒坊內,昭節扶起宣容喝了點水,產婆鄭重地說:“姑娘必須得用力,用長力,老奴幫你推推肚子,下面有產奴幫着公子沖一下生門。”宣容點點頭,可這輪依舊失敗了。她累的筋疲力竭。
門外一女奴忽然停止歌舞說:“將軍,此處是否有酒神,奴通了天地,天地告訴我此處由酒神掌管,姑娘也由酒神庇護,請將軍和夫人們去祭祀跪拜酒神,以期保姑娘和公子平安降生。”
姜隰和高機面面相覷,連忙說:“快,快,拿酒,祭祀酒神。”以酒酹地,姜隰領着高機高條跪在彎月之下,心中想着都是:“酒神啊,請庇護宣容。”
酒坊內,宣容在不斷用力,掙扎,在她覺得筋疲力盡之時覺得有水滴從房梁滴到臉上,一滴兩滴,儘管只有兩滴,宣容就意識到那是青禾,是青禾。她拼勁全身氣力,忽然聽得有嬰兒啼哭聲,產婆激動地喊:“生了,生了,是一位男公子。”
宣容對昭節輕語:“無論看到什麼人,遇到什麼事,今天你都不要讓別人知道,答應我。”
昭節不解其意,剛她只顧在旁邊閉着眼睛哭,根本沒注意從房頂掉落的淚水。
青禾看到屈府花園中煙氣升騰,就進了密道,在夫人們進餐時他爬上房頂的夾層里的,當他看到宣容生產的苦楚,咬着牙死死抑制自己的悲聲,沒想到淚水竟一滴一滴掉落。
孩子被奶娘抱出去時,只有屈歸好奇地看,嚷着:“長得好漂亮。”
高條沖在高機姜隰前問稍後才走出酒坊的產婆:“姑娘現在可還好。”
產婆說:“血流得多一點,要多補補,不然小心以後身體虛弱。”
高條連忙吩咐:“你們這些小奴沒聽到嗎?趕快端些肉糜。還有,你們接着跳,不許停,請你們答謝上蒼,答謝酒神。一會本將軍有重賞。”
產婆在旁小聲提醒:“將軍,姑娘累極,恐怕此刻也吃不進什麼肉糜,讓她先睡着,明早可盡點益母湯。”
嬰孩被抱到內宅,花園裏安靜下來。暗夜剛剛過去,天邊有了絲絲白光。宣容屏退其她女奴,昭節儘管一天一夜沒睡,還堅持守夜,被宣容支了出去。宣容說:“我若渴了餓了,便搖這個銅鈴,我不會委屈自己的,你先回去躺下來伸伸腿腳。”
昭節走後,宣容便看着自己在頭頂的眼睛,那雙流淚的眼睛不見了,半個時辰后,在宣容半睡半醒間,她感覺有人將熱的甜湯一點一點喂到她的嘴裏。宣容睜開眼,便看見了青禾。
青禾眼底紅紅地問:“宣容,你,受苦了。”
宣容冷冷說:“你知道嗎,我也不清楚這孩子……”
青禾忙輕輕捂住她的嘴,不讓她說下去:“你的便是我的,你的苦便是我的苦,你的樂也是我的樂,你掉下的每一個頭髮絲,都牽着我的挂念,更不要說你耗盡千辛萬苦誕下的孩兒。”
這一夜,銅鈴未響,昭節踏踏實實睡了一個時辰,驚醒時天已大亮,慌張到了宣容卧房,只見宣容睡得正香,室內血氣消散,有一點點松針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