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扭曲的福利院
從有意識起,扶因就生活在這所福利院。
(真是狗屎一般的無聊)四歲的扶因對這座福利院做下這樣的定義。
“小扶因,為什麼不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呢?”福利院裏的一個溫柔的大姐姐笑着問坐在台階上的扶因。
(真是煩人啊……這就是所謂的大人嗎?)扶因知道自己現在並不能離開福利院的照顧,所以——
“對不起菱花姐,剛剛有點不舒服,所以……”扶因對菱花回以還算友好的笑容。
菱花一副非常擔心的樣子:“這可真是糟糕,我帶你去羅醫生那裏看看吧。”
(真是好騙的傢伙,不過也就是這樣福利院裏的其他人才願意那麼相信她吧。)扶因雖然是這麼想的,不過還是很老實地回答:“現在已經好很多了,那我先去和他們玩了,再見了菱花姐。”
“嗯!一定要玩得開心哦!”菱花笑着回應道。
(所以……就在這種沒什麼地方躲的院子裏玩捉迷藏?)扶因隨便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
“找到你了!扶因!”小女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扶因是第一個被她找到的人。
(為什麼會這麼高興呢?這種遊戲很有趣嗎?)扶因看着眼前小女孩的笑臉,感覺自己無法理解。
“你很開心嗎?葵。”
“嗯!”
“為什麼?”扶因問。(如果這個答案可以幫我找到發現樂趣的辦法的話……)
“能夠和大家一起玩就很快樂啊!而且今天扶因也來了呢!”
(行了,當我沒問。)扶因翻起了白眼。
(如果要說我什麼時候對這種遊戲提起過興趣,那也只是在第一次接觸的時候吧。)扶因目送葵小跑着離開。
(我和她之間的區別……又或者說我和這些玩得起勁的其他人的區別究竟是什麼呢?)扶因對自己問道。
“對捉迷藏不感興趣嗎?扶因。”羅醫生注意到了情緒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扶因,比起高興或者難過,扶因此時的情緒更像是無。
(不愧是羅醫生,如果是菱花姐肯定看不出來的。)
“你那邊有什麼有趣的東西嗎?”扶因隨口問道。
“有趣……這種東西因人而異哦,總有人天然的喜歡運動,也有人天然的喜歡看書,還有的人對於一個人獨自發獃感興趣,更有甚者……”羅醫生笑眯眯的雙眼睜開,“你是哪一種呢?”
“誰知道呢。”扶因隨口應道。
“支配。”羅醫生說道。
“支配?”
“人能夠享受樂趣的前提在於支配,有些樂趣只需要支配一點點的自由就足夠了,就像那些投入在捉迷藏的小可愛們。”羅醫生看着孩子們捉迷藏的樣子,臉上好似凝固一般的笑臉都有了幾分愜意。
(支配……如果羅醫生說的是真的,我感到無聊的原因只是因為我所支配的還不夠多嗎?)扶因眯起了眼睛。
羅醫生突然對思考中的扶因說道:“我今天有一場解剖作業,有興趣看看嗎?”
“解……剖?”
“對,解剖。”羅醫生摸了摸扶因的頭髮。
“樂趣可不是會自己飛過來的東西,至少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全力去尋找,不是嗎?”羅醫生解釋道。
“什麼時候?”扶因不由得對這個名為解剖的東西抱了幾分期待。
“唔……說實在話我是偷跑出來的,如果你想的話,現在?”
“行。”
……
(血……)扶因看着地上的暗紅色默默得出了結論。
“您不打算清洗一下嗎?說實話很臭。”
“啊啊,抱歉,這些是剛剛弄的,所以還來不及去處理。”
(誇張尖銳的牙齒,渾身的褶皺,短小的四肢,皮球一樣的身體……)
“這個東西的結構好奇怪。”扶因評價道。
(結構……)羅醫生捕捉到扶因話里的詞語(看來是個觀察很細緻的孩子呢,而且不怕鮮血和屍體……看來會很適合在教學院生存呢。)
“那麼你覺得它長得像什麼呢?”
“大概是人吧,雖然長得很畸形,至少我所知道的動物沒有比人更接近它的東西了,你看,排除牙齒不看,這個五官和稀疏的頭部毛髮,還有這四肢,雖然萎縮得厲害,和人的手腳非常的相近……”說著扶因還把自己的手和這個畸形生物的上肢比劃了一番。
“很有意思的推斷。”
“所以我們馬上是要對它進行解剖嗎?”扶因難得來了幾分興緻。
“嗯,”羅醫生突然將刀遞過去,“有興趣開幾刀嗎?”
“可以嗎?”扶因接過小刀,看了眼鋒利的刀口,然後抬頭對羅醫生說,“我只是一個外行吧?”
“沒事,已經開了不少頭了,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動刀吧,還有這個是解剖鋸,骨頭之類的還得靠它。”羅醫生指了指一旁的電鋸。
(所以那滿地的鮮血是來自這個東西嗎。)
扶因將刀劃過其頸部,看到了氣管和食道;再劃過其胸膛,看到了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用解剖鋸將其頭骨打開,看到了內部的大腦。
(為什麼唯獨大腦是黑色的呢?明明其它器官都是紅色的,還是說大腦是特別的?)
“為什麼只有這個腦子是黑色的呢?羅醫生。”
“誰知道呢?可能是因為它是失敗品吧。”
“失敗品?”扶因好奇了。
“這可不是你所能支配的東西哦。”羅醫生摸了摸扶因的頭髮。
“是嗎。”扶因暫時按下好奇心。
羅醫生突然問道:“很喜歡嗎?解剖。”
“誒?”
“在笑哦。”羅醫生指了指扶因的嘴巴。
扶因回過神來摸了摸嘴唇。
“可能吧。”
“是么。”羅醫生聳了聳肩。
“還能來嗎?”
“你想來嗎?”
扶因想了一會兒,但還是不確定地說:“也許吧……”
“但是比起捉迷藏更有意思一些。”扶因肯定了這一點。
(才這麼小就已經有了這種程度的扭曲)羅醫生喃喃道:“或許你的話,說不定可以……”
“說不定?”
“啊,抱歉,失言了。”
“我不能支配,對吧?”
“啊哈哈~”羅醫生使勁揉了揉扶因的頭髮。
在扶因五歲的這一年,菱花姐給福利院抱來了一隻小白狗,並給它起名為“小白”。
“小白,撿回來!”扶因扔出一根樹枝。
“汪!”小白沖了出去。
小白剛進福利院時,所有的小孩都圍着它,一個是因為小白確實很可愛,還有一個則是孩子們對新鮮事物的好奇。這種情況持續了三個月左右,現在還願意陪小白玩耍的,就只剩下扶因,葵,還有一個叫瑪莉的小女孩。
“真好啊~小白那麼喜歡扶因。”葵不禁發出羨慕的聲音。
扶因將小白撿回來的樹枝再一次扔了出去,然後說道:“我只是在命令它而已。”
扶因這段時間除了會陪小白玩以外,就是去觀察羅醫生的解剖作業,偶爾還會翻一翻福利院裏為數不多的兒童讀物了。那些書雖然在福利院裏有些年份了,但並不是很破舊,因為它們並不受孩子們的歡迎,在這一屆福利院的孩子們裏面,除了扶因,也就是一位名為耶的孩子會去看看。
(命令,這是支配的衍生詞,只有支配以後才能去下命令。)這是其中一本書的內容,插圖是坐在華麗椅子上的皇帝和跪在他身前的臣子。
(它在因為我的命令而去行動……)
“意外的不錯。”扶因喃喃道。
“你在說什麼?”葵聽到了扶因的聲音,但是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葵,我們來玩一個遊戲吧。”扶因從小白嘴裏將樹枝拿過來。
葵有些高興地看着扶因,問:“我要玩!我要玩!我們玩什麼?”
“我把樹枝丟出去,然後你去撿回來怎麼樣?”扶因問。
葵不開心了:“我可不是小狗啊!怎麼能去撿樹枝呢?”
“為什麼不是小狗就不能撿樹枝了呢?而且你這樣說不是在看不起小白嗎?明明我們最喜歡的就是小白了。”扶因誘導着說道。
“因為,因為……”葵看起來快要哭出來了。
“可不能太欺負小葵哦,扶因。”瑪莉將葵擁入懷中。
“你是媽媽嗎?”扶因忍不住吐槽。
瑪莉認真地點了點頭:“我的夢想就是成為一位偉大的母親!”
看到瑪莉的干擾,扶因只能打消這個想法,繼續丟起了樹枝。
(有點無聊啊……如果只是這樣的話。)
突然,一個想法在扶因的腦海中浮現(如果將小白想像成葵會怎麼樣?)
……
“扶因?扶因!”小葵擔憂地看着扶因的臉。
扶因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你那張臉就笑得跟個鬼一樣。”瑪莉毫不留情地說道。
“啊,是嗎。”扶因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抱歉,葵,讓你擔心了。”
葵鬆了口氣,拍了拍胸脯:“剛才真的嚇死我了,你突然笑得這麼可怕。”
“啊~哈~先不說這個了,你要扔嗎?葵。”扶因將樹枝遞了過去。
葵高興地問道:“可以嗎?!”
“可以哦。”
“嘿咻!”葵將樹枝全力丟了出去。
“汪!”
扶因看着這一幕,摸起了下巴。
一個柔軟的物體環住了扶因的腦袋。
“怎麼了嗎?瑪莉。”
“我說啊~扶因你,是不是在想什麼壞事呢~”
“怎麼會~”
“我愛小葵,我也愛你哦,小扶因~可別做什麼讓我傷心的事情哦~”瑪莉溫柔的說道。
“怎麼會呢~”(如果葵心甘情願的當我的狗,這不就皆大歡喜了嗎?)扶因眯起了眼睛。
傍晚,扶因來到了羅醫生的解剖室。
“每具屍體都不太一樣呢,雖然我感覺它們都是同種東西。”扶因說道。
“這是為什麼呢~”扶因問。
“是啊,這是為什麼呢~”羅醫生回答。
“不過,這種事情無關緊要啦~”扶因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
羅醫生盯了扶因一會兒,問道:“你看起來似乎很高興呢,小扶因,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有這麼明顯嗎?”扶因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你的笑容,從進來到現在就沒停過哦。”
“我說啊,羅醫生,你知道人在什麼情況下才能變成狗嗎?”扶因提出疑問。
……
“羅醫生?”扶因看羅醫生好久不說話,疑惑地問。
羅醫生的笑臉僵住了好一會兒,他完全想不出來一個孩子在什麼情況下才能提出“人在什麼情況下才能變成狗”這樣的問題。
(就算是放在整個福利院建立的歷史上,像這樣扭曲的孩子恐怕都沒有幾個吧,如果再算上年齡,恐怕只有他一個了吧,也許實驗真的能夠成功也說不定。)羅的心裏閃過大量的想法。
“啊,扶因,你覺得狗是一種什麼狀態呢?”羅醫生反應過來后反問道。
扶因摸着下巴想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像小白那樣?”
“小白?”
“菱花姐抱來的一條小狗,因為渾身都是白毛所以叫它小白。”
“你覺得小白怎麼樣?”羅醫生問出這個問題后卻是想着(菱花……不應該啊,她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孩子們幸福,然後孩子們在進入教學院后因為極大的反差而產生更大的扭曲,那麼這條小白狗是什麼情況?)
(等會兒去看看吧。)羅醫生做下決定。
(如果她已經不聽話了,就處理掉再換一個吧。)
“小白啊~葵和瑪莉應該是覺得它很可愛吧,不過我的話……我認為它很聽話,無論我讓它做什麼它都會去完成。”扶因回答道。
“聽話啊……”羅醫生摸了摸扶因的頭髮(希望你也能夠聽話,菱花)。
“你想讓誰變成小白呢?”羅醫生問道。
“葵,”扶因說出名字后笑了起來,“總感覺她變成我的狗以後能夠很好的取悅我。”
“好好加油吧,把人變成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這座福利院裏,這些天性扭曲的小孩們可不是什麼能夠聽話的傢伙啊。)
“你不打算幫忙嗎?羅醫生。”扶因問。
“哈哈,我可既沒有這個資格,也沒有這個膽子呢~”羅醫生回答道。
“那我有嗎?”扶因輕佻眉頭。
“那當然。”(因為你,或者說你們,才是能夠對等的存在,或許我以後也會成為你的狗呢,扶因。)
“是嘛,”扶因好似鬆了口氣,“我還以為這不是我所能支配的東西呢。”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