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星河派一行隨昭容來到中谷的結界前,明明路就在腳下,卻跨不進去;結界如同一堵透明的牆,將他們隔絕在外。鳳玦抬手輕觸之,結界牆便如水面一般盪開一圈圈的漣漪。
天真的昭君問道:“我們可以從天上飛過去呀,這結界總不會跟天一樣高吧?”
昭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昭儀解釋道:“我們飛得再高,結界亦會隨之增長,沒用的。”
鳳玦道:“設下這種結界的人靈力不低,即便破了結界,恐怕後面還有毒氣瘴氣之類在等着,趁破結界之人不備,先侵蝕其身。”
昭君高興地問道:“鳳師兄有辦法?”
“沒有。”鳳玦搖搖頭,“只是在書中看到過。”
“那書上可有說怎麼破?”
鳳玦想了想:“書上只說了破結界前先服用避毒丹,便可預防。”
昭君失望地道:“我都忘了大青山擅長的是行醫……那你有帶避毒丹嗎?”
“有帶。”鳳玦說罷便從腰間的小布袋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五顆米粒大小的避毒丹,分給諸位。“結界破時,注意遮掩口鼻,入內之後最好也用布隔離一下,不要直接呼吸裏面的空氣。此丹藥性可持續十二時辰,只要我們在藥力消散前退出來便可。”
對於鳳玦的話,昭容竟沒有反駁,還自行取出手帕將臉蒙住,又道:“大家找一下身上可有物品能充當面巾的?”
大家都像昭容那樣,從身上拿出了手帕充當面巾;只有昭儀沒有找到合適的替代品,鳳玦便將他備用的手帕遞了過去;且鳳玦的手帕較其他人的要寬大、厚實些。
“多謝!”昭儀接過後致謝道,卻瞥見鳳玦身後射來一道冰冷的目光,又道:“我用完了就還你。”
鳳玦並未注意到有何異樣,道:“師姐不必還,本就是做此用途的手帕,用完了就得處理的。”又對其他人道:“大家也都一樣,從毒瘴中出來后,面巾就得銷毀。”
昭君不懂就要問:“鳳師兄,這面巾能替我們抵擋毒氣?”
“不能。”鳳玦如實回答,“只能讓我們少吸入一些毒氣,以保證避毒丹的功效,活得久一點而已。”
這是什麼理論?
“……”昭君此時正猶豫着要不要把面巾扯下來。
準備就緒后,各人按靈力高低排好了隊,並且向前一人輸送自己的靈力,以助為首的昭容破界。
只聽昭容念念有詞:“落落高張明氣四騫,梵行諸天周回十方,無量大神皆由我身,破!”隨着話音落地,結界逐漸消失。
結界後面果真別有洞天,卻不是鳳玦所猜測的那般佈滿毒瘴;而是樹木挺立、花草繁盛、鳥鳴啾啾,走在其中,便如同步入某個仙境般。
昭君聞着花香,不確定地問道:“這……也是毒氣嗎?”
鳳玦也很疑惑:“沒聞出來空氣中有毒……”許是自己學藝不精?
昭君提議道:“你的面巾太厚了,摘下來再聞聞?”
“昭君,不得胡鬧!”昭容厲聲喝止道,“若這是一種大家都沒見過的毒,你就害了鳳玦了!”
昭君連聲稱喏,心裏想的卻是:“他可是惠弘師叔的弟子,不至於吧……”
昭容小心翼翼地在前方探路,鍾玥殿後。
昭容叮囑道:“不知妖怪還設了什麼陷阱,大家一定要小心;還得跟緊了,不要同大家走散,以免被各個擊破。”
雖一路小心謹慎,步步如履薄冰;卻未發現在某個角落有隻眼睛在盯着他們。
不成想,不但搜尋了近兩個時辰未果,周圍卻連妖氣都沒有了。
昭君泄氣地隨地一坐:“師姐,我們歇會兒吧。尋了這許久都未尋見,那樹妖怕是不在家。”
“昭君快起來!”昭儀喚道,昭君耍脾氣不肯起來,“你可正坐在樹下,怎知這棵樹不是那樹妖呢?”
“什麼?”昭君一躍而起,忙查看了周圍的幾棵樹,都沒有發現異樣,“師姐,你嚇唬我!”
昭容氣不打一處來,道:“你給師尊灌了什麼迷魂湯,怎就同意了讓你下山?”
“我們這樣漫無目的地瞎轉也不是辦法。”鍾玥提議道,“不如我們先休息休息,再勘探一下何處有妖氣。”
昭容瞟向別處不置可否,鍾玥便沖鳳玦點頭示意。
隨後,鳳玦半蹲在地,將靈力聚於左掌並置於地面,以此勘探附近是否有妖氣、在哪個方向……
如此嘗試了數次后,鳳玦無奈地表示:“附近未發現有妖氣。”
自從破了結界踏入了另一邊,越走越感受不到妖氣的存在。
鳳玦又猜測道:“會不會不在這結界深處,而就在結界邊緣?”
昭容搖搖頭:“凡有結界,妖通常都住在結界中央,從未聽說挨着結界邊緣而居的。”
昭君道:“嗯~也許這樹妖不同常妖?”
鍾玥再次提議道:“不如,我們倒回去探探?或許鳳玦師弟是對的呢?”
又一次無功而返,昭容雖不情願,但仍同意道:“既如此,那便回去。”
然而,就在他們轉身之際,身邊的花草樹木盡皆枯萎,一團濃霧隨着花朵的凋謝從他們的腳下迅速升起。
“戒備!”昭容最先反應過來,“排陣!”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按昨晚臨時演練的,找到自己的方位,列了五行陣。五行陣的防護網方才成形,便擋了不知從何處來的一擊;對方似乎無所不在,五行陣各處都遭到了攻擊。但是濃霧之下,他們連靠得如此之近的自己人都看不清,何況敵人?
昭君奮力撐着他那邊的防護網,艱難地吐出一句:“他們有幾個人啊,怎麼好像哪哪兒都有?”
“只有一個,”鳳玦亦有些吃力,“只是速度很快,比鍾師兄還快。”
“是啊,剛打完你那裏,我這邊立即便跟着受到攻擊。”鍾玥的位置離鳳玦有些遠,不免感嘆道,“這速度,我望塵莫及。”
“你們少長他人志氣,”昭容道,“此妖速度雖快,攻擊力卻不足,留心他的規律。昭儀,看你的了。”
昭容說得對,若此妖攻擊力強,他們這臨時撐起的防護網根本就不堪一擊。
任由敵人攻擊了一陣,鳳玦已大致摸清了規律:它是以五芒星的形式進行攻擊的,先是昭容接着是最弱的昭君,然後是昭容左側的鳳玦,再下來是昭容右側的鐘玥,再到昭君與鳳玦旁的昭儀,最後再次攻擊昭容。它似乎在試探他們的靈力高低,最近幾次攻擊昭君與鳳玦時,明顯比其他人的力道要重些。
再等下去,恐怕就撐不住了。
“師姐,準備好了嗎?”鳳玦輕聲向昭儀問道。
“嗯。”
得到了昭儀肯定的回答,鳳玦在自己又挨了一記之後,道:“現在!”
昭儀毫不猶豫地沖空中刺了一劍,卻發現未命中目標,不免有些懊惱:“失敗了。”
此時卻沒有時間留給他們自怨自艾。
“換陣!”鳳玦當機立斷。
然而,就在他們變換陣法中的站位的一瞬,鍾玥突然被一雙利爪鉗住雙肩騰空而起——陣法頓時便亂了。
“師兄!”昭儀提劍追去,本欲攻擊鐘玥頂上的妖物,卻險些刺傷鍾玥;但妖物為躲避昭儀之劍,不得不將鍾玥拋下,鳳玦連忙一躍而起將他接住,以免鍾玥受到二次傷害。
鍾玥臉色煞白,額上冷汗漣漣,鳳玦細看他的雙肩,只見青色的衣料已被血染成了紅褐色,大約是方才妖物的利爪穿透了鍾玥的肩胛骨。鳳玦忙着替鍾玥封穴止血,再抬頭看向其他同門時,他們已被妖物打傷的打傷,拍暈的拍暈了,只剩昭容還在勉力抵抗。
此妖速度太快了,還沒來得及看清它從何而來,便已被它所傷。
鳳玦輕輕將鍾玥放在地上,還未來得及提劍而起,便被一陣妖風拍暈了過去。待醒來之時,已被綁在了某個漆黑山洞的石柱上。
四圍除了嘀嘀嗒嗒的落水聲之外,還有昭君小聲的呼喚:“師兄師姐……師兄師姐……”一邊壓低聲音同時又拖長了每個音,生怕被人聽見,又怕他們聽不見。
“昭君?”鳳玦腦袋還暈乎乎的,聽着飄在天外的昭君的聲音卻顯得有些刺耳。
昭君的欣喜溢於言表:“鳳師兄?是你嗎?你醒了?”
“醒了,其他人呢?”
“都在呢,就是叫不醒,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着。”
鳳玦努力適應了黑暗后,才看到在離他幾步距離的同門,都被綁着。
鳳玦道:“應該還活着,不然就不會費力綁着了。”
昭君點點頭,又想起鳳玦可能看不到,便道:“也對。”
“你受傷了嗎?傷哪兒了?”
昭君不太好意思地回答:“沒有,我就是……被扇暈的……”
跟鳳玦一樣,鳳玦也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昭君又道:“師兄,這裏太安靜了,我有點害怕。”
也許不是害怕太安靜了,而是得力的師兄師姐都沒有醒來的跡象,自己還被綁在某個黑漆漆的山洞中不見天日,所以本能地感到心慌。
鳳玦安慰道:“別怕,我們還活着,說明還是有希望出去的。”
“那個怪物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盯着咱們呢!說不定,一不高興就來把我們吃了!”
“真要吃早就吃了飯,何必把我們帶到這裏綁着?”鳳玦耐心地解釋道,“說明此妖另有所圖。”
昭君接着猜測道:“它是要把我們都活吃了……”
“應該不是,它會冒着我們跑掉去搬救兵的風險,綁着我們,想必是要拿我們同師門做交易。”
“我們能換什麼呀?仙品……仙丹……法器?”昭君艱難地踢了踢腳下的水坑,“我腿都站麻了。”
確實,被五花大綁在石柱上動彈不得,腿部血液不流暢,久而久之就麻痹了。
他們腿麻了倒是其次,鳳玦擔憂的是:“也不知師兄師姐他們傷勢如何。”
昭君垂頭喪氣地道:“是啊,要是有人來救我們就好了。”
她?
鳳玦被自己的念頭驚着了,順着昭君的話,他竟然期盼着來救他們的是李青鳳!后又轉念一想,李青鳳有傷在身,還是不來的好。
“師兄……師姐……”昭君又開始了他低聲的呼喚。
“聽見了……”昭君又得到了一個回應,此次是昭容,但她聲音有氣無力的,似乎傷得不輕。
鳳玦問道:“師姐可有受傷?”
“皮肉之傷,不礙事;只是體力不支。”昭容調整了一下呼吸,“那妖物速度快,力氣也大……我不該貪功冒進,硬將你們帶至險地。”
鳳玦安慰道:“陰山路途遙遠,即使我們求助,救兵也不會即刻趕到;而我們卻會錯失誅妖的良機。”
昭君也幫忙轉移話題:“師姐看清了那樹妖長什麼樣嗎?”
昭容嘆了口氣道:“雖未細細看清,但那卻並非樹妖。”
鳳玦道:“從鍾師兄的傷來看,應是飛禽類。”
昭君道:“鳥妖?”
“……”
忽然,不遠處出現了一道亮光,且越來越近;可聽見光亮所到之處有呼啦啦的振翅聲,同時一群洞穴蝙蝠飛出。
“出去!”一個女聲喝道。
蝙蝠們都爭先恐後地往洞外飛去。
待他們看清亮光是燃燒的火把時,那女人離他們也只有幾步之遙了。她後面還跟着一個男人,男人懷中橫抱着一名女子,鳳玦定睛看去,竟是李青鳳!
她真的來了!
沒錯,的確是黃素馨領着李思明與李青鳳來了,不知怎的,李青鳳卻昏睡着。
鳳玦焦急地喚道:“李姑娘……”
“閉嘴!”黃素馨沖他們晃了晃手中的火把,道:“醒了三個。”
“無妨。”李思明將李青鳳放在離鳳玦不遠處的石柱旁靠坐着,還細心地給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取出腰間的麻繩,把李青鳳捆了個結實。
得益於火把的亮光,鳳玦大致看清了洞內的情況:他們都被綁在石柱上,且都是站立的姿勢;腳下是坑坑窪窪的小水坑,想必都是洞頂長年累月往下滴水所致;除了水坑,還有無數尖尖的石筍,稍不留神便會被扎傷;洞的那頭似乎是一條溪流,可能流速極緩,所以他們方才未曾察覺它的存在。
黃素馨看了看李思明的一系列動作,皺了皺眉頭,隨後道:“既然醒了,不如我們聊聊?”
昭容嗤之以鼻:“與你這妖女有什麼好聊的?”
“名門正派總是有些傲氣的,不屑與我等交談也無妨。”黃素馨輕笑一聲,又道:“不過,這可關乎着諸位的性命呢,再考慮考慮?”
“無非是想要用我們去換取寶物!”昭君大義凜然地道,“我們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們得逞的!”
“那你倒是死呀!”黃素馨一臉的無所謂,“反正死的活的,都不影響我的要價。”
“那你為何還費盡心思地讓我們活着?”昭容問道。
“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受不受得了這山洞的苦楚罷了。”黃素馨繼續恐嚇道,“這山洞呀,又陰暗又潮濕;還住着好些你們見都沒見過的好朋友。你們不請自來,這些好朋友自然是要好好招待你們的。”
昭君自然不信:“少在這兒危言聳聽,我都被你們綁了這麼久了,也沒見有什麼東西近了身的。”
“它們暫時不敢罷了,等它們熟悉了你們的氣味,還愁不來尋你們玩?”黃素馨將火把插在他們中間,又施法將小小的火把變成了熊熊燃燒的火盆,“這樣,你們就能好好看清這些好朋友了。”
“妖女!”昭容怒罵道。
“姐姐!”遠處的漆黑中走出一人……哦不,一鳥……也不對,是人首鳥身的怪物!只見他鳥身雙翅利爪俱全,但脖子以上卻是人的腦袋……可又不全是,臉上有鼻子有嘴巴卻只有一隻眼睛。待這怪物走近后,鳳玦等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怪物竟長了四張臉!
那怪物向黃素馨彙報道:“姐姐,附近未見姐姐所說梳雙環的小姑娘。”
李思明道:“李青華便是她招來的,萬不能讓她壞了我們的大事。”
黃素馨點點頭,道:“大顒,讓其他人再尋,莫叫她傳了消息出去。”
“好的姐姐!”那被喚作大顒的怪物乖乖的去安排了。
鳳玦想起早上見到李青鳳時,她身邊的侍女敏敏頭上便梳着雙環;李六公子是敏敏傳信符喚來的這件事,他們也只是在房中議事時感慨過,李氏的侍女竟如弟子般習道。可他們怎麼知道?
“你們竟跟蹤我們!”
“不過是想對諸位多些了解罷了。”黃素馨並未否認,“可若真見了面,又會如同現在這般劍拔弩張的,多傷和氣呀。”頓了頓,又道,“諸位就不問問,我想要陰山用什麼來換你們?”
昭容道:“反正你也不會得逞,何必浪費口舌多此一問?”
黃素馨笑道:“沒關係,反正問不問,我都會告訴你們的。”她慢慢踱到昭容前,一雙玉足踏着淺淺的水坑,沾水後腳上似乎有無數根須爭先恐後地湧出來吸食水份,一瞬之間又紛紛隱去,彷彿方才的畫面不過是旁觀者眼花罷了。
黃素馨捏着昭容的下巴,看見她臉頰有幾道抓痕,道:“大顒下手沒個分寸,如此好看的小臉怎可留疤呢?”說著手指便化成細枝條攀在傷痕處,不顧昭容的驚恐替她將傷口的瘀血清理乾淨。
昭容道:“你就是樹妖?!”
“是與不是,有甚要緊的?我替你保住了臉蛋,你是不是也該投桃報李呀?”黃素馨不管昭容是否認可這話,繼續道,“聽聞丹穴山上有鳳皇,鳳皇與朱䴉有子,因其通體血紅而喚為血鳳,其唾液可解百毒,其淚可治百病,其冠血……可助飛升。五百年前,貴派的某位高人將其捕之並豢養於陰山,我說得對不對?”
“一派胡言!從未曾聽聞有此一物。”昭容道,“即便是有,也絕不予爾等妖孽!爾等竟還妄想着飛升?!做你的夢去吧!”
黃素馨假意為難道:“這可就難辦了,原本以為只要貴派送幾滴冠血來,既無需傷血鳳性命,你們也可平安無事地回家去;不曾想,傳聞居然只是傳聞。”
傳聞未必空穴來風,黃素馨所說的血鳳,鳳玦倒是略知一二,它被封在大青山的地底下。據惠弘道人所說,當年血鳳獸性難馴,為禍一方;先長老耗盡靈力亦無法將其收服,只好以身殉道封印血鳳於大青山下。他們這一支從那時起便以鞏固封印為己任,若血鳳有異動,憑大青山之力已難鎮壓時,還需及時稟告九峰山。不過,血鳳確實全身是寶,未免有人覬覦,惠弘道人也叮囑過,大青山封印着血鳳之事不可對他人提起,所以其他的分支對此事知道多少,鳳玦也不敢斷定。既然昭容說一無所知,想必除了大青山外,其他分支只有掌尊與長老們知曉此事。
李思明提議道:“是不是傳聞,送個人回陰山哭訴一番,不就知道了?”
“夫君言之有理,送誰回去呢?”黃素馨環顧四周,“這兩人還沒醒,萬一路上撐不住……不適合;”她指的是仍在昏迷的鐘玥同昭儀,又看向鳳玦,“你……看配飾,不是九峰山的,哭訴這事恐怕得嫡系來做才穩妥……”
黃素馨話音未落,一道金色的光劍不知從何處襲來,直指她的心脈;卻被她及時察覺,一個下腰便輕鬆躲了過去,光劍還未及第二次襲擊便被李思明出劍格開,咣當掉落在地。
黃素馨蹲在李青鳳身旁:“倒是忘了你。”她的樹根順着李青鳳的小腿往上纏繞着,李青鳳扭曲的五官證明樹根不僅僅是纏繞而已,“你根本就沒暈吧?”
“素馨。”李思明略顯焦急地喚道。
黃素馨鬆開李青鳳,道:“此事本與你無關,只要你乖乖待着,待我事成之後自會放你歸去,絕不傷你分毫。可若再有下次,休怪我不留情面。”
李青鳳雙唇緊閉只怒目而視,而她的雙腿在紅色衣裙的掩蓋下佈滿了細細的血痕——樹根如同薄刀片,纏繞的同時已將她割傷。
黃素馨拾起棲梧,以靈力探之,“此劍有靈,難怪被封了聲帶亦可憑心念驅之。”
李思明接過棲梧,將其歸鞘,“應該是鑄劍時滴入了主人的血,才能隨主人的心念而動。”
“每把劍都這樣?”黃素馨問的是李氏鑄造的每一把劍,是否都有主人之血。
李思明搖搖頭:“不會,鑄劍之人需耗費半生靈力方可將這滴血留存於劍上,成為劍靈;還得壓制劍靈,不會魔化成惡靈,傷了主人。”
李思明對棲梧施了一道封印咒后,將它放在回了李青鳳身邊,看向李青鳳的眼神卻有些複雜——有愧疚有無奈,“族長果真疼你。”
李青鳳正疑惑着李思明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時,黃素馨便替她問了出來:“夫君如何斷定她就是族長之女?”
“她的百日宴,我也在。”李思明回憶道,“當日連叔祖父都驚動了,親自送了賀禮;族長在席間告知族親,此女名青鳳。我又怎會不記得?”
原來如此,在中谷前遇襲時,李青鳳還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哪裏讓李思明看出了她是族長之女?
李思明取出水囊到溪邊裝了些清水,送至李青鳳嘴邊,“水是活水,乾淨的。”李青鳳把頭偏向一邊,用行動拒絕他的好意,李思明也不氣惱,捏着她的下顎強行灌了好些水,“今日奔波了一日,如今日頭要落山了,你先喝點水潤潤喉嚨,晚些時候我再送些吃的來。”
李思明灌水時,黃素馨也沒閑着,繼續剛才與昭容的對話:“你帶句話回去,就說我只要三滴血鳳的冠血便可。當然,你也許會帶着救兵而不是冠血前來,但別忘了,你的師弟師妹在這裏;還有山下的凡人……若是大旱三年,你猜猜會發生什麼?好好考慮,別想着怎麼糊弄我。”說罷便攜李思明離去。
待他們走遠后,鳳玦忙向李青鳳問道:“李姑娘,你沒事吧?”
奈何李青鳳無法發聲,只能搖頭示意。
鳳玦本想再問問她分開后的經歷,看此情景便又將話咽了回去,轉而向昭容道:“師姐恐怕得先假意答應,以謀求生路。”
“我明白,可若叫他們察覺,你們便完了。”昭容擔憂道。
“師兄師姐,”昭君扭了扭身子,“有沒有什麼能解繩索的咒語?”
“若是以法力捆綁的繩索,倒可以試試;”鳳玦道,“但他們應該也想到了,所以這繩子是普通的繩子,也是親自動手一圈圈捆上的……”
“也就是說,解不開了……”昭君失望地掙扎了幾下。
“我靴子裏有把匕首,”昭容道,“可惜取不出來……”
被綁得只有小腿能活動,無法抬到手能夠着的位置;彼此之間的距離也遠,旁人幫不上忙;確實難辦。
“給我……”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見昭容沒有反應過來,那聲音咳了一聲,又道:“給我……先把鞋脫了,然後踢給我……”說著又咳了幾聲。
鳳玦詢聲看去,原來是李青鳳用靈力強行沖開了聲帶的封印,許是操之過急傷到了喉嚨,除了聲音沙啞之外,唇上還沾了些血跡。
鳳玦驚訝不已:“李姑娘,你竟然沖開了封印?”
昭容冷哼一聲,搶白道:“哼……那人出自李氏,破一個自家的封印,易如反掌吧?”
李青鳳無意與她爭吵——嗓子還啞着呢,“昭容姑娘,煩請將匕首踢給我。”
“你不是能用意念控劍嗎?”既然敵人中有李氏之人,難保李青鳳不是施了苦肉計,昭容不願將匕首給李青鳳,也是人之常情。
李青鳳道:“我試過了,我的意念還不足以解開棲梧的封印。”聲帶的封印可用靈力沖開,佩劍也許也行,但肯定耗時長,不利於逃跑。
昭容仍不情願,鳳玦勸道:“師姐,李姑娘已為了我們身陷險境,憑自身之力衝破封印不易,師姐便將匕首給她吧。”
“她若是同他們一夥的……”
鳳玦明白昭容的擔憂:“就算李姑娘同他們是一夥的,我們也不會比現在更糟了,不是嗎?”
昭容思慮再三,終是將鞋子脫下,朝李青鳳踢去——可惜,力道不足鞋子只飛到了李青鳳一步之遙——她原本可是想甩李青鳳一臉的。
幸虧李青鳳雙腿沒被綁住,儘力往前抻也就夠着了,只是繩子綁得緊,過程有些艱難。好不容易將匕首握在了手裏,洞外卻傳來了亮光——也不知是誰來了。
李青鳳忙將昭容的鞋子壓在身下,鳳玦又低聲提醒道:“血……”對了,不能被發現衝破了聲帶的封印。李青鳳舔了舔嘴唇,又在肩上蹭了蹭,雖顯得有些狼狽兼噁心,但好歹擦掉了血跡。
李思明舉着火把,提着一個布兜前來,似乎對他們的捆綁技術十分放心,並未去檢查是否有掙脫的可能,徑直到李青鳳跟前蹲下,從布兜里掏出一隻野果。
“此處只有這些吃食,你先墊墊。”見李青鳳並不理會,又道:“是我對你不住,趁你不備將你擊暈,還封了你的聲帶同劍靈。待此事一了,我便會回襄州請罪;我在襄州時,族長對我多有關照,此情此恩不敢忘,便在你這兒報答了吧。你放心,我們真的只是要血鳳三滴冠血,將你們綁着實屬無奈。”
李青鳳想開口問問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又恐李思明不肯吐露實情,便作罷。
“我知你有許多疑惑,日後我定會細細解答。”李思明道,“你們也別想着如何逃出去,外頭的結界本就是為了吸引他們,而減弱了防護的,如今已重新加固;憑你們這些小輩,是斷然破不了的。”
李思明又勸了幾句,但李青鳳依然不肯進食,便放棄道:“算了,修道之人辟穀乃是常事,想來一天不吃也沒什麼。”
李思明往外走了幾步,又回頭道:“血鳳之事是我告訴素馨他們的;去陰山將你們騙來,也是我的主意;陰山日後若要尋仇,儘管沖我一個人來。”
昭容已忍了許久,此時實在忍不住了:“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了?”
李思明只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並未反駁便又走了。
“嚇死我了!”待李思明走遠后,昭君大大地鬆了口氣,“我還以為他回頭是要殺了我們!”
昭容道:“被困此處還不如就地被殺!”見李青鳳正專心致志地割着繩索,又諷刺道:“李氏一向都是如何處置叛徒的?關起來還是殺了?”
“師姐……”
鳳玦試圖制止昭容,昭容卻仍繼續說道:“也不能怪你。聽聞李氏散漫,子弟大多不在門內修行,而是在外遊盪;恐怕有多少人充當了妖怪的狗腿子,你們也是不知道的吧。”
李青鳳成功隔斷了繩索,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邊替鳳玦昭君割開繩結邊道:“昭容姑娘,你我現下也算同一陣營,你卻三番五次辱我家門,意欲何為?”
“想要別人瞧得起,就得做些讓人瞧得起的事。”
“是嗎?”李青鳳勾起一抹壞笑,待救下鍾玥與昭儀后,繞到綁着昭容的石柱後面,將匕首放在昭容的手心上,“昭容姑娘請便!”言下之意是要昭容自己割斷捆着自己的繩子。
“你……”昭容又氣又惱,“這匕首可是我給你的……”
“對呀,”李青鳳道,“有借有還有何不妥?”
“你……”
李青鳳轉身去查看昭儀的傷勢了;昭君扶着鍾玥脫不開身,只能沖昭容露出歉意的笑容;鳳玦則忙着診脈喂葯——還好除了佩劍之外,其他的隨身物品都在——也無暇顧及其他。
鳳玦粗略地檢查了一番道:“鍾師兄的血及時止住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他及時封住了鍾玥的穴道,還是有人給鍾玥餵了療傷的葯;按說他們被擒不久,又一直被綁着,傷口應該還會有些滲血才對,而鍾玥的傷口竟已幹了。“師姐受了些內傷,不過不要緊。”
昭君不明白:“可師姐怎麼還沒醒?”
李青鳳道:“想必是受傷時頭顱內也引起了震蕩,才會暈死過去。”
“是這樣嗎?”昭君將信將疑地看向鳳玦,希望他能解答一二。
李青鳳又道:“不信的話,你使勁搖搖頭,看是不是會暈?”
昭君正欲照做時,鳳玦忙制止道:“李姑娘說得對!你不用試驗了。”說罷看着正抿嘴偷笑的李青鳳,不免有些失神。
原來她也不是一直都嚴肅沉穩冷靜的,也會有作弄人的時候。
鳳玦強行將自己飄走的思緒拉回:“我們現下該怎麼辦?”
李青鳳想了想,道:“先去找到你們的佩劍,不過應該跟他們在一起,不好取。可是沒有劍,你們的戰力會弱許多,恐怕不能硬搶只能去偷回來。”
昭君問:“青姐姐,你怎麼不問問我們的劍是不是跟你的一樣有劍靈?能不能召回呢?”
乍聽昭君改了對自己的稱呼,李青鳳愣了一下,但很快便笑道:“即使有劍靈,也會同棲梧一般被封印,無法召回的;需得先把劍拿回來,解了封印,劍靈才能感知召喚而動。”
“原來如此!”昭君恍然大悟。
李青鳳不解的是:“貴派不教這些嗎?”這可是基本的理論知識呀。
昭君不好意思地狡辯道:“除妖的時候,也用不上這些……”
鳳玦忍俊不禁:“若是你的劍靈被封了,你可知怎麼解?”一看昭君這樣,就知道他在上課時不專心了。
“呃……我的劍沒有劍靈……”
李青鳳耐心地解釋道:“劍靈除了鑄劍時封存之外,也可憑修為凝劍氣而成。你的劍現在沒有劍靈,不代表以後也沒有。”
昭君有了興緻:“真的嗎?我以後有能有劍靈?那劍靈能跟我聊天嗎?”
“還聊天!以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可能凝聚劍氣成靈?”昭容終於割斷了繩子,“還是先想想怎麼出去吧!一點正事都不幹!”
昭君只敢小聲地嘟囔:“救人不是正事嗎?”
鳳玦道:“師兄師姐還昏迷着,恐怕得先找個地方安置妥當了,才能進行下一步。”
李青鳳點頭表示贊同:“一般這種溶洞都是四通八達的,這裏想必也有其他的洞穴可以藏身。”說著從火盆中取了一根燃燒的木棍四處查看,不多時便在後方找到了另一個洞穴。
李青鳳進去細細查勘了一番,裏面雖與剛才的洞穴大致相同,也有積水、石筍什麼的;但洞口較小,只能容納一人出入,應該不易被發現;即便被發現了,憑一人之力也可守住。
李青鳳將小洞的情況同鳳玦他們講了一下,鳳玦毫不猶豫地同意了,但昭容卻不放心:“是易守難攻,但他們要出來也不容易,若是敵人用煙霧攻擊,他們就都折在這裏了。”
“他們進去后,我會設一道障眼法將洞口隱去,”李青鳳道,“況且只要纏住了黃素馨,令他們無暇顧及此處,昭儀他們不就安全了?”
昭容無言以對,鳳玦同昭君連忙分別將鍾玥昭儀背上,安置在小洞中。
鳳玦交代道:“你們暫且在此避一避,等我們取了劍,便來接你們。”
李青鳳道:“你也留下。”
“不行!”鳳玦倏地竄到洞口處,唯恐李青鳳直接將他封在了裏面。“多個幫手也好!”
“好吧,”鳳玦說得對,黃素馨還不知道有多少同夥,多個人牽制也好。“昭君自保也有問題?”
昭君連忙表示:“沒問題!”他也不想成為任何人的負擔。
“好。”李青鳳解開棲梧的封印,取劍出鞘,以靈力令棲梧懸於洞口前,“山川有靈,以泰山府君之名,護,封!”隨着話音落地,洞口逐漸化成石壁。李青鳳見洞口已隱匿,轉身便往外走,鳳玦與昭容隨後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