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端午節過後正式入夏,天氣一天熱似一天。不僅熱,一到夜間蚊子就跟要吃人一樣。
床上雖然掛了蚊帳,入睡前也熏了艾草,但顧風檐和霍端每天早上起來仍舊是滿身紅疙瘩,又癢又疼。
霍秀玲和江雪瑞正熟練地搬桌子拿賬本,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顧風檐挽着袖子在淘洗剩下的藥材,白嫩地胳膊上全是紅痕,看着駭人。
“喲……檐哥兒這手上是怎地了?”霍秀玲嚇了一跳,抓着他胳膊看。
顧風檐大吐苦水,“姑母不曉得,屋子靠近樹林,一到晚間那蚊子活能吃人,給我和霍端全身咬的都沒有幾處好的。”
霍秀玲看了眼霍端,他脖頸胳膊上也是同樣的叮咬痕迹。
“沒掛蚊帳嗎?”她問。
顧風檐把洗好的藥材撈起來,“哪兒能,端午沒過就掛上了,就是沒用。”
霍秀玲聽了這話,卻也沒解決的法子了。還是江雪瑞開口道:“我小時候老家在水邊,蚊子多,每到夏天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好的,還是我阿娘會做花露水,抹上一些才免了折磨……只是這方子我卻不知道,改日回娘家倒是可以問來。”
江雪瑞娘家是隔壁村的,不過十幾里路,不遠,所以他是時常可以回娘家的。
顧風檐想到這裏,對江雪瑞道:“我到忘了瑞哥兒是娘家是隔壁村的,這下可好了,我和霍端正好有事情想拜託你。”
前日裏,顧風檐和霍端談到將生意拓展到臨近幾個村去的事情,然而他們並不熟悉隔壁幾個村,貿然打擾只怕沒人會信任他們。
這下好了,有個江雪瑞在,成功的幾率便大了。
“啥事兒啊?”江雪瑞聞言,放下手裏活計,問道。
顧風檐叫來了霍端,幾個人圍着桌子坐了一圈,開了個小會議。
霍端清清嗓子,道:“姑母和瑞哥兒成天給我們幫忙,也是知道的,這些天雖不大明顯,但村民們送來的藥材一天少過一天,我和檐哥兒就合計着把生意擴大到隔壁幾個村去……”
聽完霍秀玲和江雪瑞止不住地點頭,他們負責收管藥材的,自然知道每日送來的藥材數量……是比前些日子少了,不僅少了,質量也不大好。
顧風檐繼續道:“我和霍端平日裏不怎麼走動,對臨近幾個村都不大了解,這麼貿然說要招工,指定沒人相信,就想着有人引薦擔保一下會穩妥些。”
含笑看着江雪瑞,“只是不知道瑞哥兒肯不肯幫我們這個忙。”
江雪瑞自己是給霍家做事的,拿人的工錢,而且人又都是知根知底的,他很願意幫這個忙。
“原是這樣,”江雪瑞垂眸笑了笑,“這個簡單,下回我回娘家時知會你們,屆時一起去便是。”
“那就先謝過瑞哥兒了。”顧風檐道謝。
這事說完,村民們也都來了,臂彎里挎着籃子背上背着背簍,裏面全是藥材。霍家院裏又陷入一片忙碌。
沒過幾天江雪瑞就要回一趟娘家,據說是他嫂嫂生了個囡囡,坐月子呢,要回去探望一下。
沈卓這天有活,硬是走不開,便只有顧風檐和霍端跟着去了。兩人帶了一筐家裏母雞下的雞蛋,帶了包紅糖。
江雪瑞娘家的村子在河清村南邊,路途不遠,他們早上巳時出發,將過午時就到了。
這村子裏多是水田,到處一片稻苗的綠意,竄了穗子,風吹着一陣一陣的香氣只往鼻腔里竄。江雪瑞家在村子中間,一路上遇見好些村民,好奇地打量着顧風檐和霍端,江雪瑞時不時打個招呼。
“前面那個院子就是我家。”過了一片稻田,江雪瑞指着不遠處山腳下的一間院子對他們道。
江家在村裡算是殷實戶,房背上蓋的都是大片的青瓦,土牆齊齊整整,木門上兩個門環都是銅的。
幾人還沒翻上坡,院門就開了,走出來一個儒雅溫文的中年男子,眯眼片刻,他一眼看見了江雪瑞。
“小爹爹!”江雪瑞朝中年人揮手,一下子跑了上去。
賀朝林愣了一瞬,才發現原來是自家小兒子回來了。
“瑞兒,你怎麼回來了……沒見沈小子?”他拉着江雪瑞,高興道,卻見兒子身後還跟着兩個陌生小哥,“這兩位是……”
江雪瑞是自小被寵着長大的,這會兒跟個孩子似的拉着賀朝林的胳膊一陣晃悠,“我回來看大嫂和小外甥女,小爹爹不高興?”
“怎麼不高興,你爹可天天念着你呢。”賀朝林寵溺笑道。
江雪瑞挨着他,才想起來介紹顧風檐和霍端,“沈卓有活抽不開身,這兩位是我的老闆也是同村的,他們來是想在咱們村裡招人幫着上山採收藥材……等會兒你叫爹帶我們去見一下里正。”
顧風檐和霍端笑着給賀老朝林做了自我介紹,才把手裏拿的東西給了他。
兩頭一解釋,賀朝林才知道這兩人是做藥材生意的老闆,來村裡是要招工的。
“既是瑞哥兒的老闆,那平時也只怕沒少關照他,你們來就是了,怎地還這麼破費。”他開了院門,把三個人引進屋。
江家夫婦膝下除了江雪瑞一個哥兒,還有個漢子,叫江則安,江雪瑞此番回來就是看他媳婦的。
賀朝林把人介紹給了江雪瑞他爹江越。
一家人都是及其和善的,招呼着兩人吃了飯,才帶着去了村裡正家。
來之前顧風檐心裏其實是忐忑的,隔山隔話,隔了個村,也不知道這村裏的民風如何,他們兩個外村人一時進來招工,若是這裏正要拿喬裝樣,他們如何有辦法。
然而到了村裡正門口,顧風檐驚了。
眼前的房子是個破破爛爛的小茅草房子,籬笆圈裏養着雞鴨,兔子,還有一隻貓一隻狗……房檐下陶缸里還有一隻開的正好的荷花,底下游魚時不時吐着泡泡。
“里正!人在家嗎?有人找。”江越帶着一行人,大大咧咧地就進了院子。
房內傳來一陣答應聲,跑出來一個挽着袖子,滿臉煤灰,模樣十八/九歲的少年。
“沈叔找我,您還是喊我陸小子吧……喊我里正,一聽就像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似的。”少年笑容燦爛,擦着臉上煤灰。
又看見了江雪瑞,也乖順地喊了雪瑞哥。
顧風檐總以為里正這種職務少說也都是些嚴肅板正的中年人才做得的,卻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少年。
他覺得還挺有趣的。
江越見他滿臉煤灰,問道:“你這又是鼓搗什麼呢?”
顧珏笑出一排大白牙,不好意思地撓腦袋,“我做飯呢,江叔來是有什麼事兒?”
江越也不管他了,只把顧風檐霍端介紹給顧珏,“這二位是隔壁河清村來的藥材老闆,說是有事來找你,我就帶過來了……成,人到了我也就回了,你們聊着。”
江越說完就走了,邊走邊招呼顧風檐和霍端商量完仍舊上家裏去。
“見過顧里正。”倆人分別介紹了自己。
顧珏受寵若驚,從旁側掬水洗了臉,才對顧風檐呲牙笑,“好巧啊,我也姓顧,說不定多少年前還是一家呢。”
顧風檐覺得他笑得有趣,拉過霍端耳語,“我瞧着這裏正年紀不大,大概這事兒能成。”
霍端蹙了蹙眉,沒回應……打從一開始進這個院子,他就發現這個年紀不大的里正一直若有似無地看顧風檐。
又是一個被顧風檐皮相迷惑的人。
果然,下一秒,顧珏撓撓頭,對顧風檐笑得真誠,“你長得可真好看,是我打從娘胎里見過最好看的人。”
霍端臉登時臭了,恨不得把顧風檐藏起來,叫誰也見不着他,只有他一個能看。
顧風檐笑了笑,正要道謝。霍端側過身子,把他擋住一半,冷臉對着顧珏,“多謝誇讚,內子確實是天上天下最獨一份的人。”
他說「內子」兩字時幾乎是咬牙切齒的。
顧珏是個單純的人,也沒什麼分寸感,他沒想許多,看着誰好看就想誇,看見誰不順眼就直接擺臭臉。
有一回他在縣裏瞧見一娘子頭上簪的珠花極別緻,非拉着人誇讚探討了半晌……那娘子是開心的,可娘子身邊的漢子臉比鍋底還黑,要不是忌憚娘子在場,幾乎要給顧珏一張俊臉上掛點兒彩才成。
說好聽了他這叫心思單純,說不好聽了他這就沒有眼色不懂分寸。
為著這個他吃了好多回虧。
然而顧珏也不是刻意的,他是真的看不出來。
比如他不明白霍端怎麼就黑臉了,別人誇他媳婦兒漂亮,他不應該高興嗎?
顧珏撓撓頭,也不深究,只笑道:“原來二位竟是夫妻,真是一點兒也看不出來。”
話剛說完,霍端全身氣血逆行,幾乎要上去揍他了。
這人是不是缺心眼?
顧風檐扶額,這孩子究竟怎麼長這麼大的……
“顧里正,我和霍端此次來主要是因為有生意上的事想與你商量商量。”顧風檐見勢頭不對,忙轉變話題。
顧珏拿了板凳叫兩人坐下,“我聽江叔說了你二位是做藥材生意的?莫非也是為此而來。”
顧風檐用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生悶氣的霍端,“霍總說。”
都快被顧珏這倒霉孩子氣了半死,霍端拉着張臉硬是不想跟他說一句話。
顧珏是真不會看眼色,瞧見霍端面色不善,十分關心,“這天兒熱,霍老闆該不會是中暑了吧?”
霍端臉更黑了。
“沒有的事,里正不必擔心,容我跟他說幾句話。”顧風檐忙打哈哈,把霍端拉着背過去了。
心道,這可不行啊。
顧珏這倒霉孩子雖不怎麼會看眼色,以後卻要是和他們合作的,怎麼能傷了和氣,看在錢的面子上也該他們忍讓一下。
顧風檐真心覺得霍端有時候心眼真比針眼還小……臉這麼臭,不過是因為顧珏當著他這個夫君的面上誇他漂亮。
還說倆人不像是夫妻。
說白了就是醋了……還挺可愛的。
既然說他們不像夫妻,那他就哄哄唄。
顧風檐心生一計,軟着嗓子貼到霍端耳邊,“夫君乖,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