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一更:
顧風檐和霍端把東西收拾進屋裏,又拿來幾個簸箕,開始處理藥材。
霍秀玲見狀,道:“喲,這麼多都要收拾出來?我瞧這天兒也不好,能幹的了嗎?”
顧風檐把部分藥材根部的泥沙清洗乾淨,“先收拾着,明日待天好了再炮製或者曬,總不能就這麼一直窩着。”
清洗切段都是簡單活,想着自己也是可以的。
“我回去也沒事,正好也來搭把手。”霍秀玲擼起袖子,負責將需要切段的切好。
江雪瑞坐着無聊,也開始跟着清洗藥材。連霍阿爹都來幫力所能及的忙。
幾人忙了一下午,終於是將滿院子兩三百斤藥材都收拾好了。需要晒乾的放在了葯架子上,需要炒制的整整齊齊的放在筐里,只等明日有空再收拾。
累得快癱了。
江雪瑞和霍秀玲都瞧着天色不早了,便要回家。
顧風檐又分別付了一些工錢給他們,倆人自是不肯要。
“姑母,瑞哥兒,快別推脫,這村裡認識的人雖多,但願意真心幫我和霍端做這個生意的,也怕是只有你們了,別的地方我們幫襯不上多少,但這幾個錢還請拿着,我和霍端多少也安心些。”顧風檐勸說道。
霍秀玲和江雪瑞沒法,只能接了錢。可到底是本本分分的老實人,心裏總覺得受之有愧……不過是順手幫忙的事,怎麼就能得這麼多的工錢。
霍秀玲更覺得臉上掛不住,一家子人,卻談起錢來了,但檐哥兒說的卻也有理。想了半天,她只道:“也罷了,檐哥兒說得也是理,以後忙不過來,你只管站在河坎上叫姑母和瑞哥兒一聲就是了。”
江雪瑞也連連贊同。
之前顧風檐跟霍端都商量好了,要尋兩個靠得住的人幫忙收藥材記賬。
江雪瑞別看不怎麼說話,卻也是曾經念過書的,人又踏實仔細,記賬這活他最合適不過。
霍秀玲這人跟村裡誰都能說上話,從來也沒紅過臉,收藥材稱重的活交給她最穩妥。
若這事真能成,他們只用負責炮製藥材就好。
霍端笑了笑,“說起來我和檐哥兒也確實有事跟姑母還有瑞哥兒說……”
倆人細問,卻聽院子外面有人叫江雪瑞。不用想就知是沈卓見天黑了夫郎還沒回家,着急尋來了。
幾人都暗自笑,江雪瑞紅着臉不知該如何是好。
“天也黑了路不好走明天再說吧。姑母和瑞哥兒路上仔細些。”顧風檐道。
和霍端把人送到了院外,才回去了。
……
夜裏露氣重,一家人把該收撿的都收撿到了屋裏,霍端和顧風檐先給霍阿爹的床上掛上了蚊帳,才回到自己的屋。
“蚊帳只有這一副,霍總就把你那床拆了吧,跟我將就幾天。”顧風檐從立櫃裏拿出另一副蚊帳來,攤開了要掛上去。
霍端的床是臨時搭的,說是床,其實不過是長板凳上支木板,睡起來提心弔膽,何況要叫霍阿爹知道倆人還分床睡總歸不好。
“嗯,先掛蚊帳吧。”霍端面上波瀾不驚,心裏忐忑。
蚊帳是天好時顧風檐提前清洗過的,還帶着皂角的香味。
兩人掛上了,顧風檐又拿了一點兒干透的艾草和薄荷葉進來,“霍總自己搬吧,我再點點兒艾葉。”
艾葉放在窗台上燃燒着,滿屋子清香。
霍端把被子枕頭都搬到了顧風檐的床上,又把臨時支的拆了……吹了燈倆個人才終於並排躺在了黑暗中。
窗外有夜蟲鳴叫,屋裏靜的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
被子蓋的是同一張,顧風檐和霍端都是生下來頭一回跟別人同床共枕,手腳僵直地躺着,幾乎不敢動,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碰到什麼不該碰到的地方。
霍端鼻息里全是香氣,冷冽的香氣。顧風檐的一綹黑髮落在他枕側,霍端覺得它香得很,用鼻尖去觸碰……濕滑冰涼的觸感像是一隻手不停撩人。
黑暗中,五感更為清晰,這股香氣若有若無,分明如此冷,卻勾得霍端灼燒。
他沉醉地閉上眼往過靠……
顧風檐被驚動了,“怎麼了?睡不着?”
霍端猛然驚醒。
竟發現自己像個變態似的追着顧風檐的頭髮不停嗅聞。
“睡不着,太熱了。”他煩躁地一腳踢開被子。
顧風檐翻了個身把被子扯回來,笑道:“這才幾月份,端午過後更熱,活能煎雞蛋……快睡吧,明天還有得忙。”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亮的,衣袖過處又是一股香氣……霍端發現了,那香味來源不是他的頭髮,而是他。
跟顧風檐同床簡直是一種折磨,霍端心裏忿忿不平,多半是對自己不爭氣的厭煩。
“睡吧。”他翻了個身,被子往過一堆,把顧風檐裹得嚴嚴實實。
顧風檐要動,他忙道:“別挪,饒了我吧,祖宗。”
“端午還沒到,你裹粽子呢?”顧風檐莫名其妙笑道,“把我熱死對你有好處?”
從被子裏總算露出一隻胳膊,衣袖堆攏,羊脂玉似的胳膊明晃晃地在霍端眼前招搖。
霍端無奈,把他袖子扯好,卻沒再塞回去,鬼使神差地一隻手隔被搭在顧風檐身上,輕拍着,“不然我給你唱個搖籃曲?”
他聲音低低的,很好聽。
顧風檐心中軟的滴水,挪近霍端,嗤了一聲,“你可拉倒吧,睡了睡了。”
說完還真閉上了眼睛,霍端藉著過窗的月光,一低頭就能看見他嫣紅水潤的唇,挺翹的鼻尖,入水濃墨似的眉眼。
他慌忙弓起身子盡量不碰到顧風檐……今夜難捱。
河對岸雞剛鳴一聲,霍端就如蒙大赦地從床上一骨碌爬了起來——頂着兩個大黑眼圈。
剛出房門,霍阿爹也正從屋子裏出來。
“你這一夜幹什麼了?眼圈都快掉到下巴了。”霍阿爹皺眉。
霍端有苦難言,他幹什麼了?
他基本沒睡。
顧風檐睡覺不怎麼老實,到了後半夜一個勁地往他懷裏縮……懷裏抱着個溫軟的人,還是自己起了不軌心思的人,霍端備受折磨。
他強自笑笑,“蚊子太多了,沒睡好。”
這時候身後門輕響,顧風檐神清氣爽地朝霍阿爹打招呼,“阿爹起這麼早?”
“睡着也腿疼,反而睡不着了,我去餵雞鴨,你們洗完臉看看吃什麼。”霍阿爹把霍端拋之腦後,拄着拐杖往後院去。
顧風檐瞧霍端,卻見他一臉蒼白,黑眼圈跟十宿沒睡似的。
“霍總這是趁我睡著了夜會女鬼去了?瞧你跟被榨乾了似的。”他伸了個懶腰,含笑道。
女鬼能有你厲害……霍端暗自吐槽。
“我會什麼女鬼,我這是被愛往人懷裏拱的狐狸榨乾的。”他涼嗖嗖道。
霍阿爹圍着雞鴨往後山上趕,顧風檐怕啄了藥材,也去幫忙,不懷好意地給霍端丟下一句,“狐狸說霍總懷裏挺舒服的,今晚還來……”
霍端正打水洗臉呢,盆都掉了。半天顧風檐原是知道的,或許還是故意的?
頓時他心裏挺舒爽的,唇角都帶着笑……莫名其妙地覺得這夜熬的都值了,甚至覺得再熬十個通宵都沒問題。
然而顧風檐絲毫不知道霍端這些心思,他說那一句話,也就是順口。
……
早飯吃的還是白粥,煮起來簡單方便,配着昨日剩下來的紫蘇桃子姜。
吃完飯等清晨露氣散了,一家人又把屋裏的藥材拿出來曬上。
時間尚早。
顧風檐邊收拾邊對霍端道:“霍總,曬完去一趟梁先生家吧,你生病抓藥的錢還沒擋清,順便也問問他考慮的如何。”
霍端點頭,“下午估計也有要來賣藥材的村民,對了……錢還夠吧?”
賣藥材的錢都是顧風檐管着的,霍端這裏也有一些,都是每回顧風檐給他的零花錢。
想到這裏,霍端莫名開心……這樣就像是妻子管錢,每月再給丈夫固定的零花錢似的。
兩三百斤藥材差不多花了一貫錢,餘下還有許多的。
顧風檐道:“夠的,等這批藥材賣了,若是東福樓那邊生意再好些,差不多就能尋思着給阿爹治病了。”
霍端點頭。收拾完了藥材,顧風檐拿上些錢才一道往村口梁成則家去。
梁家這時候也剛吃過早食,梁成則和沈堯成婚十多年了,膝下卻沒有孩子,偌大的院子裏冷冷清清的。
兩個人把木桌上的碗筷往屋裏撿,梁成則正想開口跟沈堯說幫霍端他們炮製藥材的事,卻聽見霍端和顧風檐來了,便把人引了進來,招呼着坐。
“霍家小子和夫郎可吃過飯了?沒吃的話我去給你們做點兒。”梁成則撿碗筷去了灶房,沈堯留下陪客,笑眯眯道。
沈堯平日裏深居簡出,不怎麼參與村裏的八卦團體,顧風檐對他摸不準,此刻見他笑眯眯的,語氣極和善,便知道是個好相與的,心裏也鬆了口氣。
雇梁成則這事必須得沈堯點頭才行,若他要以這個拿捏霍端和他,那就麻煩大了。
“沈叔別勞動,早上做的大米粥,我們吃過了才來的。”顧風檐拿出一個紙包,裏面包著五十多文錢。
他把紙包雙手遞給沈堯,“前夜裏霍端生病,那麼大的雨,多虧了梁先生肯跑一趟。梁先生人善,不肯收診費,但這救命之恩我和霍端不能不記,這點微薄藥材錢還請沈叔肯收。”
沈堯見他動作語言都知禮,人也盤條亮順,心裏更覺得霍端娶了個好夫郎。
“你梁叔不肯收,我也不敢收。再說,你和霍小子成婚時我也沒去,這錢就當是給你包個紅包了。”沈堯笑道。
梁成則從灶房出來,正巧聽見了,便接道:“你沈叔說得對,切莫再推來推去了。什麼錢該收什麼錢不該收我心裏有數着,虧不了。”
顧風檐見狀,只能把錢收回去,和霍端交換了個眼神。
霍端站起來朝梁成則作了個揖,“梁先生救我一命,我一定記得,日後若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只管開口。”
“謝你夫郎吧,那麼大的雨,他一個哥兒也敢跑出去給你找藥引子,我都犯怵。”梁成則把他扶起來。
又想起霍端和顧風檐上回提起的事,看了沈堯一眼,他繼續道:“炮製藥材的事我也同意了,每日兩個時辰,工錢你們看着給就行。”
顧風檐和霍端一陣高興。
“梁先生放心我們,我們必然不虧待了你,以後每月一貫錢,若是藥材多了,就加一貫,定然準時送來。”霍端把提前跟顧風檐商量好的價錢說出來。
一貫錢已經非常豐厚了,畢竟梁成則一個月四處看診也不過才一貫錢左右。
沈堯聽了半天,才明白這倆小子是要雇梁成則做事情。
“這事你怎麼沒跟我提過?”沈堯一句話甩給梁成則。
見他自家夫郎臉色已經嚴肅了,梁成則顧不得有人沒人,陪笑道:“我忘了,你別生氣,倆小子都是實在人,跟他們打交道你放心。”
顧風檐和霍端見狀,便想幫梁成則辯解一下,卻被沈堯堵了回去,“你們別管他,我聽他辯解。”
梁成則幾乎都要擦汗了,繞着沈堯轉來轉去,竟都忘了他們還在,眼裏完全只有沈堯一個。
顧風檐也看得出來,沈堯並沒真跟梁成則生氣,不過是想叫人哄……說白了就是人老夫老妻之間的情/趣。
“好一嘴狗糧。”顧風檐笑嘆。
霍端不解,“什麼?”
顧風檐睨他一眼,答非所問,“快中午了,姑母他們快來了,回家吧。”
可戀愛哪有搞錢香……顧風檐心道。
霍端卻很羨慕人家老夫老妻的。
二更:
顧風檐和霍端前腳剛到家,後腳江雪瑞和霍秀玲就來了。
聽是要有別的事情交代給他們的,便都沒拿什麼東西。霍秀玲有些忐忑,“檐哥兒昨日說有事情要另外交代,究竟是啥事兒啊?”
山頭已經有點太陽了,估摸着會是個好天氣。顧風檐把葯翻了翻叫晾曬,霍端已經把小木桌和賬本搬了出來。
“姑母先坐,”又拿了板凳叫倆人坐下,霍端才道,“姑母和瑞哥兒也看見了,村民們送過的藥材很多,我和檐哥兒倆個人兩頭忙,有時候就照應不過來……所以就商量着請姑母和瑞哥兒幫着管收購藥材這事。”
江雪瑞一聽,有些緊張道:“這我也沒做過,只怕會出什麼岔子。”
顧風檐聞言,笑着寬慰二人,“都是簡單活,姑母會用桿秤,只用把他們送來的藥材稱好,付了錢就行。瑞哥兒會寫字,就只用記賬。”
霍端補充,“這活不用滿山跑,你們做我和檐哥兒也放心……工錢就按每天十五文算。”
江雪瑞和霍秀玲對視了一眼。
還有這等好事?
採藥材不是個輕鬆活,頂着大太陽山上摸尋一天,也不過才得三四斤。
而他們只用坐着稱稱重,寫寫字就能輕鬆賺到。
霍秀玲高興完卻開始為自家侄子的錢包發愁。收購一天藥材少說也要去一貫錢,這會兒又給他們開工錢,這就算是賺了點錢也不該這麼花啊?
“二蛋,姑母說句話你和檐哥兒可聽着,我雖不知道你們賺了多少錢,但也該細着點,這一天下去只工錢就要一貫多。這哪行啊?”她提醒霍端和顧風檐道。
顧風檐笑笑,做生意這事本來就要捨得投入,何況他們和東福樓杏林院都是簽了合同的,藥材不怕賣不出去。
“姑母說的是,我和霍端計算呢,虧不了。”她寬慰霍秀玲。
不僅不會虧還能賺許多。
院門外已經漸漸有人說話聲了,都是早起搶先去山上採藥回來直奔霍家的村民。
霍秀玲忙起身去招呼,“那成。來人了,我也不多嘮叨……你們也忙去吧。”
……
昨日部分藥材曬上了,但需要炮製的還在屋裏堆着,加上今天又有村民來賣。任務量繁重。
顧風檐和霍端把收購的工作安排了出去,他們便只管在灶房裏負責烘炒。霍阿爹不能多勞累,便坐在灶下燒火。
藥材有些是要特別炮製的,只能等下午梁成則來料理……一家子人忙了一上午,終於料理的差不多了。
然而院子裏霍秀玲他們又收了一堆,粗略估計一下大概又有兩三百斤。
這些只能等着下午再收拾。
天上日頭烈,幾個人把藥材收到了陰涼處,霍秀玲和江雪瑞又是閑不住的,正在拿了掃把掃地。
顧風檐見大家都熱的厲害,就順手拿了些淡竹葉,泡了水,在井裏湃過,一人倒了一杯。
“姑母,瑞哥兒,快來喝水,等吃了午食再收拾。”他招呼道,“阿爹也來休息會兒。”
霍秀玲和江雪瑞答應着幾下掃完了地,才跟霍阿爹坐在桃樹下乘涼喝水。
顧風檐拿了杯水去灶房遞給霍端,“歇會兒。”
霍端真有些渴了,端着水喝了一氣,“院裏那些趕着下午收拾出來,剩下的就等梁先生來了。”
“明兒逢集,馬上要過端午了,咱去賣藥材,順道給東福樓送方子,再買些過節的東西回來。”顧風檐把炒製藥材的鍋換成做飯的,準備料理午食了。
“這可是我們一起過的第一個節,指不定還是最後一個,多少慶祝一下。”他笑道。
霍端拿水杯的手頓了頓,“顧少安排就是。”
“不過在春節之前多半完不成任務,咱們還能一起過個春節,燙火鍋看雪之類的,明兒上縣裏再買點酒用來做青桃酒,瓮到冬天再喝……”顧風檐邊切菜洗米,邊絮絮叨叨地安排着。
霍端坐在灶下添柴,邊聽顧風檐給他描述的,腦中已經有畫面了……突然就開始期待起冬天。
……
顧風檐做的午食簡單,白米飯加上上回霍秀玲送來的臘肉炒筍乾,一碗雞毛菜蛋湯。
吃過了之後,霍阿爹去洗碗,幾個人收拾藥材全當消食,好在下午來賣藥材的村民並不算多,霍秀玲和江雪瑞也有空幫忙,趕着日落前,滿院子的藥材全部收拾妥帖了。
霍秀玲和江雪瑞看沒什麼事,也就領了工錢回去了。
天快黑的時梁成則來了一回,跟着顧風檐霍端把剩下的十幾斤需要特殊炮製的藥材收拾好,一直忙到了夜裏。
等送完梁成則,倆人骨頭幾乎都要散架了,洗漱完,全都癱在了床上。
胳膊,脊背酸痛,顧風檐在不大的床上滾了兩滾,“霍總說真的,我這輩子的勞動量都在今天用完了,等有錢了咱還是招人吧,躺着做大老闆多好。”
從前顧風檐總覺得辦公室一坐成天看文件特別疲憊,這時候才真的「疲憊」倆個字怎麼寫。
霍端下地已經習慣了,稍微好些。
“哪兒疼啊?我給你捏捏?”他洗過澡,從外間進來,瞧着顧風檐半裹着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不禁笑道。
顧風檐一聽,索性踢開被子,趴下了,臉埋在枕頭裏,瓮聲瓮氣道,“胳膊,腰,腿……謝謝霍總。”
這人像是沒什麼分寸感,亦或者是根沒往深了想。
他的寢衣是雪白的,上好的料子,被未乾透的發尾在背後洇出痕迹,能看見蝴蝶骨和腰窩的曲線……比例太好了,驚為天人,丘是丘,壑是壑,都收攏在纖細柔韌的腰部。
腿像是兩根柔韌的嫩竹,又長又直,匯攏在雪白泛緋色的後跟。
就這麼明晃晃地躺着,頗有幾分任人/採擷的味道。
霍端眸色一深,站着未動。
“霍總?”顧風檐側頭含笑看他,暖黃燈光下,眼角眉梢都是含情的。
似乎是知道自己這樣很撩撥人,又似乎全然不知。
霍端走上前去,別開眼,“咳咳……差遣起我來倒是熟練。”
他捏他小腿,再到胳膊,後背,繞過了腰和大腿……手下溫軟,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清晰地感覺到體溫。
“力度可以,霍總要是以後沒飯吃都可以去做盲人按摩了。”顧風檐滿意地誇讚,卻見他眼睛四處游移,話裏有話道。
想不到霍端這人臉皮還挺薄的。
霍端胡亂捏了一會兒,頗為煎熬,只想給自己兩嘴巴子,真是欠得慌非給自己找罪受。
“咳咳……差不多了就睡吧。明天還得早起。”他偏頭掩飾自己的異常,順手扯了被子把顧風檐團團裹住,一下就熄了燈。
房間陷入一片黑暗,霍端才鬆了口氣。
顧風檐臉埋在被子裏悶笑,“霍總以前沒談過戀愛?”
否則怎麼摸個男的都這麼激動,若不是純情處男,顧風楠`楓檐也想不出來別的了,只是覺得不可思議,他一個總裁,大把的男女往上貼,怎麼著也不應該啊……莫非是有什麼隱疾??
想到這裏,顧風檐滿臉同情。
霍端見他臉色複雜,忙一下把被子給他拉到頭,蓋嚴實了,“說得好像你有過似的,別瞎猜,睡你的。”
半斤八兩,兩個純情處男,還彼此笑話上了。
“你謀殺親妻啊你,”顧風檐把被子拉下來,大口喘息。
好不容易平靜了,才側眸含笑,“霍總就敢篤定我沒有?”
霍端是猜的,自然不敢篤定。
“你有?”他問道。
顧風檐面朝房頂閉上了眼,笑聲叫人抓心撓肝的,“你猜啊,猜到我就告訴你。”
“我猜的到,還用你告訴我?”霍端一陣煩躁。
顧風檐莫非還真有?
他敢啊,他真敢……誰是他妻啊。
霍端越想越煩躁,又是一個無眠夜。
三更:
天還沒亮,霍家先亮了燈。今日是要去縣裏賣藥材,若是晚了太曬,再者下午還要收拾下一批藥材,他們得早點回來。
顧風檐和霍端不敢貪睡,一大早就頂着兩個偌大的黑眼圈爬起了床。
他們在堂屋裏裝藥材,霍阿爹便在灶房裏忙着給倆人做朝食。
收拾好吃過朝食天將亮,幾大口袋的藥材顧風檐和霍端肯定不行,便叫上了正巧要去縣裏上工的葉必先父子來幫着。
四個人趕着最早的牛車到了縣裏。
顧風檐把藥材分了兩部分,一部分是給杏林院的,另一部分是按照寫的葯膳方子挑選好的,要給東福樓送去。
葉必先和葉把兩人送到了東福樓門口就急急忙忙地去上工了。
今日東福樓少見的冷冷清清,跑堂的夥計都坐在櫃枱邊上打盹,只一個李掌柜在櫃枱上撥算盤,眉毛蹙的能夾死蒼蠅。
“李掌柜安好啊。”顧風檐和霍端把幾個大袋子拖到門檻外,朝李掌柜招呼了聲,“我二人來送方子和藥材。”
聽見聲音,李掌柜才從賬本里抬眼,頓時驚喜地高聲笑道,“救星啊!總算是把二位盼來了。”
又一腳踢在打盹夥計的凳子上,“沒眼色的,還打盹呢!客人來了又走只怕你都不知道,還不叫幾個人幫着把東西抬進去!”
凳子倒在地上,夥計一骨碌爬起來,帕子往肩上一搭,忙嬉皮笑臉地往後堂去了,“掌柜說得是,我這就去。”
李掌柜想了想,又把夥計抓回來,“等會兒,順便把你趙叔叫來,說有事……回來時順道沏一壺好茶來。”
夥計記下,竄去了後院。
李掌柜安排完了,才把兩人請進了大堂,就着靠窗的雅座坐了下來。
霍端四下看了一眼,發現東福樓里只有幾個人在吃飯,點的也都是些不怎麼值錢等素菜,心裏便明白了幾分。
“李掌柜,救星這話又從何而來?”他問道。
李掌柜嘆了口氣,抓着倆人大吐苦水,“唉,還不是為著生意上的事!這不是入夏了,縣裏的酒樓飯肆都開始預備消暑吃食了,我們東福樓預備的是一款獨創的青梅汁子,酸爽開胃,水裏湃了也解暑,客人估計也願意買……”
他看了斜對面迎春樓一眼,咬牙切齒道:“菜單都已經換上去,誰知道在上新前一天被迎春樓搶了去……這青梅汁子本是我東福樓獨創,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拿到配方的。”
“二位也知道,對面和我東福樓向來都是對手,結果這青梅汁子一上,客人圖新鮮竟全去對面了,真是氣煞我也!”
霍端和顧風檐也大概猜到了些,畢竟從對門路過時,那夥計都差把白眼翻上天去了。
“原是這樣。”霍端微微一笑,看向顧風檐,“這個內子倒是能幫上李掌柜的忙……”
顧風檐聞言便將提前寫好的葯膳方子攤開在了桌上,指尖點在一處,“李掌柜見笑,我前日裏研究出了一道菜式倒是能幫上忙。”
李掌柜順他手指尖看,上面寫得是:紫蘇桃子姜,取新鮮紫蘇葉,將熟的青桃,嫩姜……
“這味吃食我倒是沒聽說過……”李掌柜沉吟道,“紫蘇是味藥材,這個我知道。”
顧風檐和霍端把之前的話原封不動地又跟李掌柜講了一遍。
李掌柜甚覺有理,便高興道:“二位小哥的主意甚好,屆時若成了我必有重謝!但做菜的事情我也不怎麼清楚,等老趙來了,你們商量。”
正說著,後堂帘子被掀開,趙師傅邊在圍裙上擦手邊走進來,對着李掌柜笑,“夫人叫我?”
李掌柜起身,叫他坐,“上回跟你說的就是這二位,來送藥材和方子。你做飯的,你跟着商量。”
趙大石坐下來,霍端把方子遞給他,“趙師傅且看,這是內子寫的方子,不清楚的地方你只管問。”
趙大石接過來,對着光眯眼看了半晌,一個勁道:“好!好!好極了!”
將要看完,卻對着一個地方沉思良久,“只是這個紫蘇桃子姜,我卻是沒聽說過的。不過廚房裏材料都是現成的,可否勞煩這位哥兒做一份我瞧着。”
顧風檐一口應下來。
菜雖簡單,他也相信趙師傅的功力,可是紙上得來終覺淺,還得實際操作。
雙方都放心。
李掌柜留在前堂招呼客人,顧風檐霍端則跟着趙大石去了後堂。
廚房裏雜亂,趙大石沒叫兩人進去,只安排夥計把家什拿了到院裏,又差遣夥計去後門口桃子樹上摘了幾個拳頭大的將熟青桃。
“地方簡陋,二位多擔待。”趙大石朝兩人道。
顧風檐笑笑,挽起了袖子,“趙師傅客氣。”
隨即開始料理紫蘇,青桃,嫩姜……材料混合腌漬好之後,趁着功夫,又用剩下的紫蘇葉子做了壺紫蘇飲。
“紫蘇散表寒,嫩姜開胃,再加上桃子的酸脆口感,當下酒菜,佐粥都是極好的……趙師傅一嘗便知。”
趙大石嘗了口紫蘇飲,表情微妙,又藏了口腌漬小菜……又一口。
“以我多年的經驗來講,這道菜定能勝過對門!”最終,他下定論。
顧風檐和霍端相視一笑。
趙大石又去前堂拉了李掌柜來嘗,倆人竟將一碟子腌菜吃光了。
李掌柜抑制不住地喜悅,“二位小哥可真是我東福樓的救星,這回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顧風檐道:“我這也是半吊子,賺不賺錢還是一回事。”
李掌柜卻很篤定,“我和老趙開酒樓這麼多年,一道菜能不能賣,能賣出去多少份,那是一看一嘗就能知道……”
幾人又說了會兒話,顧風檐和霍端才從東福樓里出來。
這邊是不賺錢的,若是葯膳這條路真能賺錢,那也得等最起碼一個月後。
還有一部分藥材是要送去杏林院的,霍端和顧風檐便又拿了東西往過趕。
杏林院這邊已經跟他們熟了,幾個夥計把藥材抬進後堂,叫了坐堂的郎中來一稱,才給兩人結了錢。
總共賣了二十貫,加上上回的三貫錢,再刨去三貫的成本,顧風檐他們獲得凈利潤二十貫。
二十貫足夠一家農戶快一年的支出了。
顧風檐敢確定,他和霍端現在已經算得上河清村裏的中等家庭了。
然而這回回去再把欠的十貫錢便也不剩什麼了,顧風檐莫名肉疼。
從去杏林院的路上,霍端就一直心不在焉,在拿到錢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煩躁。
系統的通知來得很準時——
“您的任務進度已經達到千分之二點四五,請繼續……”
霍端沒聽完,意念在腦中強制掐掉了系統提示音。
眼前幾乎是模糊的,腦中一片混沌,只有三個字——太快了。
“霍總?”顧風檐揣着錢,就跟偷吃了蜜一樣,正跟霍端說要置辦什麼東西呢,回頭卻見他恍恍惚惚,不知在想什麼。
霍端猛地回神,緊張地盯着顧風檐,生怕他問出那句話。
“怎麼了?”然而顧風檐卻沒問。
只是輕扯他的袖子,無奈笑道:“我說時間還早,我們可以難得休息一下,順便把後天過節的東西買了。”
霍端送了口氣,想牽他手,卻最終只是捏住了手腕,“好啊,顧少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裏雖是古代,但他們這裏民風開放,大街上牽手的夫妻也是有的……可像這麼捏着手腕是什麼意思?
顧風檐啼笑皆非,“去前面吧,快過節了,那邊熱鬧。”
他掙脫了,單手回扣,像沒事人似的牽住了霍端。
頓時,霍端全身僵直……顧風檐的手指纖細細膩,微涼,一隻手可以握全了。
他看顧風檐,瞧見他漂亮的側臉,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霍端心裏喜悅的無以復加,細密柔軟的酸疼感從心口瀰漫……真是活了又死死了又活。
顧風檐和霍端自從穿越過來,一直都在忙着賺錢,生活,還是頭一回像這樣悠閑地在大街上遊逛。
黔墨縣城不大,卻是兩府聯絡交通要地,南北貨物都能買到,多少也算得上繁華。
端午節,街上有賣雄黃酒的,賣布的店鋪,早早掛上了編織好的五彩繩。
霍端和顧風檐買了塊鮮豬肉,鹹鴨蛋,紅棗,還有一條草魚並着蔬菜……米家裏還有,就沒有買。
粽殼是現成的,他春日收筍留了些筍殼,這時候正好用來裹粽子,取竹香。
東西買完了由霍端拿着,倆人隨處浪了一會兒,在街邊看雜耍。
“嚯,這還真是胸口碎大石啊!”顧風檐邊鼓掌邊感嘆。
霍端不怎麼感興趣,因為他發現了另一件事。周圍這些哥兒耳朵上似乎都帶着耳環,或是金的,玉的,最不濟的也是銀的。
這麼說來,村裡稍微家裏有點錢的哥兒,耳朵上也會有裝飾,江雪瑞也有一副,每次出門都帶着,是銀編織出的小圈,墜着細細的短鏈。
這是為何?
霍端冥思苦想,最終記憶復蘇。在這個世界,漢子瞧上了誰家的哥兒,都是要送一對耳環做聘禮的。哥兒若同意就留下耳環,若拒絕就歸還耳環。
這耳環成婚之後帶在耳朵上,彰顯在婆家的地位,也警視其他漢子,莫要唐突了哥兒,算是一種保護。
顧風檐進門時也是有的,是霍家祖上傳下來的,可惜家裏太窮,最後拿去當了。
顧風檐的耳朵雪白,耳垂泛粉色,帶着耳環一定很漂亮……
霍端竟生出一點可惜意味來。
“想什麼呢?不愛看?”顧風檐拉着他。
台上節目換了,是一個異族舞姬,穿着紗衣,腰一圈墜着紅色珊瑚珠,薄紗掩面,手腕腳腕都墜着鈴鐺。
她在一面大鼓上跳舞,鈴鐺叮鈴,引得一片喝彩。
霍端略看了一眼,收回視線,沒有靈魂地鼓掌道:“這個好看什麼,我見過更漂亮的。”
這衣服若是給顧風檐穿上定要美上十倍……他暗自想道。
顧風檐邊喝彩,邊問,“哪裏?”
霍端被腦中畫面引的面色通紅,抵唇悶咳道:“我胡說的……”
他怎麼會想到這種畫面!
“真的嗎?”顧風檐垂眸笑,笑得不懷好意,“你不說人不好看嗎?那你臉紅什麼……霍總,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你這麼藏着掖着,多少有些猥瑣。”
顧風檐以為他臉紅是因為舞姬。
“你胡扯什麼?”霍端百口莫辯,“我是那種人?”
雖然他剛想了顧風檐穿那衣服的樣子。
顧風檐笑的頗為敷衍,“嗯嗯,對對,我胡扯的……”
台上舞姬一舞完畢,竟開始將自己身上佩戴的鮮花一朵朵摘下,媚眼如絲地笑着擲往台下。
看跳舞的大部分都是單身漢子,捧着舞姬的場,花還未落下,便被十幾雙手伸着去搶,台下一片混亂。
顧風檐一句話還未說完,被擠得東去西來,霍端要去拉,沒拉住,眼睜睜看見他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我道是誰他娘的沒長狗眼,敢踩本大爺的鞋!原來是你個小賤人!”被撞的人一把推開顧風檐,言語十分粗俗。
霍端把顧風檐接住了,拉着護在身後,面色陰冷地對着那人。
卻見他長得腦滿腸肥,渾身上下一副暴發戶模樣,正是上回來霍家鬧事的顧風檐前未婚夫王二。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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