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錄像帶

第3章 錄像帶

次日是星期天,學校準時打鈴,開始晚自習。

紀禮將自己在座位上的東西收拾好扔進箱子,抓着拉杆去了新班級。

文科一班的教室依然在一樓,他進去的時候能清楚地聽到周圍人連說話的聲音都輕了一個度。他沒在意,隨便挑了張靠窗的空位坐下,將帶過來的課本和練習冊一本本拿出來,擺起書立,方才翻開英語試卷。

走廊上被搬新教室的學生們填充得人聲鼎沸,所有經過的人只探頭就能看見一個奇觀:以他為圓心,半徑一米內全是空的。

林成雙將這一現象稱之為學神的排面。

“你怎麼還在這裏?”

林成雙撐着窗框:“這不是和你最後聊表一下不舍么。”

紀禮:“你的教室在四樓?”

“呃……”林成雙的教室不僅在四樓,而且和原來的教室一個靠操場一個近校門,在整棟教學樓上連接出完美的對角線。

“二胖呢?”

林成雙對天翻了個白眼:“那死胖子回校就跑自己女神面前幫忙搬書獻殷勤去了,指望他顧得上兄弟?”

紀禮放下筆,從後門走出教室:“東西都在這裏?”

林成雙激動地熱淚盈眶:“在在在,你以後就是我親爹!”

完了扔給他一個箱子。

紀禮提起拉杆時看了一眼,就和最頂上那本封面畫的紅衣女鬼打了個照面,實在不太能理解對方的興趣愛好。

扔給他的這隻箱子裏都是漫畫小說,林成雙則提起另一隻裝教科書的箱子,帶頭往四樓攀登。

從三樓開始,文科教室變成了理科教室,樓道的牆壁上貼着一排放大號的名人名言和心靈雞湯。

就往停下牆壁瞟了一眼的功夫,後面忽然有東西撞上來,堅角恰好磕上背部。

紀禮扶着欄杆站穩,轉過頭。

應雲生手裏的課本高度摞得超過腦袋,看着他靜了差不多兩秒,才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似的,張張嘴:“抱歉。”

對方依然穿着短袖,袖口空落落的,衣領下翻,靠後方的頸側隱隱可見深褐色的痂。

紀禮搖搖頭:“沒事。”

周圍人的視線不知緣何總若有若無地掃過來,他轉頭去看時又立馬做賊心虛似的躲開。他有點不解,恰好頭頂林成雙在叫他。

紀禮什麼也沒問,重新提起箱子。

應雲生是這次分班考理科第一名,只上到三樓便拐去了走廊。

林成雙伸長了脖子往那邊看。

紀禮:“還走不走?”

林成雙頭也沒回:“看到了嗎?”

“什麼?”

“應雲生。”林成雙戳着他的胳膊,做賊似的壓低聲音,“就是那個第一名。”

紀禮:“所以?”

“你覺得他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那臉,那眼神,那態度,”林成雙斷言,“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呃……”紀禮覺得對方這一次對別人的敵意着實有點莫名其妙。

他思考了幾秒:“你媽對你做什麼了?”

林成雙:“?”

“封你遊戲號了?給你手機安定位了?還是斷你零花錢來源了?”

“呃……”

“都不是。”林成雙嘆氣:“她要給我找家教。”

“她不是不管你學習嗎?”

“那是在我沒惹出大事來的前提下。”林成雙眼神幽怨,“這次你掉下年級第一,她一直覺得是我帶壞的你,成績發家長群里那晚就押着我對你奶奶發誓兩年後我高考一本起步。”

“呃……”

“要是考不上,她就大義滅親從此斷子絕孫。”

“呃……”

“想什麼呢?”

“在想要不要再多考幾次第二名。”

“呃……”.

紀禮替他將箱子抬到四樓送到教室門口,方才沿原路返回教室。

左側離開前還空着的課桌此刻已經被人佔了。

簡明遠也沒想到自己不過隨便挑的地方旁邊居然是這麼一尊大佛,起身時差點把椅子帶倒:“學神?”

紀禮總覺得對方長得有點眼熟。

簡明遠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不記得了,試圖喚醒對方的記憶:“上個星期五晚上,我在寢室門口見過你。”

想起來了。

那個穿大紅色且前面印着「辟邪」兩個大字睡衣的男生。

紀禮點了下頭,走進座位。

簡明遠最初的震驚過後跟着湧上來的就是激動,本來還想和他搭兩句話感受多一下學神氣息的熏陶,見對方拿起筆又默默把話咽回去了。

耽擱自己的時間無所謂,耽擱人學神的時間就叫罪過。

文科一班的班主任姓毛,名先知,趁着晚自習過來在大伙兒面前露了個臉,只是自我介紹後記住他外號「瀟洒哥」的人比記住全名的人要多。

毛先知說:“現在還不算正式開學,咱們先開個班會。”

毛先知說:“現在不算常規的晚自習,咱們先看看新寢室號。”

毛先知說:“現在還不用忙着刷題學習,咱們先把班委什麼的選一下。”

底下的人過去都是各個班上成績最頂尖的那一小撮,還從沒遇上過這種款式的班主任,被自家新老班勸他們不要總學習的話語震得不輕。

毛先知「嘩啦嘩啦」翻開花名冊:“有沒有同學想自薦的?現在就可以上來。”

沒人應聲。

高中就那麼點時間,自己都嫌不夠用,誰想去管別人的閑事。

毛先知說:“要沒人上來的話我就隨便選了。”

還是沒人應聲。

毛先知也不嫌尷尬地站在講台上盯着手錶等夠了五分鐘,早有預料地放下手:“行吧,看樣子只能我來選了。”

完了低頭看花名冊:“就按成績。”

“呃……”毛先知看着第一個名字:“紀禮,班長,有意見嗎?”

紀禮沉默了三秒:“沒有。”

毛先知點點頭,接着去看第二個:“崔酌月,學習委員,有意見嗎?”

底下一個馬尾女生抬起頭:“有。”

“什麼意見?”

“我可以拒絕嗎?”

“可以,但我會駁回。”

“呃……”那你問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

往下再看第三個:“伍易晴,文藝委員,有意見嗎?”

這次出聲的是一個短髮女生:“有。”

“什麼意見?”

“我可以擅離職守嗎?”

“可以,但我會讓失職的人每犯一次就上升旗台念一次檢討。”

“呃……”這種操作對一個學生來說實在太社死,女生實在沒那個臉皮。

繼續第四個:“葉如晦,體育委員……”

“老師,”底下一個男生靠着椅背晃悠,“我可以直接選念檢討嗎?”

毛先知頭也不抬:“可以,但我會在每個人上台的時候拍照留念,免費P好七彩洛麗塔漢服JK裙,分享到家長群里。”

男生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底下齊齊仰起一排震撼的臉。

簡明遠轉過頭看向紀禮,語氣崇拜:“學霸,難怪你剛剛都不抗議一句就答應了。”

“呃……”班會進行到後期的時候,底下的人已經麻木了。

毛先知宣佈結束后心滿意足地收拾好電腦U盤花名冊離開,徒留下滿教室哀鴻遍野。

幾秒鐘后,毛先知去而復返:“對了,剛剛選出來的班幹部都來我辦公室一趟,我給你們單獨開個小會。”

.

辦公室在二樓。

靠角落的那張辦公桌屬於理科一班的班主任,桌前站了個人,穿着校服外套,垂眸注視着面前的盆栽。

理科一班的班主任是位女老師,姓章,說話很溫和,輕聲細語:“雲生,老師叫你來也不是要求你做什麼,你只要解釋清楚為什麼打人就好。”

旁邊的家長一拍桌子:“還解釋什麼?他自己都承認打人了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這位家長,我們必須先搞清楚事情有沒有什麼隱情……”

“怎麼挖個隱情出來這件事就過去了,就不需要公道了?難道我兒子被他打成這樣還是活該,他打人還有理了?!”

“該罰的我們肯定會罰,但是事先查證也是必要流程……”

“還是說就因為他是你們一班尖子生你們老師就能眼瞎地包庇他了?我兒子成績不好你們受了委屈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我是信任才把兒子送到這裏,結果你們就是這麼當老師的?!”

一聲咳嗽打斷了兩人的對峙。

毛先知放下電腦:“需要我們迴避嗎?”

話音落下的下一秒,辦公室門口陡然湧進來一大群學生。

在這麼多人面前歇斯底里未免太丟面,家長原本到了嘴邊的話強行咽下去,勉強壓着火氣:“章老師,你就說怎麼處理吧。”

章老師轉頭又喊:“雲生?”

應雲生站得筆直,心不在焉地數桌上的盆栽有幾片葉子,面上卻始終一副低眉順眼的模樣。

章老師聲音緩了又緩:“你和申槐之前是不是有什麼矛盾?為什麼會打起來?”

落到身上的目光一瞬間多了七八道。

應雲生抬起眸子,看見了辦公室里突然多出來的人。

其他人都在他看過去第一時間就移開了目光。

只有紀禮沒看他,視線反而投向站在家長身後眼眶青紫眼球腫脹宛若金魚的男生,回憶了好幾秒才將對方和熊一畫上等號。

轉頭時卻撞上應雲生漆黑的眸子。

一兩秒后,依然是應雲生先移開眼結束對視,出了聲:“他先欺負的我。”

章老師見終於撬開對方的嘴,趕緊追問:“他怎麼欺負你了?”

“他找人在放學后堵了我,我反抗了。”

家長立刻激動起來:“你在說什麼鬼話?被打的明明是我兒子!他眼睛上的淤青現在還沒消,你人還好端端的在這裏造什麼孽?這年頭的學生就這素質?”

葉如晦撇撇嘴:“地圖炮的都是腦子有坑。”

眼看對方的話說得越來越重,章老師再度打斷詢問:“是在哪裏出的事?在學校里嗎?周圍有沒有別人看到?附近有沒有監控?”

應雲生沒出聲。

那種巷子裏根本不可能有攝像頭,當時在場的除了他以外對面的人都是被申槐叫過去的更不會替他說話,如果還有誰能幫他證明……

應雲生垂在後面的手絞了下衣擺。

“媽。”眼見局勢僵灼,申槐及時張口,一句話再度挑起家長的火氣。

“章老師,你給個準話吧,這件事到底能不能處理?打人還包污衊,這種人渣敗類你們學校也敢收?!”

章老師好聲好氣地勸:“這位家長,麻煩您先冷靜……”

“上!全部上!”

章老師話音一靜。

“事成我請客去皇冠會所!”

毛先知握着鼠標的手一頓,循聲看向自己桌邊的學生。

弔兒郎當的混混聲音緊跟着響起來:“申老闆大氣啊!”

家長終於意識到剛剛過分熟悉的聲音出自誰口,而申槐卻已經先一步意識到接下來的錄音內容,臉色瞬間煞白。

“我就不信這裏十幾個人還教訓不了他一個!”

“在這裏被打死了也不用你們負責!”

紀禮關了揚聲器,將手機揣回兜里,在滿室寂靜中問道:“老師,還開會嗎?”

.

事情後續如何,文科一班的眾人沒看到,因為他們都在那一句問話后被自家老班趕出了辦公室。

紀禮走在最後面,即將踏出辦公室的那一刻被叫住:“對了。”

他轉過頭。

毛先知盯着他的口袋:“我要沒記錯,學校不允許帶手機。”

“呃……”

“不打算交上來?”

紀禮靜了兩秒:“我要沒記錯,您之前說現在還不算正式開學。”

“呃……”

“也不算常規的晚自習。”

“呃……”

“不用忙着刷題學習。”

毛先知沒忍住笑出了聲:“擱這給我詭辯呢?”

紀禮說:“是給您省事。”

“明天開學典禮,明天以後不要再讓我看到有電子產品出現,更不要讓別人看到。”毛先知瞧了眼旁邊僵在原地周身尷尬幾乎化成實質的母子,朝他擺擺手,“出去。”

紀禮剛離開辦公室,便收到一排灼熱的視線。

葉如晦雙手枕在腦後:“班長,看不出來啊。”

崔酌月玩着自己的手指:“我就說能拿滿一學年第一的人怎麼可能真的只會死讀書。”

伍易晴推了推眼鏡:“班長,能加個微信嗎?”

紀禮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忽然有人喊了一聲。

應雲生不知什麼時候追過來,又喊了遍:“紀禮。”

樓道里的燈泡不算亮,他站在最高那階,校服的拉鏈松着,肩頸處被瓦片刮出的擦傷還在,帆布鞋因為洗刷褪了色,臉頰卻被光線淺淡地描了層邊。

“你之前說警笛聲不是你放的。”

紀禮看了他幾秒,問了句:“破傷風打了嗎?”

應雲生:“那天的警笛……”

“破傷風打了嗎?”

“你……”

“針打了嗎?”

“呃……”崔酌月忽然就不看手指了,只仰頭盯着這兩人對峙,眼睛一眨不眨,目光開始發燙,甚至還有點想去掏偷摸塞在褲兜里的手機,拍照留念。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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