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四名。
原本計劃用於看電影的時間,最後成了兩人在商業街閑逛的時間。
他們從小吃街走到大商場,東西沒有買多少,卻一直都在說話,一直沒停下來。
分別的時候還有些意猶未盡。
同時兩人的面容或多或少都有“傻笑綜合症”的影子,只不過是程度輕重的問題,周池嶼還好,看上去像是初期,反倒是宋柏楊,明顯就是癥狀更嚴重的那位。
周池嶼將宋柏楊送回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四點半。
宋柏楊在宿舍里坐了一會兒,順帶把約會的細節在從頭到尾回味一遍,去食堂吃晚飯的時候又回味了一遍。
解決完溫飽問題,他早早回到教室開始做題,得益於目前十分想見周池嶼的心情,宋柏楊發現自己對於提早來到教室等待晚自習開始這件事,變得不那麼排斥。
離上課鈴響還有二十分鐘的時候,班裏的同學已經來了大半。
吵吵鬧鬧的。
卻在下一個瞬間,忽然靜如死寂。
宋柏楊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孫惠芸來了,她手裏拿着一張A4紙,乍一看像是學校發的什麼通知。
這次她竟然屈尊降貴,親自把手裏的紙貼在了班級公告欄上,然後又踩着高跟鞋離去了。
不少同學因為下座位去觀看,宋柏楊也不能免俗。
“害,原來是競賽班考試成績,我又沒參加!”
宋柏楊聽到有同學這樣說。
步伐不由得加快。
最後在班級公告欄前停下。
宋柏楊最想知道的就是這次考試的前三名,因為只有前三名才能代表學校參加市級數學競賽。
伸長脖子,踮起腳尖,他的視線越過前排擁擠的人群,終於落在排名表的前幾行——
方文澤的名字在第一行,最上面的一行。
第二和第三的名字宋柏楊也聽過,是平行班數學單科特彆強的大佬。
那周池嶼呢?
宋柏楊的視線往下。
周池嶼是第四。
此時正好有兩位同學走了,宋柏楊順勢擠進前排,又開始尋找自己和江君的成績。
他們倆排在很後面。
對於自己的成績,宋柏楊心裏有數,他知道自己幾乎不可能拿到最終代表學校參賽的名額。
但是方文澤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去舉報孫惠芸了嗎?
教學組接到舉報,難道不應該調查事情真相,並且取消方文澤的成績嗎?然後為了追求公平,再重新組織一場選拔考試?
為什麼方文澤的成績還在,並且還是第一名?
宋柏楊心底頓時生出一股荒謬的煩躁感,他覺得自己好像被方文澤戲弄了。
回到座位上時,方文澤正在低頭做題。
宋柏楊也坐下來,他靠在後桌的桌沿,抓了一把頭髮,終究沒有忍住問方文澤:“你是不是沒有舉報?”
方文澤握筆寫字的手頓住了,他沒有抬頭,習慣性地躲開宋柏楊的視線。
他經常掛在口邊的三個字,宋柏楊已經聽膩了,“對不起……”
果然如此。
心底的荒謬感愈演愈烈,它們張牙舞爪、耀武揚威的,好像在一起嘲笑宋柏楊這兩天內所做的一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都是自己沒事找事瞎折騰,都是註定的徒勞無功。
於是宋柏楊盯着方文澤,沉聲問道:“你不打算舉報,為什麼不早說?”
方文澤的第一反應果然還是將那三個字搬出來,“對不起……”
“我明明都已經把五個老師的電話號碼和電子郵箱都給你了,你隨便找哪一個老師,事情都不會像現在這樣,你不會出現在那張排名表上。”
宋柏楊不理解。
“你是覺得這些聯繫方式很好得到是嗎?”
他雙眉緊鎖,為了強迫自己平復心情,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才勉強做到沒有對着方文澤發脾氣,而是用陳述事實的語氣,但是說出來的字句卻還是強硬的,“我可是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幫你要到了所有老師的聯繫方式。”
方文澤沉默着。
“我並不知道那五個老師帶哪些班,所以我首先要查清楚,這五個老師是哪五個班的班主任,然後我要分別和這五個班裏的某個同學儘可能聯繫上,聯繫上之後,我再向他們詢問電話號碼和電子郵箱。”
宋柏楊蹙眉繼續說。
“我找的每一個朋友都告訴我,他只有班主任的電話號碼,沒有電子郵箱,因為老師一般不會輕易把電子郵箱給同學,除非同學親自去問。於是我托我的朋友們特意去找他們的班主任要到了電子郵箱,這才有了我給你的那一張聯繫方式匯總表。”
方文澤抬起頭,怔怔地看着宋柏楊。
“所以我才花了整整兩天時間。對,還有江君,江君也在幫我要聯繫方式。”
方文澤有些不可置信,“……江君?”
宋柏楊甚至懶得和方文澤解釋會什麼江君也在幫他,他只是又重複了一遍最開始的那個問題,“如果你從一開始就不打算舉報,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呢?”
方文澤像是快要哭了,“對不起,我……”
他欲言又止,像是還沒想好該怎麼說。
宋柏楊看着方文澤這副樣子,一時間也說不出自己的心情,責怪對方好像已經於事無補,覺得他好像是可憐的,又恨他爛泥扶不上牆,沒有骨氣也沒有勇氣。
他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無可奈何,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他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他再也不要插手對方的事情了。
“算了,你也不需要和我解釋。”
“你不舉報造成的後果,你自己要有個心理準備。”
宋柏楊彎腰從課桌抽屜里抽出了一張試卷和幾張草稿紙,低頭做題,再也沒有看過方文澤一眼。
。
晚自習結束,宋柏楊先一步收拾好書包,書包掛在他的右肩,他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等周池嶼。
一起去宿舍的路上,宋柏楊提起數學競賽選拔結果的事情。
他知道周池嶼是第四名,周池嶼應該也知道自己是第四名。
但是誰也不知道,如果方文澤沒有拿到那三道泄題,分數會不會就比周池嶼低?
不過宋柏楊不打算在周池嶼面前提起方文澤三個字。
他看着周池嶼安靜的側臉,認真說:“你放心,這件事不會不了了之的。”
宋柏楊繼續安慰道:“一般出現考試泄題的情況,為了保證考試的公平性,都會重新考一次。所以你還有機會的。”
周池嶼點點頭。
“我沒有特別傷心。”他仰頭看着宋柏楊,眼神確實清澈又平靜,“傷心也無濟於事,設想各種可能也無濟於事,我覺得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解決問題,解決這次選拔考試公平性被破壞的問題。”
周池嶼的眼神太平靜,像是旁觀者清,看不到憤怒、怨恨等情緒。
“你不用安慰我。”
宋柏楊聞言把周池嶼摟的更緊了。
太理智也太懂事了,未免讓人心疼。
小情侶第一次走到宿舍樓底下,分別時候還依依不捨。
他們約定好了,晚自習結束后,周池嶼將宋柏楊送到宿舍,宿舍門口到學校車棚這段路,是周池嶼自己走。
其實宋柏楊本來的提議是自己把周池嶼送到學校車棚,再獨自一人折回到宿舍,但是周池嶼認為宋柏楊這樣走太繞路,太浪費時間,怎麼也不肯答應。
周池嶼將手從校服口袋裏掏出來,被迫與夜晚的冷空氣短暫地接觸。
“我走了嗷。”
他揮揮手,又將手揣回口袋。
“再見。”
宋柏楊跟着揮揮手,“再見。”
周池嶼轉身離開。
走的時候似乎毫不留戀,結果沒走幾步路就回頭偷偷看了一眼。
然後發現宋柏楊還傻傻地站在宿舍門口眺望自己離去的方向。
於是兩人的視線撞上。
周池嶼知道宋柏楊視力好,朝着對方做了幾個誇張的口型,他知道宋柏楊即使聽不見,也能猜出他想說什麼——
“快回去,傻瓜。”
宋柏楊懶洋洋地站在宿舍門口,看懂周池嶼的口型之後,居然在樂呵呵地笑。
最後,周池嶼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宋柏楊再也看不到對方一丁點影子,他又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才轉身走進宿舍樓大門。
一推開宿舍門,室友拿着手機朝宋柏楊招手,八卦地問道:“你們班那個方文澤真的作弊了吧?”
室友連連搖頭,嘖嘖感嘆,“周六晚上我還看到有人給方文澤洗白,我還以為事情會有反轉呢!”
宋柏楊皺眉,“洗白?”
“對呀對呀,那個賬號說他知道這次事件的真相,方文澤其實是被迫拿到泄題的。”說到這,室友有些鄙夷地笑了,“真的,我還是頭一次聽到‘被迫拿到泄題’這個說法。”
“大概就是說,你們班主任給他題目的時候,也沒說這三道大題就是選拔考試原題,只說讓他帶回去做,考前練習,方文澤坐在考場拿到試卷,才知道自己被泄題了。”
“就那個賬號,大家都說那是方文澤的小號,說是他在給自己洗白呢!聽說成績已經出來了,他這次排名第一,是真的抄了吧?”
宋柏楊沉默片刻,“能給我看看嗎?”
“喏。”室友把手機遞到宋柏楊眼前。
【284樓】【匿名用戶】為了洗脫自己的責任,就把責任全部推卸給老師是吧?
【285樓】【匿名用戶】笑死了,今年聽到的最好笑的笑話,孫要是知道她幫的學生轉頭賣了她,那得多傷心啊哈哈哈哈
【286樓】【匿名用戶】哎呦,說的多無辜哦,考場看到那三道題的時候怎麼不直接空着不寫,考試結束怎麼不直接向考場老師舉報,現在知道給自己洗了
【287樓】【匿名用戶】就是就是,不想作弊,當初孫某給資料的時候直接拒收啊,又當又立,方表子,噁心死我了
……
【308樓】【匿名用戶】家人們,成績出來了,方考了第一,超過第二名10分/流汗黃豆/
【309樓】【匿名用戶】我也是競賽班的,給大家科普一下,10分是什麼概念?第二名和第三面差0.5分,第三名和第四名差1分,能考到前幾的都是大佬中的大佬,水平相當,然後第一名甩了第二名10分
【310樓】【匿名用戶】第四名實慘
【311樓】【匿名用戶】信息素事件就能看出來人品不行了,和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直接舉報,嘔
……
就在宋柏楊看室友手機的這幾分鐘裏,帖子又蓋了好幾層樓。
這次的考試排名,方文澤奇高的分數,其他學生的見之憤怒幾乎是必然的。
猜疑既然已經出現了,就不會輕易消失,往往只會愈演愈烈。
有那麼一瞬間,宋柏楊的大腦一片空白,他什麼也想不起來,是非,對錯,因果,舉措,他什麼都不知道,只是感覺自己思想被亂七八糟的、攪在一起的事件線給纏住了,只好被迫停止。
他緩緩地坐到自己的凳子上,仍由自己雙目放空,怔怔的失神。
下一秒,手邊的老人機連帶桌面開始振動。
拿起手機,卻發現屏幕是顯示的是“孫老師”三個字。
A中沒有剝奪住宿生帶手機的權利,高中生活本就辛苦且壓抑,學生有心事也可以打電話和家裏傾訴,以便及時緩解心理壓力。
所以孫惠芸知道宋柏楊身邊有手機。
宋柏楊猛地驚醒過來,手機放到耳邊,按下接聽鍵。
明顯焦灼的聲音傳來,孫惠芸的語速很快,她好像是邊走邊說話,也可能在跑,所以有些氣喘吁吁,“宋柏楊,你放學後有沒有見過方文澤!”
“沒有。”宋柏楊問,“怎麼了老師?”
“方文澤的媽媽說他放學后一直都沒有回家!”
“老師,我和你一起去找吧。”
宋柏楊拿着手機正大步朝宿舍門走去,電話那頭又傳來孫惠芸的聲音。
“你不用找了。”
聲音顫抖得厲害。
“……找到了。”
“老師?”
電話被掛斷了。
很快,宋柏楊隔着厚厚的宿舍樓牆壁,聽到校園裏響起120救護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