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生活
顧清影望着鏡子裏的自己，自嘲地笑了，她和江嘉祺的離婚，又不是因為他有了婚外情，也不是因為她年紀大了青春不在，他嫌棄了。而是純粹的因為，他們之間的感情很奇特。
這種奇特怎麼形容呢，他們之間太不像正常的夫妻關係了，他們自從結婚後，就沒有交流，總是各忙各的。當然也沒有所謂的人前恩愛，背地裏冷漠一說。他們表裏如一，人前人後都一樣。
當然，也不是說，他們各忙各的，就是互不干擾的獨立個體。他們結為夫妻，組成家庭，一進家門，就要相互碰見，要在一張餐桌上用餐，要在一張床上睡覺，要在同一個衣櫥里找衣服，要共用一個馬桶。
他們在一張床上睡覺，但是他們沒有性生活。從新婚之夜伊始，他們之間就沒有。結婚兩年，他從來沒碰過她。第一年，他們還同床共枕，不，應該是同床不共枕，一張一米八的床，無形中被分成了兩半，各睡一半。第二年開始，他便搬去了次卧室，從此，兩人分卧室，一直到離婚。
她從未聽過他外面有女人，當然，這也只是她作為女人的直覺，和她對他多年的認知，也包括信任吧。她的閨蜜曲欣欣，曾經就說過她傻，為什麼不找個私家偵探查查他？她心裏是抵觸做這種小人行徑的，她不會自降身份去挖掘他的秘密，一面是自尊心在作祟，一面是怕結局承受不起。
顧清影為什麼會信任江嘉祺？顧清影認識江嘉祺十幾年了，從高中時代，他們就是前後座，他們課後一起討論作業，中午一起在食堂用餐，放學后一路同行。整個高中三年，他們的大部分時光都是一起度過的。那時候，還有另外一個人。
大學時代，他們雖不在一所大學，但也在同一個城市。只要有時間，他們每個周末都會見面，一起吃飯，聊聊各自身邊發生的故事。寒暑假，他們也是坐火車一同回海城。
顧清影印象中的江嘉祺，頭腦精明，有智慧能掌控大局，低調穩重，不喜多言，待人友善。這是高中時代，她就總結出來的優點，她一直堅信自己不會看錯他。她和他做了10年的朋友，最後做成了他的妻子，只是遺憾沒能和他擁有幸福。她知道最主要的原因，他們之間還隔着另外一個人。
是不幸也罷，是糟糕透頂也罷，是悔不當初也罷，是名存實亡也罷，他們的婚姻已經徹底結束了。她顧清影，現在是自由之身，有追求幸福，追求自由，追求男人的權利。
顧清影甩了甩頭髮，裝滿了對未來的無限期許出了洗手間。
顧清影回歸到了謝先生和謝太太的身邊，為他們的銀婚紀念送上了真摯的祝福。
謝太太滿臉是幸福和自豪，笑着對她說：“小顧，真的謝謝你，我聽他說了，前前後後都是你策劃的，你真的太有心思了，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謝謝你，謝謝你！”謝太太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我該怎麼感謝你啊？”
顧清影搖了搖頭，“謝太太，您嚴重了，這只是我的本職工作，要說有心，也是謝先生有心啊，謝先生對您真是太好了！”
“是，是，是！”謝先生連連點頭。
謝太太眼角含淚望着自己的丈夫。
已經快10點了，顧清影忙了一天，身心乏力，尤其是穿着高跟鞋的腳，一直在極力地撐着。
曲欣欣的電話，早打來了，問她什麼時候結束。她一直說再等等，再等等。
終於等到可以休息的時間，她給曲欣欣回了電話。沒想到曲欣欣已經在樓下候着她了。
顧清影快速地下了電梯，來到大廳外，四處張望。突然聽見喇叭聲連續響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刺耳。她尋聲望去——
曲欣欣短髮精幹，從車窗處探出腦袋，嘴角掛笑，“快點——”
顧清影快速地向她奔去。
“按什麼喇叭，擾民不知道嗎？”
“擾民？現在正是夜生活的時間，哪裏擾民了？我說，我的顧大小姐啊，我好心來接你，你也不感謝一番，一上來就數落我的不是，是不是不夠意思呢？”曲欣欣暼了顧清影一眼，發動了車子。
“怎麼把頭髮剪了？”顧清影摸了一把她的頭髮，“剪這麼短，好像高中時代啊！”
“清爽，帥氣，這不是天快熱了嘛！哎，我突然想起來了，高中時，你也剪減過短髮吧？”
“嗯！”顧清影哼了一聲。
車子在夜色中馳騁起來，兩邊的窗戶都開着，一陣微熱的風拂在她們的臉上，說不出來的舒服。
曲欣欣閉嘴了，是因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又多嘴了，提到了不該提到的話題。因為她想起來了，顧清影高中時剪短髮，是因為一個人。那一次期中考試，顧清影和那一個人打了個賭，說如果進班級前十名，那個人要留半年的長發；如果沒進，顧清影要剪短髮，保持半年。結果顧清影輸了。
那個人，是她們兩個誰都不願意提起的人。
沉默片刻后，曲欣欣提議：“要不要吃點夜宵再回去睡覺啊？反正明天周末！”
顧清影同意，兩人到了海城最熱鬧的夜市攤——工會後街。
工會後街，其實是個大的廣場，白天是快空地，傍晚十分，小商販們就騎着三輪車出動，在劃分好的區域內，廚師兼老闆甩開膀子忙活起來，支起棚子，擺起桌子、灶台、炒鍋、炒勺、油鹽醬醋各種調味品依次擺開，老闆娘早麻溜地接上自來水管，洗起菜來。
這一排排，一片片的，有炒菜的，有滷菜的，有炸串，有燒烤，有干鍋，有麻辣燙，有小龍蝦，有燒雞公，有烤鴨，等等，應有盡有，海城人想吃的，這裏都能找到。
晚上8點到凌晨2點，是工會後街最熱鬧的時候，燈火明暗交匯，人聲鼎沸，歡聲笑語，大廚們炒菜發出的叮叮噹噹的聲音，服務員吆喝傳菜的聲音，客人們大聲交談、推杯換盞的聲音，小孩子奔跑吵鬧的聲音，大人們呵斥阻止的聲音，喝多客人的笑聲、歌聲，隔壁路上車喇叭聲……眾多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正印證了工會後街“夜市之王”的稱呼。
顧清影和曲欣欣本想吃小龍蝦，可是火爆的龍蝦攤，一位難求，老闆渾身大汗地炒龍蝦，無暇顧及她們。兩人只好換一家店，先點兩個涼菜，喝兩瓶啤酒。老闆娘忙得昏頭轉向，脾氣挺大地扯嗓子喊“涼菜前面盒子裏，自己動手吧！”
曲欣欣笑着說：“咋的，我來這成服務員了？”
老闆娘不耐煩道：“行了，姑娘，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顧清影剛準備起身，曲欣欣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得了，你穿成這樣，讓你來已經有損你的身份，怎麼好意思讓你去，還是我去吧！”
曲欣欣端來了一盤鹵花生米和一盤鹵豆腐乾，往白色的塑料桌上一放，說道：“都沒啥菜了，就這兩個還剩點。我是不是錯了，帶你來這種地方？太不配你這身份了？”
“我什麼身份，少廢話！”顧清影從不太乾淨的筷筒里，抽出兩雙一次性筷子，撕去簡單的塑料膜，遞給了曲欣欣一雙。
曲欣欣先夾了一顆花生米，放進嘴裏，嚼了嚼，說：“不錯！”又轉身衝著老闆娘喊，“老闆娘，我們的啤酒呢？”
老闆娘正給另一桌上菜，頭也沒回的說，“前面一堆呢，箱子裏，自己拿去！”
曲欣欣一丟筷子，腮幫子都鼓起了，“我去，去，去，我去！”一邊說，一邊又起身。
兩人正碰了個杯，準備喝一個的時候，一聲夾雜着喜悅、驚嘆、意外的女聲響起在她們的耳邊，“哇，這麼巧啊，曲欣欣，顧清影，真的是你們啊！”
顧清影和曲欣欣同時抬頭，先是眯着眼看來人，接着又睜大了雙眼，然後又張大了嘴巴，最後，兩人又對視了一眼。
“怎麼，不認識我了？”這個女人，倒是不客氣，在她們之間的空位子坐下。
“怎麼會不認識呢？”曲欣欣滿臉堆笑，“這不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大美女何倩倩嘛？”
“好久不見！簡直都不敢認了！你好啊！”顧清影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先喝了一口啤酒，“要不要來一杯？”
“還以為你們貴人多忘事，不記得我呢！”何倩倩翹起了蘭花指，故意顯露出她左手中指上一顆巨大的，閃閃發光的鑽戒。
“那哪能啊，像你這樣有多次結婚經驗的人呢，我們怎麼能忘記呢，聽說，馬上四婚了啊，恭喜恭喜啊，不知道，這一次能不能天長地久呢？”曲欣欣朝着何倩倩眨了眨眼睛，“還是祝你再接再厲，更上一層樓？你是預備結多少次？”
“你——”何倩倩氣結。
顧清影努力地憋着笑，繃著臉對曲欣欣說，“欣欣，別這樣，老同學重逢，你上來就接人家的短，不好。”
“哎呀，抱歉，抱歉，瞧我這張嘴！”曲欣欣又假意地衝著何倩倩笑。
“顧清影，別裝什麼好人了，你以為瞞得密不透風，大家就不知道嗎？你和江嘉祺早離婚了不是嘛，還瞞什麼瞞？我就看不慣，你裝聖潔的噁心樣子……”
顧清影冷眼旁觀地瞧着何倩倩，等待着她繼續說下去。
曲欣欣的脾氣可容不得何倩倩這麼欺負她的好朋友，一拍桌子，吼道：“你他媽瞎說什麼？”
何倩倩鄙夷地冷笑，一隻手摸着手上的鑽戒，慢慢地說：“我有什麼瞎說的，好多同學都知道了，離婚就離婚唄，多大點事啊……你看你，你連你最好的朋友都瞞着……看她這個表情就知道，肯定是不知道，對吧？”
曲欣欣心中頓時明白顧清影和江嘉祺離婚了，沒有第一時間告訴自己，眼下，還不是指責顧清影的時候，她分得清主次，看穿了何倩倩的挑撥離間的奸計，於是笑着說：“你不也說了，離婚嘛，多大點事，誰都比不上你厲害啊，不離個三五次的，都不叫人生嘛？我們清影，離了也很正常啊，嗯？”
“果然是好姐妹啊！”何倩倩冷笑着望着顧清影，“那你有沒有告訴她，高中時，你曾經和賀宇軒談戀愛的事情啊？”
顧清影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啪”得一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