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91章

第91章 第91章

正文完

裴邵城總算擺平了那些惱人的記者,快步趕回休息室的時候,溫鈺寒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旁的小洋沖他比了個“噓”的手勢,裴邵城放輕動作,讓Emily去隔壁化妝間要了卸妝水和化妝棉,彎腰替溫鈺寒輕柔的擦拭掉臉上的妝。

興許是昨晚整宿沒睡又在舞台上耗費了太多心力,一向覺淺的溫鈺寒居然破天荒沒有醒。裴邵城見狀果斷改掉了當晚的慶功宴,將溫鈺寒打橫抱起,吩咐司機小吳把他的車開到門口。

夜風驅散了白日裏的暑氣,捎帶着淡淡夜來香的味道。懷裏的溫鈺寒呼吸均勻,臉朝內側偏着貼向裴邵城的胸口。感受着胸口被對方的呼吸一下一下輕打,如同羽毛搔過般撩的裴邵城心癢。

他沉了口氣,盡量將自己的步子放得更穩,像捧着件絕世珍寶般不忍讓溫鈺寒感到半點顛簸。

就在裴邵城要將溫鈺寒放進車後座的時候,突然感覺到身後投來一道複雜的視線。

他目光一暗,懷裏的人也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似的,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乖,繼續睡。”裴邵城溫柔地哄道。溫鈺寒的眼神恍了恍,漸漸清醒,尚帶着些鼻音的問了句,“怎麼也不叫我一聲。”

身後的人似乎也發現溫鈺寒醒了,扶拐杖的手緊了緊,張嘴想喊,卻又猶豫着不敢上前。佝僂的脊背弓着,局促地僵站在街燈下。

裴邵城不願溫鈺寒看到對方,試圖用自己寬闊的脊背擋住他。但大概是出於一種對熟悉氣息本能的感知,溫鈺寒的呼吸突然一促,整個身體都隨着看清了身後的人而變得緊繃。

裴邵城不悅地皺起眉,眼底劃過一絲冰冷的敵意。

“邵城,放我下來。”溫鈺寒輕聲說了句。

裴邵城沒辦法,只能輕手輕腳地將溫鈺寒放下,手仍握在他的肩膀上,回頭陰沉地盯着那個拄杖的老人,劉正居。

他真是無法想像,這個人到底還有什麼臉面出現在溫鈺寒面前。

劉正居此時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溫鈺寒身上,渾濁的眼球上矇著一層灰濛濛的翳,一副油盡燈枯的樣子。

他的手向前伸了伸,像是要跟溫鈺寒打招呼。但懸在半空中停了下,就又局促地收了回去,將拐杖攥的都在發顫。

“我一直在台下看你演出。”劉正居的嘴唇翕動着,最後自識沒趣地訕笑了笑,垂下頭去,“你比以前更優秀了。”

溫鈺寒無聲地看着他,眼神卻出奇的平靜。時隔多年再遇到這個如師如父的人,他竟是連自己都沒料到般的不悲不喜。

劉正居突然劇烈地咳嗽了一陣,好像隨時都有個能憋過氣去。他終於下定決心般的朝溫鈺寒蹣跚走近,裴邵城立時便向前進了半步,擋在了溫鈺寒身前。

劉正居又咳了兩聲,沙啞地問:“你們…有煙么?”

溫鈺寒沉默了下,拍拍裴邵城的手示意他放心,接着翻了翻自己的口袋,從中摸出煙盒。

“邵城,讓我跟他單獨說兩句。”

裴邵城顯然不樂意溫鈺寒多跟劉正居交流,但也知道溫鈺寒有他自己的打算。微微頷了下首道:“我在邊上等你。”說完也叼了根煙在嘴裏,從劉正居身邊經過時還威脅性地瞥了他一眼。

見裴邵城站在不遠處的花壇邊獨自抽煙,溫鈺寒再次看向眼前的老人,將手裏的煙遞給他,點着打火機替他點燃。

“你瘦了很多。”溫鈺寒開口道,朝一旁的長椅遞遞下巴,“過去坐吧。”

劉正居緩慢地點了點頭,撐着拐杖艱難地挪到了長椅邊。溫鈺寒注意到他全程都沒拿另一隻手夾煙,而是按着自己的右肋。

“怎麼了。”

“肝癌晚期。”劉正居抽着煙,呼吸總算平復了點,笑了下說,“沒幾天可活了,想着死前再來看你一眼。”

溫鈺寒微眯了下眼,抽煙的動作略頓了頓。

就在劉正居以為能從對方臉上看到幾分快意時,只見溫鈺寒徐徐吐出了口煙,沉默了許久后輕聲道:“有人在醫院照顧你么?”

劉正居驀地一怔,晦暗的眼眸里逐漸瀰漫起了霧氣。

他別過頭狠狠悶了幾口煙,笑容僵在唇邊,臉上卻淚如雨下。

“有,護工。”話及此處,已泣不成聲。

溫鈺寒默默看着眼前這個曾經意氣風發,而今卻行將就木的老人,忽然覺得他其實很可悲。

為了彌補自己當初犯下的過錯,不遺餘力的想要為兒子鋪出一條登天的路,到頭來換得的不過只是一場空。

“小寒……我心裏有愧啊!”劉正居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又兀自喘了半天,“我對不起你,害你這些年受苦了!”

溫鈺寒閉了閉眼,任由劉正居在他面前一樁樁、一件件懺悔着他犯下的罪行,只覺得自己彷彿是一個看客,在聽着別人的故事。

拐杖“噹啷”一聲被劉正居扔在一旁,他顫巍巍站起身就要給溫鈺寒跪下。

溫鈺寒皺了皺眉,將老人扶了起來蹙眉道:“別這樣。”

“我當初真是豬油蒙了心,現在想想,我不光害了你,也親手害了小舒……要不是我,他也斷不會走到今天!”劉正居邊說邊使勁摑向自己的臉,不見血色的臉頰上立時便出現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溫鈺寒無法反駁,只能伸手抓住了老人的手不讓他再繼續自殘。

“事情已經發生了,悔不當初又能怎樣呢。”溫鈺寒將煙捻滅進一旁垃圾桶上的煙灰槽,頓了頓后淡聲道,“你要是真的想要彌補,就把這些年來你知道的、還有參與過的事都告訴警方吧。”

從裴邵城那裏,溫鈺寒多少已經知道了劉正居在戲劇學院的時候,曾經手過數次學術造假的行為。記憶里那個博學儒雅、行事講究的學者形象早就不復存在了。

“我給您叫個車,是去您家還是醫院?”溫鈺寒掏出手機,打開打車軟件,指尖微蜷了下還是嘆了口氣說,“回去以後注意休息,按時吃藥。”

劉正居看着溫鈺寒,眼淚鼻涕掛在所剩無多的鬍子上,顯得十分狼狽。他搓着手,再次跪地抱住了溫鈺寒的雙腿,嗓音嘶啞地哀求着:“小寒……你能不能……別恨我……能不能、能不能再喊我一聲老師……”

溫鈺寒垂下眼注視着他,目光一時間有些拉長。

記得也是在這樣一個夏夜,眼前的人西裝革履的出現在骯髒的小巷盡頭,將渾身是傷的自己扶起來,俯身為他整理着被流氓扯爛的衣衫,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那時劉正居看他的眼裏大概也是真的存在過疼惜吧,他記得他低聲感慨着,說自己的孩子大概也跟溫鈺寒差不多大了。他聽到後來跟着劉正居的那些人都叫他老師,劉正居跟他說,如果他願意的話,也可以管他叫老師。

大概也是從這一刻起,“老師”這個稱呼便在溫鈺寒的心中與“父親”劃上了等號。

去往往療養院的車到了,溫鈺寒將拐杖交還到劉正居的手裏,扶他上了車。

臨走前,劉正居又回頭深深望了溫鈺寒一眼,像是想要說什麼般嘴唇顫動了幾下,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

“您多保重。”

溫鈺寒替劉正居關上車門,在車輛發動駛向夜色前,終是輕輕吐出了句,“老師。”

汽車發出一聲呼嘯,卷塵而去。連帶着的,還有劉正居沙啞的哭聲。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劉正居。次日早,一條關於“藝術界昔日泰斗因涉嫌多起學術造假,畏罪自殺”的消息震驚了整個行業,卻也不過只是在熱搜排行榜上短暫地飄了半天,便被更多的熱門話題所取代。

一棵難以撼動的參天古木,終抵不過來自根部的腐朽。

到頭來,唯有自取滅亡。

……

同年秋天,由鍾皓影業出品的電影《燦陽》一經上映便引起了空前反向,最終創下了新的票房神話。

裴邵城憑藉其中“殺手”一角再次斬獲了無數國內外獎項,而電影中蘊藏着的關於多年前那起“抄襲”事件的密碼又掀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激烈探討,被許多影迷和影評人津津樂道。

首映式結束后,裴邵城便推掉了接下來半年的工作,和溫鈺寒一起回了宛城的沙鷗街。臨走前還專程又到阿蘿的店裏喝了頓酒,裴邵城趁着阿蘿半醉,提出要高價買了她店裏溫鈺寒送的那幅油畫,結果被溫鈺寒發現又給送了回去。

宛城的楓葉要比燕城紅得早,雁江南岸的山上紅彤彤一片。

溫鈺寒捧着一束蘆花放在了外婆的墓前,和她打了聲招呼:“姥姥,我帶他來看你了。”

裴邵城摟着溫鈺寒的肩,看着相片里那個一臉精氣神的小老太太,柔聲喚了句:“姥姥。”

這其實不是他第一次來見溫鈺寒的外婆了,此前他也曾偷偷跟着溫鈺寒到過這裏,只是每次都怕被對方發現,因而只敢遠遠的跟外婆打個招呼。

兩人給外婆掃完墓,又陪了她許久。在太陽快要落山時順着小徑一路走向江邊。

正是蘆花紛飛的季節,漂浮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薄薄一層。

隨着一陣風刮過,岸邊也像是降了雪般簌簌飛揚起白色的飛絮。

江中的渡輪發出悠長的汽笛聲,一旁的水塔頂端也亮起了前不久才安好的信號燈。

溫鈺寒看着江面叼了一支煙,剛想點燃便被裴邵城從嘴裏抽走:“不是說好要戒煙了么。”

他輕輕牽了牽唇:“最後一根。”

話音剛落,對方的吻便落在了他的唇瓣上。

溫鈺寒怔了怔,隨即便任由對方動作,配合地閉上雙眼。

“這是新的戒煙方式?”

“喜歡么。”

“還不錯。”

繾綣總在向晚時,一吻結束,晚霞恰好落在了最美的時候。

裴邵城從懷裏掏出了一隻精美的天鵝絨禮盒,即便溫鈺寒早已猜到了那裏面裝的是什麼,在打開的時候還是聽到了自己飛快的心跳。

“這回怕是再跑不掉了。”他微嘆了聲,而後看着裴邵城單膝跪地,將那枚戒指緩緩套在了自己的無名指間,輕聲問道,“接下來咱們去哪兒?”

裴邵城抬起頭,溫柔沉聲道:“你想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藉著最後一縷天光,溫鈺寒隱約又看到了一隻蝴蝶。扇動着翅膀,飛入歸途。

……

他笑了笑:“那就,回家吧。”

……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了啊啊啊!感謝小可愛們一路陪我走到現在!

接下來的番外應該會寫寫咱們陸總和沈未的故事,以及溫老師和裴邵城的甜蜜日常xd;

^3^鞠躬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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