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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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不同意一出口,大家都有些尷尬。只有陸停舟似乎不怎麼意外的樣子,聳肩笑了笑:“您看見了,我還在追您兒子呢。”
齊雨這句“我不同意”背後的自卑和怯懦,陸停舟知道,但是他卻把姿態放得如此之低。齊雨心裏酸酸的,咬着嘴唇:“陸老師,你不用這樣。”
瘋女人直愣愣地盯着陸停舟,突然站起來,抓住齊雨:“兒子,你不要相信他的鬼話,他們嘴裏沒一句真話,總有一天,他會突然離開你的!離開你!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越說越激動,幾乎開始嘶喊:“你忘了你爸爸了嗎?你忘了是誰把我搞成這樣了嗎?你爸爸以前也是這麼跟我說的,他說他愛我,他說他會愛我一輩子!可是現在呢,他在哪兒呢!”
她的表情和動作越發癲狂,像是病情發作的模樣。蕭隨皺了一下眉,對工作人員說:“打120吧,她需要鎮定劑。”
工作人員小聲說:“已經打過了。”
瘋女人還在癲狂中,指着齊雨摔摔打打:“我告訴你,你不許跟這個人結婚!他跟你爸爸一樣,是騙我們的!騙我們的!”
瘋女人幾次就要打到齊雨身上了,蕭隨想拉開她,齊雨卻伸手擋住,低聲:“我小時候,媽媽是很好很好的。我爸爸拋棄我們之後,她才變成這個樣子的。”
“草,又一個渣爹。”蕭隨嘆了一口氣,“我真想對着全世界的渣爹渣媽喊一聲,不會當父母就不要生孩子了好嗎?”
120呼嘯而至,醫生給瘋女人打了鎮定劑,要帶她去當地的精神病中心。
“誰是病人家屬?”
齊雨:“我。”
醫生點點頭:“一起上車吧,做個入院手續。”
齊雨回房間胡亂套了件衣服,鄒晨拉着他:“等下,我跟你一起去。”
陸停舟卻沖鄒晨擺擺手,二話不說摘了麥克風:“我去。”
齊雨為難地搖頭:“陸老師,你知名度太高,會引起圍觀的。”
任何時候,他都不想讓陸停舟難堪。
“怕什麼。”陸停舟戴上帽子和口罩,又對試圖跟上來的攝影師擺擺手,“處理私事,你們就別來了。”
齊雨跟着陸停舟坐上了救護車。救護車內空間狹小,人和人都是肩靠着肩,腿挨着腿,而且裏面沒有開窗,讓人覺得憋悶又壓抑。警笛一路呼嘯,紅□□光閃爍,路上的行人和車輛紛紛避讓,兩個醫護各自按住瘋女人的肩膀和腿,她還在掙扎撲騰,這陣勢讓齊雨覺得很緊張。
這不是他第一次坐着救護車送媽媽去醫院了,這熟悉的場景,熟悉的窒息感,像噩夢一次次重演。
但是這一次,陸停舟坐在他的身邊,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能感覺到陸停舟手心薄薄的汗意。齊雨不知道是否該回應這份用力的緊握。如果他不回應,對不起陸停舟,如果他回應,也許會更對不起他。
一直到了醫院,陸停舟的手也沒有放開過。
齊雨坐在門診室外的椅子上,低着頭一句話也不說。
陸停舟很努力地在幫他辦手續,挂號、繳費、拿葯,看得出來,陸停舟是第一次做這些事,很是生疏。他如果去醫院,都是去那種死貴死貴的私立醫院,身邊自然也有人幫他跑腿,用不着他操心。
陸停舟很有些迷茫地拿着一堆單據站在那裏,東看一眼,西看一眼,就差把“我是誰?我從哪裏來?我要到哪裏去?”寫在臉上了。還好他長得又高又帥,即使戴着帽子口罩,在人群中也是非常顯眼的存在,很快就有熱心的小姑娘和小護士主動來幫忙,跑前跑后地幫他帶路。
陸停舟在迷妹們的幫助下辦完了手續,幾個小姑娘你推我搡,最後終於有個膽大的,含羞帶怯地問:“帥哥,你是一個人來的嗎?可以加個微信嗎?”
陸停舟笑了笑,指指坐在角落的齊雨:“我陪我愛人來的。他不讓我加別人微信。”
姑娘們失望地散去,陸停舟拿着一堆東西回到齊雨身邊。
齊雨勉強打起精神,試圖開個玩笑,讓自己的狀態顯得不那麼沉重:“開完粉絲見面會啦?”
剛給自己臉上貼過金的陸大影帝,嘴角帶着一抹不易覺察的偷笑:“我說我是陪愛人來的,粉絲房子塌了,都跑光了。”
齊雨抿了抿嘴。
這時,診室的門開了,醫生探頭:“蘇婉姝的家屬!”
陸停舟離門近,先站了起來。醫生看了他一眼:“蘇婉姝是你什麼人?”
陸停舟:“是我媽媽。”
齊雨的身子震了一下。連他這個親兒子都有些羞於啟齒的事,陸停舟說的非常坦然。
醫生點點頭:“進來吧。”
陸停舟和齊雨一起進了診室。齊雨的媽媽蘇婉姝已經打過了鎮定劑,此刻安靜地躺在床上,看起來倒是極美的模樣。
醫生一邊敲鍵盤打字,一邊問:“病人這個狀態多久了?”
齊雨:“十多年了。近幾年好一些,一多半的時間是不住院的。”
醫生:“之前在哪裏看病的?”
齊雨:“北京的XX醫院。”
醫生:“這次是受了什麼刺激嗎?”
齊雨抿了抿嘴:“因為一些事,她想起我爸爸了。”
醫生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陸停舟:“到底是誰媽媽?”
陸停舟:“我們倆的媽媽。”
醫生似乎明白了什麼,點點頭,十指翻飛,打好病情說明:“我給你們媽媽開了一些鎮定類的藥物,建議先在我們醫院觀察幾天,然後回北京繼續治療。”
齊雨謝過大夫,和陸停舟一起,把媽媽抬到轉運床,跟着護士推到了病房。
病房是一個四人間,但是小地方住院的人不多,只有齊雨媽媽一個病人。安頓好她,陸停舟拉住小護士:“護士,住院要準備一些什麼?”
被這麼個大帥哥一拉,小護士立刻羞得臉都紅了,結結巴巴地說:“就是洗漱用品、換洗衣服什麼的,還有臉盆呀、暖壺之類的生活用品。”
陸停舟謝過,一一記在手機里。
齊雨在病床邊坐下,有些不安地說:“陸老師,你回去吧,我自己在這裏就可以了。那邊節目還在錄呢。”
陸停舟上節目的通告費,每期要超過600萬,不出現的話,要賠錢的。
陸停舟充耳不聞:“我去買點要用的東西吧,你自己在這可以嗎?”
齊雨點點頭,陸停舟就走了。不一會兒,陸停舟就提着幾大袋子的東西回來了,吃穿用的什麼都有,恨不得把小賣部搬回來一樣。其中還有一個花花綠綠的臉盆,醫院小賣部統一賣的那種,盆底印着大片的牡丹花,非常土氣,跟他的高冷形象十分違和。
陸停舟有點尷尬地把東西放好,撓撓頭:“我也沒陪過床,不太懂,看見別人買什麼就都跟着買了。”
之前都是鄒晨和隊友們幫他做這些事的。這些瑣事陸停舟做起來總是有些生疏笨拙的樣子,齊雨看着他,鼻子一酸,低頭揉了揉。
早已經過了午飯的點,兩個人隨便對付了幾口。到了晚上,陸停舟早早地跑去醫院的食堂打飯。但是他在人擠人的食堂轉了一圈,覺得飯菜不好吃,又自己出了醫院,去旁邊的飯店打包了幾個菜回來。
一直到了晚上,陸停舟什麼都沒有問。
齊雨和他並肩坐在旁邊的床上,沉默了很久,突然開口:“我爸爸以前是個音樂老師,我媽媽是舞蹈老師,他們結婚的時候是很相愛的。後來我爸爸說想去一個什麼地方,說是三年後就回來,媽媽不同意,爸爸就不辭而別。”
陸停舟攥了攥他的手,齊雨眼圈紅紅的看着熟睡中的媽媽:“我那時候太小了,也記不太清了。媽媽等了三年,爸爸沒回來,她的精神狀況就有點不好了,一直說我爸爸騙她。後來她被親戚送來北京的醫院,我都跟奶奶住,直到奶奶去世。我出道之後,公司不讓我跟媽媽聯繫,說會幫我照顧的,我很久才見媽媽一次,我也不知道她這次怎麼從北京跑出來了。”
陸停舟沉默地抱了抱他的肩膀。
到了晚上,陸停舟說什麼也不肯走,一定要和齊雨一起陪夜。他什麼也沒帶,就用清水洗了一把臉,用小賣部賣的劣質牙刷牙膏刷了牙。
等齊雨洗漱出來的時候,大燈已經關了,陸停舟合衣躺在旁邊的一張病床上,給他留了一盞床頭燈。185的大高個,縮在小小的病床上,腿都伸不直,顯得有些委屈。
齊雨躡手躡腳地爬到另一張空着的病床上,鑽進了被窩裏。
窗帘沒有拉嚴實,一縷淡淡的月光灑進來。安靜的房間裏,只有三個人淺淺的呼吸聲。
陸停舟側身躺着,突然說了一句:“說認真的,你有沒有考慮過和我結婚?”
齊雨一個激靈,用被子捂住了半張臉。
陸停舟的聲音不再像以往那樣帶着調笑,低低的,富有磁性,又帶着一絲傷感:“別拿直男搪塞我,你是不是直男我還能看不出來?”
齊雨的呼吸有點亂了,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陸停舟似乎輕輕笑了一聲:“齊老師考慮考慮我唄。26歲,北京戶口,有車有房,本科學歷,就是工作不太穩定,經常出差。”
齊雨有點哭笑不得,但陸停舟的語氣很認真,就像一個在相親角自我介紹的大齡未婚男青年:“父母健在,但是和父母關係不太好。”
“存款有一點,錢歸你管。”
“飯你做,碗我洗。”
陸停舟的語氣很淡,說這些話時,帶着跟他不太相符的煙火氣。齊雨咬着被角,好久才說:“可是我條件不太好,配不上你。”
陸停舟輕輕笑了一聲:“那你要努力啊,每天我下班回家,你得親親我。”
戶口、房子、洗碗、下班。這些距他們年輕藝人的生活很遠很遠的詞,讓齊雨產生了一種恍惚感。
他控制不住的,開始幻想一個家。
一個和陸停舟的家。
有一盞溫暖的燈,一鍋冒着熱氣的湯,兩雙拖鞋,一隻胖貓。
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以前的他是絕對不會有的。現在,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但是……
齊雨搖了搖頭,聲音哽咽:“我的人生像一個泥潭,我不想把你拖到裏面來。”
陸停舟那樣的人,就應該一塵不染、光芒萬丈,活在溫室里、活在閃光燈下,十指不沾陽春水,活成所有人都艷羨仰慕的樣子,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像他之前的二十六年一樣。而不是像現在,穿梭在充滿消毒水氣味的醫院裏,提着花花綠綠的臉盆和暖壺,在擁擠的食堂排隊打飯,然後躺在腿都伸不直的小床上睡覺。
你是活在雲朵里仙氣飄飄的人,我怎麼能把你拖到人間的茶米油鹽、一地雞毛里。
“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哪個能沒有一點缺口呢?”陸停舟的聲音輕輕的,顯得很遙遠,“我的生活,如何不是泥潭。咱倆半斤八兩,王八對綠豆,就別禍害別人了。”
病房裏靜悄悄的,只有門外偶爾的走動聲。
齊雨依然背對着陸停舟,身子蜷成一團,過了很久很久,才用很小的聲音說:“陸老師,你是認真的嗎?”
陸停舟還是側躺着,聲音低低的:“是的。我想有一個真正的家,也想讓你有一個真正的家。”
“陸老師,你不要騙我。”齊雨的聲音帶了一點哽咽,“我已經失去過一個家了,不可以再失去第二個。那樣我可能會死掉的。”
這些年,他過得太苦,苦到不敢對生活再抱有任何的期待。一直在逆境中掙扎的人,可以靠一口氣撐着,但如果有人讓他松下這口氣、卻又奪走這份希望,他可能會窒息到死掉。
陸停舟沒有回答。旁邊響起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齊雨身邊突然一沉,竟然是陸停舟起身,躺倒了他的背後。
病床很窄,兩個人必須前胸貼後背,緊緊地挨在一起。陸停舟用手臂環住齊雨的肩膀,卻沒有更多的動作。
齊雨聽到耳後有一個輕輕的聲音:
“我知道這對你來說是一場豪賭,賭注是你最珍貴的東西,是你這輩子對愛情和家庭最後一次的、無法再次建立的信任感。”
“齊雨,我不想強求你相信我的誠意,我們慢慢來,你慢慢考驗我。”
“無論什麼時候,如果你想再相信一次愛情,相信一次家庭和婚姻,記得回頭看看我,好嗎?”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