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入骨之釘
顧老爺子的目光就像是看透了一切。
未散盡的星河之中,他的眼神,讓人不明覺厲。
喉嚨口噎了噎,顧京律眉眼冷峭側臉線條雖被黑夜浸染了三分之二,但仍然凌厲深邃。
他否認地很堅決:「沒有。」
然而老爺子只是笑了兩聲,仰起頭悠悠說道:「那丫頭什麼都有,她的人生也都什麼不缺,你有沒有想過,你的愛能帶給她什麼?」
財富?地位身份?亦或是最廉價的開心?
可事實擺的很明顯,在他這個老頭子眼裏,都沒發現祝願和顧京律待在一起的時候,臉上有什麼燦爛笑容。
顧京律垂下了頭,臉色有幾分偏於病態的蒼白。
「我自小就教育你,人啊,貴在有自知之明。」老爺子再次開口說道,興許也是累了,揮了揮手,「真想你的人生變好,那就好好想想我說的那些話吧。」
他坐到了石凳上,同色系的大理石桌面上還有幾朵紅臘梅。
異常扎眼。
顧京律攥緊的拳頭又鬆開,淡淡應了一聲:「我知道。」
知道他拙劣的出身在這個家族、在整個上流圈子裏都是樁笑話。
經年累月,無論再如何努力,都無法跨越從一開始就被敲定死的階層固化。
很多事情確實是都是天註定。
即使祝願是他的入骨之釘,那這顆釘子也必須要鮮血淋漓地連根拔起。
他卑劣的愛,除了一次又一次讓那個小姑娘掉眼淚以外,什麼也無法再為她帶去。
從頭至尾該死的也都是他。
更何況,早在自己母親身上,他就應該已經有跡可循,明白清楚愛是件虛無縹緲的事情。
是人類自世紀誕生以來,最可笑的謊言。
「知道就好。」顧老爺子的嗓音里不夾雜任何溫度,「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院子裏待一會兒。」
顧京律點了點頭,轉身朝着那扇大門走去。
隔了一會兒,屋內的管家捧着一件厚外套走了出來,輕輕披在顧老爺子的身上,小聲說道:「老爺,你怎麼……」
話只講到一半,興許是意識到自己這身份不符合,便頓住了。
不料顧老爺子很不滿,微微蹙了蹙眉,說道:「我怎麼了?你在這個家都多少年了,早已也是顧家的一份子,想說什麼直說便是了。」
這話給老管家的心中帶去的寬慰與感動可不止一點兒半點。
他是十幾歲開始就在顧家工作的。
如今年歲之大,能得到主人家這種認可,真的可以說是一輩子都值了。
但同樣也讓他變得更加匪夷所思。
對待他這麼一個下等的傭人,顧老爺子都可以用得上「家人」這種詞語,可為什麼對待有着自己四分之一血緣的親孫子,卻如此殘酷。
邊想,管家邊問出了心中所惑:「您自以前開始,教育其他少爺小姐都是誠信、勤快、笨鳥先飛等等……可為什麼唯獨到了三少爺身上,就是人貴有自知之明了?」
在他一個外姓人眼中,不吹不誇,要屬最優秀的還真的是顧京律。
自小開始便什麼都是一個人。
假期里,其他孩子都在吃喝玩樂休息的時候,只有他上外地打工掙錢。
如今到了成家立業之時,做出的事業成績,也是整個圈子裏數一數二的厲害。
顧老爺子哼笑了一聲,知道旁人的意思。
他雙腿岔開,兩隻手交疊搭在拐杖的龍頭上,慢慢說道:「若我說的那份自知之明裡,也包含着他自己的心意呢?」
人要向前走,走得快樂,前提至少也是得先認清楚自己的心才對。
畢竟騙過誰,也最難騙過的是自己。
管家恍然大悟。
確實,這些個孩子裏,也就屬三少爺最固執偏激了。
他太敏感,敏感到連自己的心都被白霧遮起,看不見了。
……
顧京律回到自己的車上,那輛他常開的白色邁巴赫。
手機被落在了中央扶手箱上,滯留未讀的消息有重新提示的功能,他坐到主駕駛位置上時,正好新消息彈了出來。
打開一看,是沈達概發過來的一條連結。
寫着跟祝願有關係,已經撤掉了,但原內容被保存還轉發到了他的手機上。
最後一句話,是公司技術部根據網絡IP位址查到的信息,匿名發送者是還在實習期當中的夏霏霏。
煩躁地揉了揉眉心,顧京律將視頻點了開來。
背景為昏暗迷離的酒吧,小姑娘嘴角上挑着譏諷的笑容,正在一下接着一下,毫無畏懼地扇着一個陌生男人巴掌。
那眼神,他在很久之前,也見過。
視頻都還沒有全部播放完,顧京律就直接摁了鎖屏鍵,然後隨意地丟到了旁邊的副駕駛上。
兩隻手伸直搭在方向盤上,只停頓了一秒鐘,驀地狠狠踩下油門。
發動機的轟鳴聲在寂靜的黑夜裏,如嘶吼的野獸一般,此起彼伏。
一地尾氣消逝於空氣中。
她倒是真的膽子大,隨隨便便欺負人,也不怕回家路上被人報復了,那三腳貓的功夫能對抗的了誰?
真遇上不要命的亡命之徒,誰管她是什麼大小姐還是只會花拳繡腿的小傻妞的。
車子中間原本應該放杯子的凹槽里,此刻正安靜得躺着一瓶白花油,瓶子很小很精緻。
是揉了之後,可以治療跌打損傷的葯。
顧京律瞥了一眼。
三秒之後,車子還是調轉了方向,沒有直接回家。
——祝願是真的短暫性的酒精上癮了。
簡姿儀去完廁所后,被人拉着去舞池裏蹦躂了圈,重新返回二樓的卡座時,那桌上都空了好幾瓶酒了。
這麼一會兒,她還真的是把酒當水喝了。
「我送你回去吧。」簡姿儀拉起沙發上面頰緋紅的祝願,還抽走了她手裏藏起來的一個小酒杯,「還說你不是失戀呢,失戀的人都這麼說,然後都這麼喝酒。」
雖然意識有些暈暈的,但是該聽到的話祝願還是能聽到,皺緊着眉頭回答道:「我沒有失戀,你瞎說!」
她明明就沒戀上好嗎。
「好好好,你沒失戀。」簡姿儀將她一隻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然後帶着她往酒吧外面走去。
期間還不忘吐槽了一句:「失戀了卻說自己沒失戀的人的朋友一般也都是這麼安慰的……誒誒!你別嘔我包上啊,這個可是全球限量版!」
祝願彎下腰,吐了好一會兒。
她發誓,她本來是真的喝了酒之後沒要要吐的感覺的。
但是剛才好姐妹一句勝似繞口令的話,讓她的胃一下子就翻江倒海了起來。
簡姿儀生無可戀,扶着她走到了自己車前。
她沒喝酒,是能開車的,但也沒有急着上車,認認真真看着祝願說道:「你先吐,吐完了我再送你回家,不然你要是敢吐我車上,我就立刻馬上給顧京律打電話!」
「……」
不遠處的路燈下,正有一輛開着車門的白色邁巴赫。
還有一個男人站在車子外面,視線越過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