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007章
姜簡話音一落,郝剛發現自己直播間的人氣瞬間往上飆了一個數量級。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人:“那啥,我就一個問題……是誰,折騰了,誰?”
“先別說!”卜蒙當即從口袋裏掏出三枚銅錢,“讓我起個卦看看。”
陳夕清眯着眼睛,嫌棄地咋舌:“沒想到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鍾先生換套路啦?從拒人千里變成來者不拒了嘛。”
始作俑者姜某並沒有任何想要解釋的意思,比起違背自己的意願走人設強行演戲,歧義和誤導更令他感到自在。
“先進屋,在人家門外說悄悄話,不是很有禮貌。”
受害人鍾某也並沒有任何辯解,邊說邊往前走。
他的氣場頗強,只是簡簡單單兩句話,便讓其餘三人偃旗息鼓。
交換過眼神,三人轉身往趙村長家裏走去。
姜簡盯着鍾洵高大的背影,明顯嗅到了意義不明的殺氣。直到鍾洵轉身,驀地對上了視線,他才弄明白這份殺氣源於哪裏。
鍾洵動了動嘴唇,在他擦肩時低聲說:“你這個污人清白的傢伙。”
姜簡抬眸,毫不羞愧:“嗯,感謝配合。”
虛假綜藝情侶互相翻白眼以示敬意,拖着步伐進了趙宏亮家。
作為村長,趙宏亮的院落並沒有想像中的寬闊,甚至看上去比阿松家還要更破舊一些。
姜簡吸了吸鼻子,隱隱聞到一絲藥酒味。
他四下環顧,在不遠處的桌上找到了氣味來源。
只是沒等他上前細看,村長就把桌上的雜物收回屋,從廚房陸陸續續端了午飯出來。
“村長”是這次綜藝提示語裏的關鍵人物,無論嘉賓之間如何糾葛,完成節目要求都是首要任務。
本以為因為昨晚因為大雨,不僅會錯過重要劇情,還會錯過豐盛晚餐。如今圍坐在村長家的桌前,眾人才意識到,他們想多了。
一桌子清湯寡水,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進了山中哪家寺院吃齋飯呢。
“老娘已經很久沒吃過這麼倒胃口的飯菜了。”陳夕清咬了一小塊蔬菜,隨手摔碗,跋扈地說,“沒有油水還有沒味道,村長,您要不會做飯就別招待人了……”
卜蒙低聲哀嘆,抬手去捂那張什麼都能往外輸出的嘴。
姜簡拿起筷子,對鍾洵說:“阿松……挺可愛的。”
鍾洵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第一天晚上就給他們做了雞湯,可真是個好孩子!
只有郝剛,低頭吸溜着白水麵條,邊吃邊咂嘴,專註舔狗二十年,高聲對趙宏亮說:“村長,好吃!還有嗎,再盛點!”
趙村長笑眯眯地從廚房裏端着一大盆面出來,放到他面前:“好吃就多吃,不夠還有。”
郝剛的筷子飛快地伸入盆中,撈了一大筷子放進自己碗裏。
“特別好吃!”他嘴裏鼓鼓的,“我能每天都來吃嗎?”
“能啊,反正家裏也就我一個人,有人來還熱鬧。”
“這樣啊?那要不我從欒大哥家裏搬過來陪您?”
“行啊,沒問題!”趙村長樂呵呵道,“我還想着你和益平年紀差不多大,我這個老頭就不湊熱鬧了。”
“嗐,我郝剛這人沒別的優點,就是尊老愛幼。”
郝剛咽下嘴裏的面,拍了拍肚子。
在村長看不見的地方,悄悄給自己豎起大拇指:計劃通。
“……”眾人啞然。
原來這就是舔狗的最高境界嗎?舔到最後,應有盡有!
卜蒙手腕一轉,把銅錢扔在桌上,順勢夾起一片青菜葉:“從卦象看,我們恐怕還得再多吃上幾頓這種午飯。”
陳夕清隨口嗶嗶了兩句百分百會被消音的內容。
“……”卜蒙夾起一片胡蘿蔔塞她嘴裏,“你知道嗎?就你這態度,加上鍾洵這頭銀髮,我都懷疑我進的不是鄉村體驗節目。”
被認為是在參加法制節目的姜簡豎起耳朵,認真詢問:“那是什麼?”
卜蒙沒好氣地嘟嘴:“還能是什麼!富二代的鄉村改造節目唄。”
鍾洵:“……”
陳夕清:“……”
*
飯後,村長帶他們來到了雜物室,終於亮出了意圖。
“我們村子的勞動力不太夠,山上大片的茶葉都沒有人采,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願意!”郝剛衝進屋,拿了工具就往外跑。
趙宏亮啞然失笑,轉身給其餘人交代着上山的路線和採茶的手法。
“您不跟我們上去嗎?”卜蒙問,“我們都是新手,也沒有人指導……”
趙村長搖搖頭:“我腿腳不太好,只能在家裏養一養,益平如果在山上的話,可以讓他教教你們。”
姜簡看着趙宏亮的褲子上星點般殘留的褐色,問:“您是受傷了嗎?”
趙宏亮嘆了口氣,為難地搖搖頭:“你們來的那天早晨不小心摔傷了,本來以為沒有大礙,結果去接完你們后發現更嚴重了。所以才讓……小陶去接你們的。”
難怪那天會在村長身上聞到一絲血腥,屋裏的藥酒味也有了解釋。
姜簡點點頭,微微欠身,抱起竹籃往外走。
郝剛和陳夕清邊走邊插科打諢,卜蒙嘴裏振振有詞地在前面帶路,不知道到底嘴裏是在重複村長給的路線指導,還是靠算卦選擇岔路方向。
姜簡一腳深一腳淺地走在後面,額上泛起薄薄一層汗。
他停下來喘了口氣,抬手擦了擦汗,望着不遠處的茶山,深呼吸,抬腳繼續。
忽然手裏一輕。
鍾洵二話沒說把他懷裏抱的工具都拿了起來,兩人份工具的重量在他臂彎里顯得輕飄飄的。
姜簡:“?”
他不悅地蹙起眉,本想說,“我好像沒讓你幫忙?瞧不起我?”,轉念想到他的人設,便收起那沒有用的自尊心,偏過頭,甩手掌柜似的將手放回了風衣口袋裏。
鍾洵打量着他的側臉,心裏不由地感嘆,這次的“姜簡”實在逼真,連極差的體能和喘氣都演了個十足。
“在想什麼,表情這麼凝重?”他問,“還在糾結陳彥東?”
姜簡回眸看了他一眼:“在想這個村子,這些人,到底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你的想法是?”
“我不知道。這裏的地形地貌像極了中南或西南,但這一路我看見的田野卻又不像是這片地方的經典作物……很有違和感,很不真實。而且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所謂Y市翠雲縣青巒村。”姜簡說。
山鳥從兩人頭頂飛掠,響起一聲清脆的啼鳴。
“為什麼要在節目裏找真實感?”鍾洵看着他,“這只是你的第一期節目,是貼近現實生活的劇情展開,之後你可能還會面臨穿越古今甚至飛到外太空的節目特輯,你還會覺得這些都是真實存在的嗎?”
“哪裏不真實?陳彥東就死在我眼前,他死前恰好來過青巒村。你要說這不是真實的世界,只是節目設計?”姜簡眼中閃爍着難以置信的光芒。
“那這些活着的,會生病會流血會死亡的人呢?只是NPC,是全息,是數據?”
“不可能嗎?”鍾洵反問他。
“這也是讓我感到不解的。”
他垂着腦袋,看着自己的腳尖:“我很清楚自己在進節目之前處在什麼樣的世界,科技發展是什麼程度,全息的實現是需要對大腦的理解到達很深層次的未來技術。
“換言之腦科學的研究進展根本無法支撐全息技術的實現。”
然而莫名其妙進入的演播中心,沒有前因後果的節目進程,都在逐漸動搖他的信念。
鍾洵停下了腳步,轉頭,看着姜簡微卷的發尖。
山間清風吹動他的衣擺。
即使知道他不是真的姜簡,這一刻,他還是覺得他和從前那些冒牌貨截然不同。
“我之前和你說過,沒有人知道盡頭在哪,只能往前。同理,所有人都和你一樣,不知道起點在哪裏。”
鍾洵臉色凝重,一字一句道:如果想弄清楚,就專註眼前,先好好活着。還有,不要忘記現在的心情。”
“眼前……”
姜簡抬手指了指,零星的村民匆匆下山,離他們遠遠的,看他們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眼中是濃濃的避諱和警惕。
“這應該阿松說的,村裡那部分不願意和外界來往接觸的村民吧?”
“有可能。”姜簡看着最後一個村民消失在視線里,“如果能和他們聊聊就好了。”
鍾洵聳肩,走上村長負責的那片茶山,穿梭在茶葉間,指尖輕輕撥動着茶葉尖:“先干會兒活,等休息的時候我去問問。”
“幹活?”姜簡眼眸動了動。
“怎麼了?我看上去不像是做這種粗活的人嗎?”鍾洵挑眉,“不要以貌取人,也不要聽那倆小丫頭說什麼富二代鄉村改造。我可是非常深入基層的。”
“……”他有說什麼嗎?
“我只是在思考。”姜簡從鍾洵手裏接過自己的竹籃,“村長這個任務安排的有些奇怪。”
“……”
鍾洵再次確信他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姜簡。
那個姜簡可從來都是事不關己的淡漠疏離,他在身後拚命追問才尊開金口往外蹦出幾個字。哪裏像現在這個一樣,刨根問底,腦子一刻都停不下來。
他扶了一下額頭,無奈地對上姜簡清澈的眼眸。
“你說。”
“‘須是清晨,不可見日,晨則夜露未晞,茶芽斯潤,見日則為陽氣所薄。’”姜簡抬眸看了一眼日頭,輕聲說,“採茶大多講究時節,清晨有露,未見晴陽的時候最好。他即便是腿腳不便,也沒道理午後讓我們過來?”
“量大的話,從清晨採摘到日落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不然剛才那些村民不也在這兒呢嗎?”
“可能吧。但我總覺得他不想讓我們在他家裏多逗留。”
“那你可以之後問問郝剛。他為了不在那個半夜掐自己的欒先生家住,舔到了村長家風水最好的床位。”
“……”
姜簡壓下心頭的疑惑,正要轉身採茶,忽然瞥見山下一個身影跌跌撞撞沿路而來。
“哥,你看那是?”他下意識地問。
鍾洵一驚,被這聲“哥”叫得心神恍惚,轉頭就看到那個瘦小的身影狠狠摔在山路上,往後滑去。
一個不慎就要滾到山谷!
回過神,姜簡已然撂下手中的東西,向山下飛奔過去。
他聽見身後陳夕清尖銳刺耳的驚呼。
“小晨!?”
鍾洵大步跟上去,很快追上了姜簡。
黑風衣在他身後獵獵飄揚,只見姜簡穩穩停在陶小晨面前,伸出雙臂輕輕將她攙起。
明明生着一副剔透易碎的清冷模樣,厭嫌着一切污穢,此刻卻好似悲憫的守護神,忘記了污泥,忘記了塵土,擁住脆弱的生靈,讓安心降臨人間。
真是……太不像他了。
鍾洵走近,俯身:“小晨?陶小晨?”
姜簡懷裏的少女髒兮兮的,忍着痛睜開眼,上下打量着兩人,滿臉驚恐地說:“孩子,你們是城裏來的嗎?”
姜簡瞬間轉頭看向鍾洵。
對方也是一臉詫異。
“救救我,送我回家,我……我給你五百萬夠不夠!?”
姜簡的眉頭越來越緊,臂膀隨着女孩哆嗦的身體而微微顫抖。
鍾洵在姜簡身邊蹲下,貼心地從他手裏接過陶小晨,打橫抱起。
他邊往安全平坦的地方走,邊說:“小妹妹,你仔細看看我倆這張臉,才值五百萬?”
作者有話要說:
鍾洵:我不值錢了。
姜簡:我髒了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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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趙汝礪《北苑別錄》:“須是清晨,不可見日,晨則夜露未晞,茶芽斯潤,見日則為陽氣所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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