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005章
山中夜雨嘈雜,瓢潑之勢從天際傾斜。
隱藏在雨聲中的凄厲,湮沒在雨水沖刷下的痕迹,被漫長的黑夜盡數吞噬。
“啊!”
“救……救……”
夜空炸開驚雷,片刻照亮了山林,隨即又暗了下去。
“哇擦,好大的雨!”
郝剛端着水盆,朝外面院子潑去。
雨珠飛落在他光滑的頭頂,抬手一抹,轉身進屋。
屋裏的年輕人正坐在桌前,整理着大包小包的茶葉:“最近一段時間都這樣,你小心謹慎點是對的。今晚不去村長也不會怪你們的。”
“嘿嘿。”郝剛沒好意思說自己是害怕,順勢坐在他旁邊,“益平,你多大啦?”
“唔……快三十了。”欒益平說。
郝剛湊近:“你平時和村長熟嗎?跟哥們兒說說,你們村長喜歡哪種類型的精神小伙?最好是能讓他誇讚滿意的那種!”
“這個嘛……”
欒益平為難地皺起眉。
*
“夕夕,進來吧,小心淋雨。”
卜蒙掩上門,走向站在檐下的陳夕清。
雨水從屋檐滾下,在兩人面前形成細密的雨簾。
陳夕清回頭瞥了眼她穿得弔帶及膝裙,脫下自己的皮衣外套,遞給她:“他們還在折騰嗎?”
“嗯。”卜蒙餘光往屋裏瞥了兩眼,嘆氣,“你太衝動了。節目而已,他們願意做什麼就讓他們做唄,誰知道攔着他們,我們自己會觸發什麼劇情呢!”
“就因為是節目我就得看着他們一家人對一個九歲的孩子做那樣的事情?!”陳夕清尖銳的嗓音提高了幾分,“有病就去治,在這兒窮鄉僻壤耗着只能死!你說,要是你自己生病了,被你爸媽用那種迷信的偏方折騰,得多痛苦!”
說著,她眯起眼睛:“哦,我忘了,你自己就挺神叨,信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什、什麼叫亂七八糟!我……我就是算算卦、摸摸塔羅,玄學是為我所用的,我也沒指望玄學能治病救人好嘛。”卜蒙小臉漲紅,不滿地嘟起嘴,“青巒村出去到翠雲縣這一路多險吶,今天天氣又這麼惡劣,陶先生急病亂投醫也可以理解。”
“什麼可以理解?你沒看見陶小晨剛才昏着說胡話的時候他多熟練!”
陳夕清一想到這兒,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好心阻止,想用科學的辦法解決小孩病中囈語,沒想到就被陶志俊和他老婆直接趕了出來。
“等等,或許這和劇情進展有關呢……”陳夕清兩指捏着下巴沉思,“我們是要得到趙村長的認可就能離開這裏對吧。萬一讓村長滿意的方法是幫他宣傳,破除青巒村的封建糟粕呢!”
卜蒙聽得目瞪口呆:“要真是這麼牛逼的主題,我回頭一定要給策劃信箱寫封表揚信。上周我在那個節目裏被鬼魂追了三公里的陰影現在還沒忘記呢。”
“……”
“不管怎麼說,等明天雨停了見到村長探過口風再說吧。”卜蒙輕輕挽上陳夕清的胳膊,“萬一觸發了關鍵人物的崩潰暴走劇情,咱倆小命都要丟。”
“只能這樣了。”陳夕清別過頭,輕哼一聲,“要不你算一卦,看看郝剛他們會不會比我們先去找村長。”
“郝剛這個舔狗是絕對有可能冒雨去村長家的。但小哥哥和鍾洵就不一定了。“
“鍾洵。”
陳夕清輕輕念着這個名字,眼中劃過一絲狠厲。
“說句最捉摸不透的嘉賓,不過分吧。畢竟是排行榜前五里唯一沒有直播間的男人。”
卜蒙嘆氣,抬腳踢了踢牆垣。
“從我們拿上人設卡的那天起,就註定要和那個設定綁定度過之後的每一期節目。每一期啊!看別人的直播回放是最便利的探查情報的途徑,多少可以窺見一些端倪。
“別人的直播間至少能付費看回放,只有他,得從同期節目其他人的直播間裏拿着放大鏡找。偏偏他又是獨狼,不合群,很少團隊合作……我聽說66層的信息交易市場,關於鍾洵的情報都炒到這個數了。”
卜蒙手肘戳了戳陳夕清,伸手比劃了一個數字。
據說節目進行時,關於演播中心內部的相關話題都會自動屏蔽,因此他們毫無顧慮地低聲談論着這些事情。
“都是騙人的。真正和他一期呆過的人不會這麼傻地把信息賣出去的。”陳夕清嫌棄地說,“你要是掌握了大佬的弱點,還往出去賣,你不怕下期他就先讓你消失了嗎?”
“那都不是我這個小可愛要考慮的事情了,我只想安安穩穩苟到最後。不過,我見簡哥第一面,掐指一算,這位日後必定也是位大佬。”卜蒙笑了笑,“我比較想看兩個大佬神仙打架。”
陳夕清:“說起來,沈哥在節目裏遇到過鍾洵幾次。他跟我說,鍾洵這人雖然是個出挑的雅痞,撩生撩死,但似乎很忌諱有人主動接近他……”
卜蒙聳聳肩,瞭然地說:“正常。這種人愛玩都是表面,沒人走得近他心裏的。”
“不是的。他心裏似乎有人。”
陳夕清往遠處看了一眼,目光似乎能穿過雨簾:“沈哥有見過其他人在鍾洵面前冒充那個人,還聽見過昏迷中的鐘洵喃喃地喊人名……”
“嚯!這等八卦沈哥居然只告訴你,這能賣五位數吧!”卜蒙顛顛地湊過來,“我已經豎起了耳朵。”
“沈哥都沒聽清,我怎麼知道?”陳夕清白了她一眼,“我只知道那些不知道怎麼摸到他底細,在鍾洵面前冒充他心上人的傻逼下場都很慘。”
*
鍾洵草草洗完臉,走進阿松家的卧房,就看見姜簡跪坐在床上,將一整張木板床用房間多餘的瓶瓶罐罐隔了個清清楚楚。
……他是有多不想和別人有肢體接觸?
鍾洵在床邊坐下,慵懶地向後一靠,聲音低沉:“你睡裏面。”
“為什麼?”姜簡背脊直挺,不解道。
鍾洵眼皮一掀,抬手把姜簡往裏推了推,勾唇道:“哥哥保護你。”
姜簡:“我不需要保護。”
鍾洵:“我怕你半夜滾下床,早晨起來要我收屍。”
姜簡:“……?”
可能不刺他兩句不痛快吧,姜簡搞不懂,也從沒想過搞懂。
他閉嘴沒說話,抱着被子縮在角落,躺下閉眼。
“這就睡了?”鍾洵歪頭看着他。
測試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倒頭就睡。倒像是很長時間沒有睡過好覺似的,周身散發著疲憊感。
“不然呢?”姜簡聲音悶悶的,雨天極其適合睡覺,頗有節奏感的雨聲是極其舒適的催眠曲,“難道你還有什麼睡前活動嗎?”
“聊聊你的人設吧。”鍾洵脫了外套,搭在旁邊姜簡的風衣上,“沒猜錯的話應該和我有關,我想,可能互相坦誠一點比較好。”
姜簡那個緊急停頓讓他非常在意。
他看上去是不會輕易被外界左右的那種人。而此時此刻唯一能支配他人行動的,或許只有那個高高在上的節目規則。
姜簡眼皮微微動了動,抬眸就看見他如水的眼眸。
“你平時也是這樣套別人的話嗎?”他認真問。
鍾洵挑了挑眉。
姜簡打了個哈欠,眼皮越來越沉,他想了想,拇指按在腕帶的屏幕中央,人設卡的立刻彈出,他徑直將手臂伸到鍾洵眼前。
鍾洵一驚,似乎沒料到他這麼直接,反手擒着他的手腕,迅速地掀起被子蓋住姜簡的手臂!
“……”姜簡掙了掙,把手縮回自己的被窩,“不是你問的嗎?”
“睡吧。”鍾洵隨手抓了抓頭髮,起身去關燈。
在黑暗中,他擰起眉,眼眸中的溫柔褪去,只剩下深深的冷意。
他若有所思地爬上床,輕聲說:“給你一個忠告,在節目裏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受制於規則,表面上還是要裝一下的。
姜簡眼皮抖了抖,翻身,聲音朦朧:“不信你還能信誰,幫我拿一片濕巾,愛你。”
“最後兩個字太生硬了,下次勾引人前建議多練練。”
“要不你開個教學班?”
“教你一個人,讓你占我便宜嗎?”
“……哥,過度自戀是病。”
黑暗中姜簡拿過紙巾,認真擦拭着剛才被他拽過的手腕,鍾洵皺眉:“過度潔癖也是病。”
“嗯,我知道。”姜簡淡淡地說,“是心理障礙。我還沒見預約的診療醫生,就莫名其妙進了那棟演播中心。”
“抱歉。”
“沒關係。”
他沒有說的其實更多。
事實上,自從進了那個酒店房間,一切都不對勁了起來。
過往的記憶變得支離破碎,他試圖回憶自己躺在酒店之前的事情,卻根本無從探尋。他是誰,他去過哪裏,見了誰,他的人際關係……似乎所有的細節和因果都在他從陳彥東陳屍的那張床上醒來化成了虛無。
近期記憶是無從回想,久遠記憶是極度模糊。往事在心中也有概貌,可是每一處景,每個張面孔都很朦朧。
只有他進入節目測試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是無比清晰的記憶,無法忘記。
想到這兒,他忽然問:“你覺得陳彥東的死和這個村有多大關係?”
鍾洵蓋好被子,敷衍說:“你一定要把一個生活體驗類綜藝變成天網恢恢的法制節目嗎?”
姜簡閉嘴,不再自討沒趣。
他本就極易入睡,很快便陷入了夢境。
不知睡了多久,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姜簡微微睜開一條縫,陡然在床前看見一抹人影。
窗外落下一道閃電,驚雷炸起,照亮了床前的身影。
那人舉刀揮下,刀尖似乎亮起了白光!
姜簡身體緊繃,指節微彎,正暴起防身自衛,忽然聽見一聲尖叫。
“啊——!”
下一秒,刀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又一道閃電劈下!
藉著窗外透進來的自然光,他看見鍾洵將人擒按在地下,手中執了一把刀,近近抵在那人的脖頸上。
阿松的手死死抓着鍾洵,掙扎地嗚咽:“簡……簡哥。”
鍾洵手上用力,戾氣橫生,阿松的話立刻吞沒在喉嚨。
姜簡微愣,坐在床上看著鐘洵。
——我勸你離他遠一點。
卜蒙的話回蕩在耳邊,他突然有些瞭然。
“姜簡。”
鍾洵聲音明顯沙啞,睡意卻蕩然無存。
“嗯?”
“感受到裏面的安全感了嗎?以後還想睡外面嗎?”
“……”
姜簡動了動嘴唇。
對不起,他其實不太想有這種“以後”。
作者有話要說:
卜蒙:我比較想看大佬神仙打架。
鍾洵:神仙在床上打架你要看嗎?
姜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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