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001年3月30日
方慧伍坐在電話旁邊的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着電視,牆上的老式掛鐘發出噠噠的響聲,再過幾分鐘,鐘錶就會敲響七次,電視上傳出所有人都熟悉的音樂后,新聞就要開始了。只不過在每個星期五晚上7:00到7:30的這一段時間裏,他總要把電視關掉一段時間,上大學的女兒總會在這一時間段打來電話。
不只是他,他的愛人和母親也已經坐了過來,兩人聊着閑天,無非是一些柴米油鹽的話題,或者是鄰居某某人又碰到了些八卦的事兒。韓萍時不時地看一眼老鐘錶,內心盼望着女兒的電話趕緊到來。
方慧伍看了一眼韓萍,正好發現她在看錶,“嘿,還想跟我搶電話!”,他心裏想着,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得意而又孩子氣的微笑,轉頭看看擺在桌子上的照片,這是他的寶貝女兒18歲上大學的時候照的。照片里,方漫虹站在學校的大門下,有些嬰兒肥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每當她笑的時候,眼睛總會彎成一輪彎彎的月牙,嘴角那兩個淺淺的酒窩也會恰如其分地露出來。
“還是我家漫漫漂亮啊!隨我!”方慧伍不禁發出這樣的讚歎,在父親眼睛裏,沒有女兒是不漂亮的。
“你看看你那臭美樣!你再好好看看,你閨女臉圓的跟個球似的,眼睛都成一條縫了,得有150斤了吧,好看在哪?”
“胡說八道!你說的那是你!也就你跟豬一樣能長150斤。”
主持人已經在電視上念稿,緊接着就是新聞的內容,但是這些已經無法把電視前的三人吸引過來。時間不知道過去了5分鐘還是10分鐘,又好像很久,電話終於響了,方慧伍一隻手立刻抓起電話,另一隻手阻擋想要接電話的韓萍,奶奶趕緊走過去關掉電視,生怕聽不見方漫虹說話的聲音。
“寶貝,我是爸爸…”
“多大了,還寶貝呢,不嫌肉麻?”
方慧伍白了韓萍一眼,繼續說道:“今天的聲音怎麼這麼啞啊?……感冒了要按時吃藥,多喝水多休息。……這幾天吃飯怎麼樣?……好就行。錢還夠嗎?不夠了跟爸爸說。……準備考研?以前不是說不考嗎?……不是,爸爸當然支持你!家裏又不需要你賺錢,將來讀完了研究生再讀博士生。……你給我買煙了?不用,你給我買那個幹嘛?自己留着買點好吃的就行。……小馬捎回來?他這個星期回家?……哦,是這樣啊。你缺什麼,我讓小馬帶回去……”
“行了,沒完了?讓我也說兩句。”
方慧伍又白了一眼着急的韓萍,繼續說道:“下次什麼時候來電話啊?……你也不確定啊,好吧,讓媽媽跟你說兩句。”
方慧伍把電話遞給韓萍,滿臉都是喜悅的笑容,笑嘻嘻地注視着韓萍說完又遞給奶奶說完,他再次搶過電話,跟女兒告別之後才依依不捨地掛掉。三個人又聊了一會兒方漫虹的學習生活才打開電視繼續看。
過了一會兒,有人敲門,方慧伍說道:“可能是小馬,我去開門。”果然,門外站着的就是馬銘。
“方叔叔好。”
“小馬,剛才我還跟他們說是你,快進來。”
馬銘的父親和方慧伍是戰友,退伍後分到同一個單位,分房子時又成了前後樓的鄰居,所以兩家的關係一向很好。方漫虹和馬銘從小一起長大,一起上學,大學又都在嬴河市上學,算的上是青梅竹馬,看到兩人在一起時親密的表情,
兩家的父母喜在心裏,早已經把對方當成了親家。馬銘的到來,讓方慧伍覺得像女兒回家一樣高興。
“我就不進去了吧。小漫讓我給你捎包煙,給您我就走。”
“又沒什麼急事兒!你阿姨也想你了,進來說會兒話再走,快進來!”
馬銘猶豫了片刻,還是走進了家裏,“阿姨好,奶奶好。”
兩個人早就站了起來,韓萍說道:“小馬,最近在學校里怎麼樣?”
奶奶已經端着一盤水果過來,說道:“小馬,別光站着,坐,吃水果。”
“謝謝奶奶。”小馬坐下說道:“最近還行吧,快畢業了,大家都忙着寫論文。”
“漫漫在電話里說她要考研?”
“對,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說前一陣子她去實習,覺得學的專業本科生已經不吃香了,所以她決定考研。”
“是這樣啊!你什麼時候到的家?累不累?”
“到家的時候6點多了,不是很累。”
方慧伍關上門,這才慢慢悠悠地過來,說道:“別問東問西的了,電話里不是說了。也不問問小馬吃飯了嗎。”
“我已經吃過了。叔叔,這是小漫給您買的煙。”說完,從包里拿出一盒煙遞給方慧伍。
“就一盒?”
“小漫說抽煙對身體不好,可您也就這麼一個愛好,那就少抽點吧!”
方慧伍結果香煙看了看,黑色的煙盒上印着一朵金色的玫瑰花,花的正上方寫着兩個描金的白色大字--玫瑰。這是本省的香煙品牌玫瑰牌,黑玫瑰則是玫瑰制煙廠的高檔產品,一盒50元錢。
“這是好煙啊,買這麼一盒漫漫的生活費還夠嗎?”方慧伍給方漫虹每個月的生活費是300元錢,上大學的這幾年,方漫虹從沒有主動打電話給家裏要錢,可是方慧伍心裏明白,這300元錢僅夠她日常開銷的,連買件新衣服她都得省吃儉用,很多時候都是回老家的時候媽媽帶她出去買。
“這是小漫實習掙的錢,您放心好了。奶奶,叔叔阿姨,你們忙,我就先回家了。”
“不再玩會兒了?”
“不了,我爸媽還等着我呢。”
“好,那我們就不留你了,早點回家,老馬肯定也想你了。”
方慧伍送小馬到門外,看着小馬匆匆離開的背影,總感覺小馬這次來好像不自在。回到房間關上門,門上貼着一張小學生用的古詩詞海報。
清平樂·村居
辛棄疾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里吳音相媚好,白髮誰家翁媼?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卧剝蓮蓬。
詞的背景是青山綠水下,一個古代老頭站在院子裏看三個小孩遊戲。紙張已經泛黃,有些地方已經掉色,但是海報依然能起到購買時的作用,那就是遮擋方漫虹小時候調皮刻下的幾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他想起那幾個字就想笑,看着手中拿着的煙盒,他又想起方漫虹小時候吃桔子,她總是剝好皮,然後跑到自己身邊,說,‘爸爸吃桔子’,等他伸出手來拿的時候,小漫虹總是留下一片最小的桔子瓣,然後大笑地跑開。
“小馬今天有點奇怪。”他聽到母親如此說道。
2001年3月31日
杜鐵軍急匆匆地跑進刑警隊的辦公室,大聲喊到:“兄弟們,姐妹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
沒有一個人搭理他,大家還是該幹什麼幹什麼,各忙各的。
“嘿,怎麼還還沒人理我呢?”
“杜大嘴,就你這嘴裏說的話能當真嗎?還好消息,是漲工資還是給我們找對象啊?”說話的是隊裏有名的鐵娘子周麗,因為工作原因,一直還沒找到對象,像她這種情況的隊裏還有三個。
其他三個女同事跟着起鬨:“對啊,杜大嘴,趕緊說啊,我還等着有人給我介紹男朋友呢。”惹得其他人哄堂大笑。
“你們別不信啊,真是好消息!咱們隊長剛才領了個新人過來,我都沒見過這麼帥的小夥子,一會兒就過來報道。”
“能有多帥?我看是你襯托的。”大家又大笑了起來。
“你們老是擠兌我幹什麼?看過《花樣年華》嗎?男主人公帥不帥?新來的這哥們不比他差。”
“嘁,胡說八道!電影我是沒看過,可梁朝偉長啥樣我還是知道的,你說他長得比明星還帥,這不是胡說嗎?”
“你們還別不信,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杜鐵軍氣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
“這麼熱鬧啊,在門外就聽見你們說話了!”
這時候,一個臉圓圓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一般臉圓圓的人都會給人以胖胖的感覺,但是在他身上卻看不到,只會覺得他頭大身子瘦。這是他們的隊長顧向渝,他整天樂樂呵呵的,活像一尊彌勒佛。顧向渝的身後還跟着一個有些拘謹的年輕人,他的相貌並沒有那麼出眾,杜大嘴的玩笑話果然不能當真。年輕人背着雙肩包,臉上掛着靦腆溫暖的笑容,像個學生,當他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彷彿整個房間都充滿了陽光。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這片陽光里,也許是他們的工作使他們見慣了陰暗,讓他們格外珍惜這一點點的陽光。
顧向渝笑呵呵地問道:“剛才這麼熱鬧,都笑什麼呢?”
周麗說道:“隊長,我們笑杜大嘴這次還真沒說瞎話。”
“這說明杜大嘴進步了,鼓勵一下。”
“隊長,怎麼連你也擠兌我!”
“好了,不鬧了,說正事。這位是咱們大隊新調過來的隊員,林遠航,以後就是咱們的生死兄弟了,同時,也是我的徒弟。來,歡迎一下,鼓鼓掌!”
“別光鼓掌啊,是不是得請客慶祝一下。”這種事情就是杜大嘴喊到聲音響亮。
“對!”“杜大嘴可是說了句人話。”其他人隨聲附和道。
“怎麼還是我請?”
“那當然了,恭喜你新收了個徒弟,你不請客誰請客?再說了,誰讓你是大款呢!”
“我多少工資你不知道啊?還大款呢!誰造的謠?”
“你沒聽說嗎,腦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你又不是伙夫,那不就是大款嘛。”
“這是誰說的?”
“大忽悠唄。”
2001年4月3日
顧向渝和杜鐵軍、林遠航走進大學的保衛處,就看到了一對夫妻黯然地坐在房間裏,他們是根據人員失蹤的報警記錄找到的他們。丈夫手裏夾着一支煙,腳下扔着一堆煙頭,聽到有人進來,他抬頭看着三人,眼神里滿是期許。顧向渝看到他的臉龐消瘦,眼睛裏佈滿血絲,看起來已經幾天沒有吃好睡好了。妻子眼睛裏噙着眼淚,頭髮凌亂,已經幾天沒有梳洗了,發現三人進來,迅速站起身來,似乎像是等待命運的審判,想說什麼,又把話收了回去。
顧向渝知道妻子欲言又止的原因,他見了太多次了,想知道答案,又怕得到的是最壞的消息,有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的消息。他希望找的人不是他們,可總有一對夫妻要經歷這個悲劇。
“方慧伍?韓萍?”看到他們眼神里肯定的答覆,顧向渝繼續說道:“這個東西,你們認識嗎?”說著,拿出那個翠綠色的玉佛遞給他們。
“我們女兒的,她怎麼了?”
顧向渝實在不忍心把這個殘酷的消息告訴他們,示意杜鐵軍告訴他們,可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平時能說會道的杜大嘴好像是沒有聽見一樣。再看看旁邊的林遠航,總不能安排一個第一次出任務的菜鳥來執行這項工作。他瞪了一眼杜鐵軍,心裏暗罵,真是個滑頭!
“你們有個心理準備……”說完這句話,顧向渝發現韓萍的手緊緊地握住了方慧伍的手,“你們的女兒已經,已經……”顧向渝在腦海里搜索貧瘠的詞彙,希望可以減輕他們的痛苦,“已經去世了。”最後說出口的還是最直白的話語。
韓萍瞬間暈倒過去,幸虧方慧伍就在身邊,他用自己虛弱的身體使勁架着韓萍的胳膊,費儘力氣想把她扶到旁邊的雙層床上。三個人見狀,趕緊過去幫忙,終於把韓萍扶下。
方慧伍看了三人一眼,絕望的表情中生硬地擠出幾個字,“我們的女兒,怎麼走的?”
“我們正在調查。方師傅,咱們聊聊!”
方慧伍用顫抖的手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手中的打火機發出幾次啪嗒聲,可怎麼也點不着。顧向渝趕緊掏出自己的打火機,給他點燃。方慧伍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緩緩地說道:“我們可以看看她的遺體嗎?”
顧向渝還是沒法說出他們的女兒的狀況,怕他們接受不了,只好說道:“先等等吧,法醫正在檢查她的死因,過兩天吧。我們有幾個問題想問問你們,也許對破案有幫助。”
“你們問吧。”
“你們什麼時候發現的女兒失蹤。”
“4月1號。”
“怎麼發現的?”
“學校里打來電話,說漫漫不見了,聯繫不到,問她有沒有回家,我們才知道的。”
“她最後一次跟家裏聯繫是什麼時候?”
“3月30號晚上7點鐘多一點。”
“那天晚上的電話里,方漫虹有沒有表現出異常?”
“那天晚上她的聲音有些消沉,她說是感冒。可是我覺得她似乎有心事。”
“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直覺吧。因為她從小到大每一次感冒幾乎都是我陪她吃藥打針,見慣了她生病了。”
“你沒問她原因?”
“沒有。我想女孩子長大了會有越來越多的心事和私隱,她不說我也就不好意思問。”
“平時,她一周跟家裏聯繫幾次?”
“二到三次。周五晚上一定會聯繫,因為後兩天是周末,其他時間不固定。”
“你們是幾號過來的?”
“4月1號。上午我們接到電話,下午就趕來了。”
“她在學校里的人際關係怎麼樣?”
“應該還好,我們也不是特別清楚。”
“她有沒有男朋友?”
“這個……某某學校的馬銘是她的發小,以前看他們兩個有點意思,我們兩家有意把他們撮合在一起。”
“他們自己的意見呢?”
“上大學之前他們的關係也還是很好,後來雖然不在同一所大學,但是回老家都是約好一起走,而且也經常一起出去玩,我想應該還行吧。”
“你們現在就住在這裏嗎?”
“這是學校保衛科給我們騰出的房間,可能會住一段時間。”
“我給你留個電話,有什麼問題隨時聯繫我們。”
“這個佛像可以還給我們嗎?”
“暫時還不行,過一陣子吧。還要當做證物。”
離開后,顧向渝聽見了屋裏傳來的男人痛苦的哭聲,這個剛才還在強忍着的中年男人終於堅持不住了。他的妻子又該如何?顧向渝想起了自己的老婆,罵了自己一句,“真不會說話。”,又朝自己的臉上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師父,現在該幹什麼?”
“等方漫虹的同學和老師的調查結束后,咱們去查一下那個叫馬銘的。”
2001年4月3日
馬銘的學校離方漫虹的的學校只有20分鐘的車程,當顧向渝三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學校的操場上跟一個女同學玩鬧。女同學身材高挑,雖然穿着一身校服,但是掩飾不住苗條的身材,披肩的長發烏黑亮麗,在陽光下彷彿發出耀眼的光輝,一張漂亮的瓜子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同樣驚訝的還有馬銘。
顧向渝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一張長方形的臉上有着一雙深邃的眼睛,兩條眉毛畫出悠長的弧形,鼻樑堅挺,兩條薄薄的嘴唇因緊張因而抿成一條直線。
“你不用緊張,我們找你是調查一下方漫虹的事情。”
“小漫?怎麼了?”
“方漫虹失蹤了,你知道嗎?”
“知道。前天方叔叔打電話問我來着。還沒找到嗎?”
“聽說你們關係很鐵?”
“嗯,發小。”
“具體說說。”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平時也都在一起玩。雙方父母的意思我們兩個多少知道一些,但是我一直覺得這是他們的一廂情願,我們兩個其實是朋友,鐵哥們。”
“你這麼想還是你們兩個都這麼想?”
“前幾天我才知道她不是這麼想的。”
“你的意思是方漫虹喜歡你?”
“嗯。”
“前幾天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
“3月30號。”
“你好像印象很深啊?”
“對,因為那天我回的家。前一天,也就是29號,我跟她打電話說30號我會回家一趟,本想問問她有什麼要捎的東西。她說有東西要捎,但是還不確定具體捎什麼,30號中午她會過來找我。30號中午她過來,讓我捎包煙給方叔叔,還……還跟我表白了。”
“你不覺得她表白的很突然嗎?”
“一開始我也這麼想,後來一想就不覺得了。”
“為什麼?”
“前一天電話里,我跟她說我過幾天會去廣州實習,在一家科技公司,時間是大約是一年,也許以後就在那裏工作生活了。”說完,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孩,流露出愛慕的神色。
顧向渝順着馬銘的目光,問道:“她是廣州的?”
馬銘有些錯愕,不知道眼前這個胖乎乎又面善的人是如何知道的,“嗯。”
“30號,方漫虹跟你表白后,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有女朋友了。”
“她怎麼說?”
“她說沒關係。”
“就這樣?”
“嗯。她是笑着說的,我甚至以為她的表白就是個惡作劇。”
“方漫虹見過她了嗎?”
“沒有,小漫非常善良,她只會委屈自己。如果她們兩個見面了,她是不會再表白的。”
“那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嗎?”
“對。”
“你說方慧伍前天給你打電話詢問,那時候你才知道她失蹤了?”
“不是。她的同學1號上午就問過一次,我當時以為是愚人節的玩笑,1號晚上,方叔叔又問了一次,我才確定是真的。”
“你不擔心嗎?”
“小漫性格里有些任性,記得以前我惹她生氣,她會幾天都不理我,我以為她這次跟以前一樣,是故意的,所以一直沒放在心上。”
“謝謝配合。”顧向渝三人就準備離開這裏,回隊裏商討案件。
“同志,現在有線索嗎?”馬銘的聲音中充滿了關切和期待,他還沒有得到方漫虹被害的消息。
“找到了會通知你的。”
三人快步回到警車上,顧向渝拿出煙,抽出一支遞給正在發動汽車的杜松,杜松接過點燃,又抽出一支遞給林遠航,林遠航擺擺手。
顧向渝看着林遠航問道:“小林,這個案子你怎麼想?”
面對着這個似乎是考試,又似乎是探討的問題,林遠航認真答道:“現在基本上可以判斷方漫虹是在3月30號晚上失蹤的,但是她的死亡時間還無法判斷。根據咱們的調查,方漫虹的同學一直認為她有男朋友,30號下午,宿舍里有人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曾經安慰過她。晚上7點鐘,宿舍里有個女生也需要打電話,於是兩人結伴去的公用電話廳。打完電話后,方漫虹想去校外散散步,兩人分手后舍友就回了宿舍,這是宿舍的人最後一次見到方漫虹。我覺得我們可以去學校附近打聽一下,7點鐘並不是很晚,也許有人見到。”
“先回去吧,看看其他人的調查情況。”
杜松嘆了口氣說道:“男人就是這種動物,見到漂亮女人就會忘記青梅竹馬,也許還有曾經的山盟海誓。”
顧向渝笑着說道:“看來你是深有體會啊。”
杜松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我可是柳下惠,要不怎麼能守着糟糠之妻過了這麼多年。”
“你呀,就是嘴厲害!”
2001年4月3日
馬銘的學校離方漫虹的的學校只有20分鐘的車程,當顧向渝三人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學校的操場上跟一個女同學卿卿我我。女同學身材高挑,雖然穿着一身運動服,但是掩飾不住苗條的身體,披肩的長發烏黑亮麗,在陽光下彷彿發出耀眼的光輝,一張漂亮的瓜子臉上漏出吃驚的表情。同樣驚訝的還有馬銘。
顧向渝仔細看了看眼前的年輕人,一張國子臉上長出一雙深邃的眼睛,兩條眉毛畫出悠長的弧形,鼻樑堅挺,兩條薄薄的嘴唇因緊張因緊張而抿成一條直線。
“你不用緊張,我們找你是打聽一下方漫虹的事情。”
“小漫?怎麼了?”
“方漫虹失蹤了,你知道嗎?”
“知道。前天方叔叔打電話問我來着。還沒找到嗎?”
“聽說你們關係很鐵?”
“嗯,發小。”
“具體說說。”
“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平時也都在一起玩。雙方父母的意思我們兩個多少知道一些,但是我一直覺得這是他們的一廂情願,我們兩個其實是朋友,鐵哥們。”
“你這麼想還是你們兩個都這麼想?”
“前幾天我才知道她不是這麼想的。”
“你的意思是方漫虹喜歡你?”
“嗯。”
“前幾天才知道?具體是哪一天。”
“3月30號。”
“你好像印象很深啊?”
“對,因為那天我回的家。前一天,也就是29號,我跟她打電話說30號我會回家一趟,本想問問她有什麼要捎的東西。她說有東西要捎,但是還不確定具體捎什麼,30號中午她會過來找我。30號中午她過來,讓我捎包煙給方叔叔,還……還跟我表白了。”
“你不覺得她表白的很突然嗎?”
“一開始我也這麼覺得,後來一想就不會覺得突然了。”
“為什麼?”
“前一天電話里,我跟她說我過幾天會去廣州實習,一家科技公司,時間是一年,也許以後就在那裏工作生活了。”說完,他看了一眼旁邊的女孩,眼睛裏流露出愛慕的神色。
顧向渝順着馬銘的目光,問道:“她就是廣州的?”
馬銘有些錯愕,不知道眼前的警察是如何知道的,“嗯。”
“30號,方漫虹跟你表白后,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我有女朋友了。”
“她怎麼說?”
“她說沒關係。”
“就這樣?”
“嗯。她是笑着說的,我甚至以為她的表白是個惡作劇。”
“方漫虹見過她了嗎?”
“沒有,小漫非常善良,她只會委屈自己。如果她們兩個見面了,她是不會再表白的。”
“那是你們最後一次見面嗎?”
“對。”
“你說方慧伍前天給你打電話詢問,那時候你才知道她失蹤了?”
“不是。她的同學1號上午就問過一次,我當時以為是愚人節的玩笑,1號晚上,方叔叔又問了一次,我才確定是真的。”
“你不擔心嗎?”
“小漫性格里有些小任性,記得以前我惹她生氣,她會幾天都不理我,我以為她這次跟以前一樣,是故意的,所以一直沒放在心上。”
“謝謝配合。”顧向渝三人就準備離開這裏,回警隊商討案件。
“警察同志,現在有線索嗎?”馬銘的聲音中充滿了關切和期待。
“找到了會通知你的。”
三人快步回到警車上,顧向渝拿出煙,抽出一支遞給正在發動車的杜鐵軍,杜鐵軍接過叼進嘴裏,又抽出一支遞給林遠航,林遠航擺擺手示意不抽。
“小林啊,干咱們這行的哪有不抽煙的?”
“我真不會。”
“不會就學啊!其實也不是咱們願意抽煙,這玩意有什麼好的,但是成天加班加點,熬夜動腦的,還經常面對一些緊張的局面,不抽根煙提神怎麼熬的住?是不是,顧隊?”
顧向渝沒有接他的話茬,問林遠航:“小林,這個案子你怎麼想?”
面對着這個似乎是考試,又似乎是探討的問題,林遠航認真答道:“現在基本上可以判斷方漫虹是在3月30號晚上失蹤的,但是她的死亡時間還無法判斷。根據咱們的調查,方漫虹的同學一直認為她有男朋友,30號下午,宿舍里有人看出了她的心情不好,曾經安慰過她。晚上7點鐘,宿舍里有個女生也需要打電話,於是兩人結伴去公用電話廳。打完電話后,方漫虹想去校外散散步,兩人分手后舍友就回了宿舍,這是宿舍的人最後一次見到方漫虹。我覺得我們可以去學校附近打聽一下,7點鐘並不是很晚,也許有人見到。”
“先回去吧,看看其他人有沒有新的發現。”
杜鐵軍嘆了口氣說道:“男人是好色的動物,見到漂亮女人就會忘了青梅竹馬,也許還有曾經的山盟海誓。”
顧向渝笑着說道:“看來你是深有體會啊。”
杜鐵軍露出嚴肅的表情,說道:“我可是柳下惠式的人物,要不怎麼能守着糟糠之妻過了這麼多年。”
“你呀,就是嘴厲害!”
2001年4月11日
“師父,還有多少戶人家?”
“我也說不清楚,再調查幾個月也未必有結果,況且還有我們不知道的。怎麼樣,很累吧?”
“這幾天感覺腿都跑斷了。”
“不是我打擊你,現在才哪到哪,以後會更累,干咱們這一行的就這樣,不知道一輩子要趟破多少雙鞋,磨爛多少雙襪子。一上班就碰上個大案子,看來你小子運氣不怎麼好。我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要是中午不睡一會兒,下午就犯困,我眯一會兒,到了叫我。”
“我沒這樣的習慣。”
“還是你們年輕人好啊,有精神。”
說著說著,顧向渝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好像只有一分鐘的工夫,林遠航的聲音闖入了他的耳朵。
“師父,到了!”
顧向渝睜開懵懂的雙眼,感覺精神了不少,示意林遠航靠路邊停車。
屍體上留下的線索及其有限,法醫唯一可以斷定的是兇手有豐富的解剖經驗,於是市局只能安排大量的警察走訪調查醫生和屠宰行業的從業者,從學校周邊開始向外闊展,已經持續了一個星期,這種撒網式的調查暫時還是沒有發現兇手。不得不說,這是一個笨法子,卻又不得不為之。
顧向渝和林遠航這次要調查的是一個小的屠宰作坊,主人名叫鄭福貴。平時一天最多殺三頭豬,除了自己賣的肉,還要給附近做豬頭肉餚肉的留下他們需要的豬頭和豬下水。幫助養豬的人家殺豬,報酬一般會是一副豬肝和豬心和一些勞務費。
鐵皮大門上的紅色油漆已經掉色,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年的風吹日晒,一片一片不規則的形狀下露出黑色的鐵皮,看起來十分斑駁破舊。林遠航用手掌使勁拍了三下門,見沒人來開門,又用力拍了三下。
“誰啊?”
“警察。”
“幹什麼?”
“調查。快開門!”
不一會兒,門開了,一股血腥味沖了出來,令林遠航的鼻腔十分難受。然後才露出半個乾瘦的身體,發出油亮的光,像是打翻了油燈的老鼠。這跟林遠航想像中的不太一樣,以前,他覺得所有的屠戶都是彪形大漢。
“什麼事?”
“開門,我們在調查一件案子,需要你配合。”
鄭福貴答應了一聲,磨磨蹭蹭,很不情願地打開門,鐵皮門發出吱啦吱啦的聲音,顧向渝和林遠航側身進入,在院子裏仔細查看,跟別的屠戶家也沒有多大的區別。
“3月30號晚上,你在幹什麼?”顧向渝邊走邊問。
“呃……應該在家吧,這麼長時間了,哪能記得這麼清?”屠戶跟在兩人後面,慢慢走着,不遠也不近。
“有人證明嗎?”
“這……在家還用證明?”
兩人踱步來到南側的兩間小屋旁,看到門口地上還殘留着乾涸的血跡,門口的木桌子已被血染成黑紅的顏色,上面擺放着幾把斧頭和細長的割肉刀。
“這兩間房子是幹什麼的?”
“這就是我殺豬的地方。”
林遠航伸手推開門,探頭進去查看,門內的情景令他震驚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閃開!”顧向渝的一聲大喝似乎要振碎他的耳膜,林遠航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被人用力撞歪,然後彈在旁邊的牆上。林遠航感到一陣眩暈,感覺有鮮血順着額頭臉頰流到嘴邊,他嘗到了苦澀的滋味。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順着牆滑落在地上,轉過頭看到一把利斧已經砍在顧向渝的肩胛骨上,而顧向渝就站在他剛才站的地方。電光石火間,屠夫拔出斧子,下一斧也已經落了下來,這時,斧頭竟然奇迹般的脫落甩了出去,跌落在牆角。顧向渝好像聽到了斧柄落下發出的風聲,本能地向前一撲,可是斧柄的端頭還是重重地擊打在他的後腦上。
鄭福貴順手抄起桌子上的一把割肉刀,血紅的眼睛裏充滿殺意和決絕,準備進行下一次攻擊。林遠航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他伸手拔腰間的槍,慌亂之中一時竟然拔不出來,好不容易才顫抖着拔出槍來,對着屠夫開了一槍,雖然是近距離射擊,但竟然打偏了。屠戶聽到槍聲,愣了一下,手中的屠刀已經舉過了頭頂,停在了半空中。隨後,刀又微微向上舉起,蓄力之後將會再次落下。槍聲再次響起,屠夫倒在了地上。
顧向渝掙扎着站起來,看了一眼屠戶,說道:“他還沒死,快叫救護車。”
“裏邊,裏邊有個死人。”
“我看見了,先救他,快!”
林遠航扶着門框站起來,盡量讓自己顫抖的手平靜下來。
“我去找電話。”
“我的胳膊抬不起來了,你來拿我的手機。”
林遠航這才想起師父幾天前剛買的手機,是一款黑色的摩托羅拉翻蓋手機,能打電話和收發短訊,這個傢伙也算是高科技產品。他伸向顧向渝的腰間,拿出掛在腰帶上手機套里的手機,撥打醫院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