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十節 非泉不飲非梧不棲也
牛林兩腳一落地,便罵:“媽的冬冬,是李漢墩他爹的特香油作怪吧。”牛克厚道:“沒錯,這一帶的小飯店都進他的李府特香油。”牛鐵喜道:“也不全怪李漢墩他爹,油條本身不是什麼健康食品,若油再不好,那就是雪上加霜了。”劉保家道:“孟哥怎麼沒事?他剛才說還能塞下一打呢。”孟童道:“偶只是逗你玩的。修真之人,非泉不飲,非梧不棲,難不成還故意作踐自個兒?”那劉保家聽了,好象悟出點什麼,連連點頭,道:“‘非泉不飲,非梧不棲,’是這話,我記下了。”
李漢墩大為糾結,一臉鬱悶。孟童喚他到旁邊,低聲問道:“讓偶找你老爹談談,你不反對吧?”李漢墩道:“孟哥讓我爹不做罵貨,我有什麼好反對?”孟書靈跟過去,暗中拉孟童衣袖,小聲道:“那李一厚xing子不好,孟哥沒得找罵。”孟童指李漢墩道:“你看這傢伙糾結的,偶還不得不去了。”孟書靈道:“孟哥多此一舉,我聽說潲水油不能做了,上邊下文件了。”原來孟書靈既修了文淵功,自然無所不曉。孟童道:“是這樣,那偶不去了?”孟書靈點頭,眼睛並不看李漢墩。孟童卻道:“那偶更要去了。軍師可在家等偶消息。”孟書靈搖頭嘆息。於是孟童讓李漢墩回家去。
李漢墩心事重重地跨入家門。孟童悠悠地跟着,象是在閑逛。李一厚瘦高個,刀條臉,穿一身迷彩服,也是卷着褲腿,腳下踏一雙黑面老布鞋,坐在沙發上,兩腿叉開着,拿一穗青黃的麥子在那嚼吃,猶如羊吃草。李漢墩露着個笑臉道:“老爹,你吃這個啊。”李一厚道:“田邊割剩的,下霜以後就沒用了。小時候常吃,扔了可惜。”李一厚說話時鼻音甚重。李漢墩問:“老爹,你感冒啦。”李一厚手在鼻子上捏,摑下一些穢物,往地上一甩,道:“不是感冒,起早幹事,受了風寒。”孟童笑道:“老叔幽默。”李漢墩問他幽默哪了。那賴子笑而不說。
李一厚忽然皺起眉頭,看着李漢墩道:“小子,在外面耍得開心啊。”李漢墩道:“還開心呢,咱們好幾個弟兄被油條放倒了。”說罷,一雙眼只瞅李一厚身上。李一厚道:“被油條放倒了?這干老子什麼事?你看我怎地?”李漢墩道:“怎麼不干你事?那些油條是李府特香油炸出來的,都在怪咱家呢,老爹,你能不能把油生意停了,能不能做些文明的事情?”李一厚道:“文明?文明能當飯吃?老子當初要是太文明了,你能念完高中嗎?能進城嗎?能買公寓房嗎?”原來這李一厚最近買了都市四環上的房子。他說的全是真的。李漢墩道:“老爹啊,進了城咱也文明點嘛。”李一厚道:“怎麼,進城以後規矩多啦。”李漢墩道:“文明點,不是好事嗎?”李一厚道:“是好事,天大的好事吶。”李漢墩喜道:“老爹開通也。”李一厚暗中捏個大缽拳,罵道:“開通你個頭!你別忘本,否則老子揍你!”將大缽拳在李漢墩鼻子前晃晃。
孟童從旁道:“老叔啊,偶說句忠言逆耳的話,你這潲水油生意做不了好久了,你信不信?”李一厚搖頭道:“我就不明白了:“這油生意明明做的好好的,為何不要做了呢。”孟童問道:“將來那油不能用了,老叔還能做什麼?”李一厚道:“將來說將來的話,現在能做一天就要做一天。”孟童道:“豈不聞人固有一死,或死於地溝油,或死於瘦肉jing,或死於三聚氰胺?”李一厚道:“是嘛,還有瘦肉jing和三聚氰胺啊,不會都死於地溝油嘛。”兩人互視,哭笑不得。
孟童點個頭,笑笑,道:“感謝長輩教導,感謝長輩點撥。”李一厚道:“感謝個頭啊,你們就一群敗家子!”臉上突露幾分懇切,道:“小子,你想啊,吾國乃天下第一缺油大國,你說這油能隨隨便便浪費了嗎?浪費才是極大的犯罪吶。”孟童道:“那是,那是,浪費才是極大的犯罪,浪費才是極大的犯罪,俺沒說浪費不是極大的犯罪啊。”將頭點得象雞啄米。李一厚道:“算你小子腦瓜靈,轉得快。”孟童道:“有老叔諄諄教導,俺能不腦瓜靈,不轉得快嗎?”李一厚道:“這就叫那個什麼孺子什麼教?”孟童道:“孺子可教。老叔過獎了啊。”李一厚道:“算你有點文化,不是孟大村鼓搗廢品,你能有今天?”
孟童道:“偶還有老叔愛聽的話要說。”李一厚道:“說,儘管說。”
孟童道:“偶最近吃這特香油身體不舒服了,天天上醫院看病,又花了錢又減了壽,那就不是極大的犯罪啊。”李一厚怒道:“你小子敢耍我!”孟童道:“偶不耍老叔,偶哪敢呢?偶只是有個極重要的消息要告訴老叔:上邊不讓搞潲水油了,文都發了。小侄聽得,趕緊來報老叔,只怕老叔有什麼三長兩短啊。”李一厚聽了,奇怪地笑一笑,便扭過臉去。李漢墩喜道:“老爸你想通了?”孟童叫道:“老叔笑了,老叔笑了,這笑容燦爛哇。”李一厚猛地轉過頭來,但見:兩眼發紅,牙關狠咬,青筋暴漲,鼻翼快速張合,額上沁出豆大的汗珠。孟童大驚,連忙問道:“老叔你沒事吧?”李一厚跳起老高,揚着細長胳膊,怒吼道:“老子的倉庫他們已經封了!完了!老子破產了!”象只受了重傷而絕望的野獸,那吼聲令人兩股戰慄。膽大如孟童也嚇得大氣兒不敢喘。李漢墩道:“老爹,長痛不如短痛,咱們做別的吧!”李一厚不聽猶可,一聽越怒,抄起頂門杠就打將過來。那李漢墩還獃獃地站着不動,孟童見勢不妙,拉着他就跑。
不想剛出了門,猛可地撞上一個人。那人往後便倒。孟童二話不說,也拖起他一塊跑。三個人跑出一箭之地,才停下來歇會兒。那人喘着氣,愁眉不展,向孟童問道:“孟哥,李漢墩家有事了,我家怎麼辦?”孟童道:“你剛才一直躲在門外偷聽?”那人道:“可不是!方才聽軍師說什麼文都下了,是不是很多生意都不讓做了?我就只來聽聽這事。”此人正是劉保家。孟童對他笑笑,道:“不該做的以後自然都會不讓做,此又何憂?”旁邊李漢墩一副不知進退的樣子。劉保家搔搔腦瓜,眼睛一亮,道:“那好,我也回家去。”低着頭急急走了。
這劉保家到家時,正是傍晚時分,廚房裏霧氣騰騰,他老媽王阿菊正在灶台前煮滷麵,往大鍋里放各sè配料。劉保家走過去,鼻子直嗅,道:“我怎麼覺得這飯菜味道都怪怪的,老媽,這還是你做的飯嗎。”邊說邊伸脖子作乾嘔狀。劉保三見了,隔着窗檯伸進個禿瓜頭罵道:“媽媽的,這飯菜你都吃了二十年了,怎麼今天就吃不得了?”王阿菊道:“我說嘛,劉保家去修真回來是有點變了,莫不是修出毛病來了?”劉保家反而有點得意,道:“是啊,難道說俺真的是那個什麼非梧不棲非泉不飲了?難道說俺真的是那個什麼大頭鳳千里馬了?”王阿菊拿個大碗裝滿滷麵,一手扯住劉保家,拖到飯桌邊上,將碗重重地頓在桌上,道:“別盡想好事,老老實實給我吃了,否則媽跟你沒完!”
劉保三笑道:“這修真回來還個個都成仙了,看問題都不一樣了。”劉保家看着滷麵吞個口水,道:“老爸你也認可啦,你高興吧?讓媽煮好吃的是犒勞老兒吧?”劉保三可勁兒點頭,道:“你有了本事,長了見識,老爸自然高興嘛。”劉保家故意道:“老爸英明,老兒為你感到驕傲。只是老兒今天真不想吃,因為這面里有李府特香油。”邊說卻邊伸手捧碗,yu嘗上一口。劉保三劈手奪去,奔向廚房,將一碗面嘩一聲都倒進了鍋里,罵道:“驕傲你個頭啊,你以為你真成仙啦,有本事不吃一頓看看!”
劉保家道:“老媽最近做的飯菜味道確實不對啊,是不是李漢墩老爸又給咱家送特香油了?”走到儲藏間,看那地上幾桶油。劉保三跟了過去,道:“是又怎麼樣,從前吃了多少年了不是都沒事嗎?”劉保家道:“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現在老兒乃修真之身,什麼假冒偽劣,用鼻子一聞就能聞出來。”邊說邊打開一壺油的蓋子,鼻子嗅個不了。
劉保三翹起個大姆指,道:“嘖嘖,修真果然了不得啊——今兒你是真不吃的嘍?”劉保家道:“當然不吃,修真之人,非梧不棲,非泉不飲。”劉保三訕道:“好好,咱家也出鳳凰,也出千里馬了,吉星高照嘛。”劉保家道:“老爸英明,我這就去把那油倒了,免得它禍害全家。”說罷拎起兩桶油就要走。
劉保三點着個手,道:“好吧,你倒,倒。”劉保家笑道:“老爸挺善解人意啊。”一路不回頭走去。劉保三突然象老鷹撲小雞一樣衝過去,抓住他,奪下油桶:“慢,你以為你真是神仙啊——那油我是準備吃上一年的,誰敢倒我跟誰沒完!”劉保家看着他爹嘿嘿地笑,道:“老爸啊,告訴你個天大的事,李一厚的潲水油已經查封了!”
劉保家面sè一變,卻道:“他封了就封了,與我何干?”劉保家梗着個脖子,問道:“真的與我家無關?”劉保家道:“關我屁事,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腳正不怕鞋子歪,讓他們都來,看格老子對付他!”他嘴巴上雖然拴老牛,心裏卻也虛虛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