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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寶旦對葉陶還沒有死心,專門來到她家裏看她,葉陶拿出一沓鈔票,放在他面前,淡淡地說,還是感謝你,不然我也不可能認識你哥,以後有什麼需要,就去找你哥吧。陳寶旦知道強求不來,沒有要那沓鈔票,只有無可奈何花落去失魂落魄地走了。

陳寶旦找她時,他正在陶嘉民的店裏,不知道這事,但她還是對他說了,她想看看他的反應,他只是說,我弟弟配不上你。然後他不停地拖地洗衣服做飯,這段日子裏,有了他,她過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他似乎盡量刻意和自己保持着距離,有時她發現他眼光中有一絲慌亂,她捕捉到了,那是男孩子喜歡一個女孩又不好啟口的羞赧。她惡作劇般地問他,你是喜歡我吧?他不否認,認真地點點頭。喜歡我就說出來啊。他又搖搖頭。你可真是個勺,她知道在他的世界裏,他恪守着那點自知之明,可能他覺得自己和他弟弟一樣配不上自己。但他如果真的對自己說他喜歡自己,自己又該如何回答呢?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她只是覺得他並不傻,相反,他有自己堅持的東西,有獨立的思維,有自己的世界,在他的世界裏,一切都是那麼的純粹。她不願意像以前那樣過那種聲色犬馬的生活,但現在一下子清靜下來,她依然有些不習慣,就像染上毒癮一樣,她顯得焦躁不安,每逢這時,他似乎很善解人意,陪她喝酒,聽着她天馬行空的酒話,然後看着她酒醉后安靜下來沉沉睡去。他有時候像小孩子一樣,在馬路邊的花壇里偷偷地掐一朵月季花回來給她,說很漂亮的,我偷的,沒人看見。每次可能因為害怕別人發現,慌亂之中月季莖桿上的刺把他的手喇的流血,他絲毫不在意,除了弟弟陶欣外,這是第一個男人主動給他獻花,儘管這些花來歷不純,她發現,在他的世界裏還有着浪漫的元素。傻冒,每次她有些嗔怪地說他,現在她家裏全是月季花,點綴在各個角落,芬香一片。她最後對他說,不要再去偷花了,想送我就去花店買給我吧。他卻推辭她遞過來的錢,她知道他身無分文,還秉持着做男人那點自尊。我不會白給你錢,你現在是我的保鏢,另外負責我的一日三餐,這是你勞動所得,拿着吧。他說我以後掙錢還你。這是你說的啊,以後一定要還給我,她只是說說而已,就是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發現每天晚上他在一邊偷偷地寫着什麼,她走過去想看,他不好意思地拒絕了。等第二天他去買菜出門后,翻出來看了一下,原來是記着她給他的花銷,包括烹飪班的報名費,連做公交的車費都記得清清楚楚。真是個勺,她笑了一下。

徵得葉陶的同意,陳寶元參與了陶嘉民建設民宿的工作之中,很多事情,父女倆通過陳寶元,也能順利地保持着溝通和協調。葉陶能感知到陶嘉民對自己的關心,包括以後自己能順利經營好民宿,需要熟知的細節和關鍵所在;陶嘉民也能體會到女兒在一些事情上,開始默認有些甚至是贊同自己的做法,也可以說在慢慢地向他走近。

但就在這時,陳寶元卻出事了。他在陶嘉民的餐館遇到了新來的樓面部長葉淑慧,葉陶在對他講述她以前的事情時,提到了她堂姐葉淑慧,他便牢牢記住了這個名字,並對她恨之入骨,在葉陶的講述中,他就認定,葉陶後來那段痛徹心扉的往事就是葉淑慧一手造成的。他再三確認了葉淑慧的身份后,等到她下班時,他尾隨出去,在大街上對她動了手,他長這麼大,

除了教訓犯了錯誤的陳寶旦外,他沒對任何人動過一次手指頭。現在卻對一個女人下手,在之以前,他是很瞧不起對女人下手的男人的,但這次,他卻動了手,因為痛恨,他下手很重,打得葉淑慧滿地翻滾鬼哭狼嚎,路人見狀就報了警。葉淑慧被人送進了醫院,他被警察帶回了派出所。在派出所警察詢問他打人的動機時,他只是反反覆復地說,她出賣了他的朋友,再無二話,至於他的朋友是誰,他沒有說半個字,警察沒辦法,只有通知了葉淑慧工作的單位。陶嘉民接到電話,匆匆趕到了醫院,葉淑慧尚在昏迷狀態,醫生說她右手胳膊斷裂輕微腦震蕩外,其它都是皮外傷,暫時沒有大礙。他又有些怒氣沖沖地趕到了派出所,看看是何人所為,待看到是陳寶元后,他很是震驚,沒想到平時憨厚老實的陳寶元會對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下手。此時,他戴着手銬已在派出所待了兩個小時,他冷靜下來后看到手上的手銬之後,才明白自己已經違法,心裏很有些害怕,看到陶嘉民時,他幾乎帶着哭腔說,是葉淑慧出賣了葉陶。陶嘉民不便詢問具體的緣由,現在葉陶對她以前的事情諱莫如深,他知道陳寶元已經造成傷害罪,事情鬧大了,如果葉淑慧追究起來,陳寶元將面臨牢獄之災,他上上下下給派出所說明了陳寶元的情況后,只得打電話給葉陶,讓她來派出所協助處理,他要趕回醫院,盡量說服葉淑慧不追究陳寶元的責任。

葉陶沒有責怪陳寶元,只是嘆了一口氣對他說了一句,你真是個勺。時間的洗禮,她心裏對葉淑慧已經沒有了恨意,但陳寶元為了自己卻能如此不顧一切,心裏只有感動。她和陳寶元一起在派出所做了筆錄后,派出所說需要拘留10天,以後還要視葉淑慧受傷害的程度以及能否取得受害人的諒解再說。

她勸慰了陳寶元一番后,來到了醫院,葉淑慧已經醒來,看到葉陶,她無法面對,閉着眼頭歪在另一邊哭着說,對不起,對不起。葉陶對一旁的陶嘉民輕輕地說,你出去吧。陶嘉民知道女兒的脾氣,擔心她把事情弄得更糟,葉陶眼光柔和起來,再次擺頭示意他出去。這大概是這麼多年女兒對他最為友好的態度,心裏陽光起來就走了出去。

陶嘉民出了病房后,她看着葉淑慧聽着她不停地說著對不起的哭聲,久久地一言不發。我沒有拿老闆的錢,我也被騙了……葉淑慧開始說那天的事情,然後一直說她這幾年一直在受着良心的譴責,悔恨當初。我現在回來,就是想找個時間真心向你懺悔,這些年我也受夠了不安心的日子,葉淑慧時而大哭時而泣不成聲,這觸動了葉陶心底的凄涼,以及同病相憐的處境,一個女人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確實太難了,誘惑,虛榮,心有不甘,孤寂愁苦,對於一個沒有實實在在謀生和晉陞的手段和學識的女人來說,更是難上加難。她紅着眼睛抓住葉淑慧的手說,別說了,都過去了,就請你原諒他吧,我只是對他說了當時的事情,沒想到他記得那麼深刻。妹妹,這是我活該,他就是把我打殘打死,我誰也不怪,都是自找的,只請你原諒我!葉淑慧近乎哀求。我們還是姐妹,你安心養傷吧。葉陶有些艱難但還是邁出了以前的陰霾。妹妹,你珍惜吧,通過這件事,我覺得他很在意你,這樣的人難得。臨走時,葉淑慧對她說了一句。

身邊以及在這破舊的小屋裏,沒了陳寶元的身影,她心裏有些失落,莫名地惆悵之時,不堪回首的往事總是不期而來,她又開始做噩夢,夢見陳寶元戴着手銬戀戀不捨地看着她,走近一片黑暗裏,有時戴着手銬的人又變成了陶嘉民,陶嘉民對着她喊,陶陶,原諒我!一片霧氣瀰漫開來,什麼都沒有了。醒來后她就嚶嚶地流淚,以前她挂念着奶奶,奶奶死後,她的心中又開始挂念着一個人,這個人不是陶嘉民而是陳寶元。她曾經無數次問過自己,成天在自己身邊晃悠的這個大男人怎麼辦?自己心裏能不能裝下這個男人,以後的生活中能不能承載着他呢?但她知道,除了他,可能沒有人能承載着自己的過去,會心無雜念心止如水地牽着她的手,勇敢的向前走。他在意自己的過去,不是在意自己過去的生活,而是在意自己過去的傷痛,才出手教訓葉淑慧。誠然,葉淑慧對自己所說的話,也是肺腑之言。

十天後,葉陶和陶嘉民從派出所里接回了陳寶元,他似乎顯得成熟了,沒有了以前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想到自認為有趣的事而傻笑,倒顯出一些穩重的神情來,不過,那神情似乎夾雜着一點得意,或許是他覺得是幫她出了一口惡氣而自以為是,剛開始進派出所他確實有些害怕,但是他為了葉陶,害怕就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我想好了,以後讓葉淑慧來做我的助理,當著兩個男人的面,她說出了自己的決定。陳寶元有些吃驚地看着她。她是我姐,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就原諒她罷,她微笑着看着陳寶元說,你懲罰了她,她心裏多少有些平衡了,事情總歸會有個結局。葉淑慧在南方大城市裏的餐飲業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見識多,經驗足,雖然她出賣過自己,打一巴掌,在給她一個甜棗,她以後必定對自己死心塌地,葉陶就這麼決定了。她的這一決定,陶嘉民舒了一口氣,她能對葉淑慧這麼寬容,對他這個父親或許是一個福音,他和葉淑慧都是一念之差才做錯了事情,對她帶來了傷害,她能原諒葉淑慧,就是對過去做了一個告別,他和葉陶父女關係也將進入一個嶄新的開始。

這一決定,她知道他心裏還有疙瘩,有些不舒服,如自己白白進了一次派出所一樣,如果不向他說個明白,疙瘩在他心裏可能會變成懸着的石頭。我是不是很壞?她再一次問他。都是過去的事了,他仍然搖搖頭,重複着陶嘉民過去說的話。是啊,葉淑慧是對不起我,但也是過去的事了,如果她不知道自己的錯誤,就會起訴你,你就得待在監獄裏了。她把葉淑慧在醫院給她說的話告訴了他。他睜大眼睛怔了一會就低下了頭。能想通嗎?她還是要和他確定一下,以後,他和葉淑慧少不了交往,帶着情緒交往,對工作不利,他嫉惡如仇,事情說明白了,他心裏坦蕩了,也就沒事了。他鄭重地點了點頭。她想起了跟在身後的陶嘉民,陳寶元這次出事,若不是他上上下下疏通,跑前跑后,事情可能沒有這麼簡單,她回頭看了一眼陶嘉民,正好碰見陶嘉民的目光,父女倆對視持續了幾秒鐘,在這幾秒鐘的瞬間,她感受到陶嘉民眼光中的關切,那關切中帶有一絲的祈求,她的眼光頓時一暖,能包容她的過去,不僅有陳寶元,還有自己血緣相承的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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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道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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