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欲借鴻門宴 窺得人心現(七)
“飛鷹,王子熊那邊你聯繫上他沒有?”,正被宋慕陽盯看得渾身不自在的韓天朝,見宋慕陽將注意力轉向了劉飛鷹,不禁覺得一陣輕鬆,緊繃起的身體也隨之松馳了下去,便也將目光饒有興趣的看向了劉飛鷹。劉飛鷹自進門落座后,沒有看到王子熊,便一直在等宋慕陽的詢問了。他與趙驚虎、王子熊三人間的熱絡關係,絕對逃不過宋慕陽的暗地裏安插的眼睛,不過,自一開始,劉飛鷹就沒打算隱瞞,因為在劉飛鷹的處世哲學裏,對於與比自己的更強的人相處時,要學會主動暴露弱點或是私心,這樣反而能降低對方的敵意與戒備,畢竟人在高處時,無論是因視線受阻,或是心態放鬆,都難免會對於低處的景物或人,心生出輕慢之意,也正因為王子熊與趙驚虎並不在宋慕陽的重點關注之內,劉飛鷹與其躲躲藏藏的與倆人私下往來,不如大大方方的展示三人間抱團取暖的謙卑姿態,這樣反而更隱蔽,更有利於生存。“噢,慕陽,前幾天我聽王子熊說起,他家鄉有個至親過世,自小他便是由這位親戚一手帶大,感情很深,因而需回去奔喪,幫忙料理後事!我打電話給他,也沒人接聽,估計是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沒空接!”劉飛鷹的這番解釋,也是半真半假,王子熊是受他派遣,去調查收集與周醒龍產生爭鬥那伙人的情報去了,但當劉飛鷹聽說宋慕陽回國要請眾人吃飯時,就急忙聯繫王子熊,但他的電話卻沒人接聽,竟然是失聯了。“噢,許傑也是說,打他電話沒人接!這有點可惜了,我難得回來一趟,還說藉著這個機會,與大夥都見見面呢。子熊的胃口還是那麼好吧?我記得,有次,他一個人就吃了整隻烤羊腿,當時把我們幾個全都嚇壞了,是吧!哈哈哈......”宋慕陽好像是回憶起了過往的某個瞬間,有趣的場景讓他不由開懷,劉飛鷹見宋慕陽的話題忽然變得輕鬆,一直緊繃的神經也就放鬆了許多,正待他應聲呼應幾句,突然聽到,“嘶,對了,飛鷹,據說,呂修才出事前是住在你那?是不是?”劉飛鷹剛剛松馳下去的神經,瞬間緊繃了起來,有如一把極致拉滿的弓弦,此時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可能會引發箭矢離弦,或是弦崩弓斷。“嗯......有這麼回事,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便是大家口中的‘貴人’,後來也是聽醒龍說了,才知道的!是吧,醒龍!”說著,劉飛鷹將眼睛看向周醒龍,周醒龍此時,早已吃完了葉露剛才遞來的那份菜肴,現在正刀叉並用的切割着一塊汁水豐滿的牛排,骨肉間滲出的血水,讓周醒龍眼中的口欲之火,燃燒得更加的旺盛,“嗯,嗯,嗯!”他的口舌中不斷發出這樣的聲音,也不知是在回應劉飛鷹這暗藏殺機的詢問,還只是在對盤中的美味大加讚賞,而周醒龍身旁的葉露,則是神色一凜,她深知此時的周醒龍不會對這樣的明槍暗箭有任何的防備之心和反擊慾望,而這,也是她此行陪同的另一個重要作用。葉露嫣然一笑,端坐正身體,表情略帶些嬌嗔的說道,“宋總,趙總,莫怪我一個女人插你們男人間的話題,醒龍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他現在一時還無法及時、準確的表達自己的想法,我又怕這會耽誤了你們的正事,正好,有關呂老的一些事情,醒龍此前也同我說起過,您看,我是否能代他,將自己知道的情況,給宋總、趙總作好彙報!我一個女人家的,也不太懂這事關鍵處在那裏,只能將了解的情況盡數真實的說出來!”,聽到這話,宋慕陽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一絲若隱若現的笑容浮現在了他的嘴角,但隨即他看向劉飛鷹,劉飛鷹也是一愣,因為自發覺周醒龍狀況有異后,他便心下存了主意,想就着周醒龍這渾渾噩噩的狀態,一舉將整件事的黑鍋全部交給他來背,但他沒有料到,周醒龍身旁的這個看似嬌巧嫵媚的女子,竟會在此時,跳出來接下這一招,見宋慕陽那神色複雜且意味深長的眼神,劉飛鷹只好掩飾住心中的不安,說道,“這樣也好,這件事,正好我們都在場,把前因後果,都說一說,也好讓慕陽對於下一步的安排能更好做出決策!”。
被宋慕陽這句忽如其來的發問,驚到的,還有韓天朝,因為此事說來,前後都與他脫不開關係,術前的醫生,術后的護理都在他的醫院,其後也是他出主意給周醒龍,將呂修才這燙手洋芋扔給劉飛鷹,實現“有鍋大家一起背”的動態勢力平衡,但這一切的前提都在於,事處其間的人,雖都心知肚明,卻又心照不宣,在某種默契的驅使下只是暗中使力,較勁,刀光劍影亦是隱於每個人的笑臉與相互恭迎之中,然而,看今天這樣的局面,竟是有將此事,拿出來放到眾人面前,相問、對質的苗頭,而最重要的,是葉露這樣一個原本身處事外的女子,卻成了整件事情的意外闖入者,沒人能夠預料她會發出怎樣的聲音,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韓天朝看向葉露的眼神,變得陰冷而複雜。
宋慕陽端起紅酒杯,輕輕抿了一口,並讓這瓊漿在自己的口腔內緩緩遊走了一圈,這才順勢吞咽入腹中,一股醇香濃厚的餘味讓他倍覺舒暢,“嗯,我看醒龍現在真是還需要休養,他的這病沒好利索呀!”說著,側頭看了一眼韓天朝,接着又說,“葉家妹子,既然你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那就有勞你,幫忙捋一捋!”。對韓天朝與劉飛鷹這倆個事中人,眼神中的那份不安與警惕,葉露早已看在了眼中,她只是覺得有些好笑,現在的這個局面,反倒是周醒龍這個真正的“責任人”,抽身於了事外,成了名“看客”,而自己這個代言人,卻成了似乎可以左右整件事情的關鍵所在。葉露盈盈一笑,玉齒輕啟,隨着她那輕柔細語在餐廳內迴響,讓人有時會不經忘卻關注她所講內容是什麼,而僅只是被她說話的聲音與那奇妙的節奏,引入到一種舒適而松馳的狀態。宋慕陽聽得很認真,他的眼神一直很專註的看着餐桌對面的這個女子,倒並非是被她的容貌所吸引,雖然葉露的姿色與儀態,的確會吸引大多數男性,甚至是女性的注目,但宋慕陽並非是因此,而是被這女子清晰的思路,順暢的表達,以及那遣詞造句得當而不失優雅,用語柔和卻又注重準確的講述所吸引,在葉露的描述中,整件事情承前啟後,邏輯嚴密、絲絲相扣,事件中的眾人心態微妙也不乏私心,這也顯得她口中所說的事與人,更真實與可信。身處座位兩側的劉飛鷹與韓天朝也聽得很認真,他倆的神色較之於其它人,變化更為明顯,由起先的不安、警惕與猜疑,逐漸變成驚訝,轉而變得舒緩,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經不住同時出現在了倆人的臉上,而他們自己都可能還沒有察覺到。這一切,只因在葉露那輕言如歌唱,慢語似淺吟的講述中,竟能巧舌如簧的將整件事情的最終後果,全數推在了早已死無對證的呂修才身上,在她的口中,“周醒龍,劉飛鷹,韓天朝幾人成了衷心辦事,雖各存私心,但均能顧全大局,不計前嫌、得失的有功之人,反倒是那個呂修才,不斷在幾人間挑撥生事,且又不聽醫囑忠告,執意要離開醫院,得虧劉飛鷹幾人及時建議並提供休養住所,才避免了更壞結果,期間雖盡心照顧,怎奈他是病入膏肓,旁人即便有心,也是無力回天!”,話說至此,葉露還不由輕嘆一聲,直抒對於死者的不幸表達惋惜之情。葉露這番話的最巧妙之處還在於,在座眾人,都能聽出她想要袒護周醒龍,韓天朝與劉飛鷹幾人,並將責任推給已是無法當面對質的呂修才,其間的事件經過,真假虛實,相互交織,事真時人假,人實時事虛,讓人難以分辨與質疑,而她本身作為這件事情當中的局外人,以及並非是宋慕陽拉攏,控制的這個利益集團中的一員的特殊身份,因為少了最直接的利益關聯,單隻以一個柔弱女子的面貌口吻出現,反倒成了緩和與消解這件事情的最佳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