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邊鎮亂】乾旱
崇禎四年，多月無雨，七月底大同也開始出現了逃荒的難民了。巡撫張廷拱鑒於山西、陝西兩地民變的前車之鑒，開始在各地賑災。連續多年的乾旱終於讓大明北邊邊境的糧價上漲道接近五兩銀子一石了，當然由於翟岩的先見之明，此刻虎豹騎已經不必再為口腹煩惱了。陝西總督楊鶴本已經招撫了大量民變軍，但由於朝廷送往陝西用於救濟的糧餉過少，民變軍生無着落，重新叛亂，楊鶴被撤職拿辦，力主對民變軍剿殺的洪承疇接任陝西三邊總督。洪承疇改楊鶴的“邊剿邊撫”為“全力清剿”、“以剿堅撫，先剿后撫”方針，以曹文昭為帥集中兵力進攻陝西民變軍，也有不少民變軍逃入河套草原。
乾旱天氣影響到的不僅僅是大明，阿穆爾帶着大隊騎兵憂心忡忡看着眼前的黑河。黑河東北流向西南，橫跨漠南草原的歸化城一帶，最終流向黃河。往rinet天雨季，黑河水滔滔，河面有數十丈之寬，即使在夏季也有幾丈寬的河水，如今竟然只剩下涓涓細流，有即將斷流的跡象。由於大青山沿線又有馬賊襲擊察哈爾牧民的消息，林丹汗特派他進剿，他巡視大青山一周，現馬賊不過是疥癬之痛，最可怕的乾旱已經開始降臨草原。漠南蒙古有多處出現牧草乾枯現象，集寧海子的面積和往年相比縮小了一半。即便如此，察哈爾牧民為了牛馬牲畜飲水越來越集中嚮往集寧海子、岱海一樣的水源集中地，得不到足夠水草作為食物的牲畜開始掉膘。
大青山太大了，而且這裏的馬賊活動並不活躍，往往今ri在集寧海子，過十幾ri又在歸化城以西，然後又數十ri沒有音訊。阿穆爾無心和這些馬賊糾纏，現在林丹汗率大量騎兵駐紮宣府外的沽源一帶，憑藉他這幾千騎兵根本無法深入大青山，最重要的是他看見了巨大的危機正在降臨。他急匆匆的趕往張北林丹汗的大營。
朵顏草原一帶旱情要好上很多，林丹汗聽見阿穆爾的彙報大吃一驚。他一臉不信的看着阿穆爾道：“我知道今年漠南少雨，但是旱情真的如你所說那麼嚴重？”
阿穆爾面sè凝重，道：“目前來看還沒有那麼嚴重，如今雨季已過，如果隨後幾個月還沒有雨水恐怕察哈爾就有要大禍臨頭了。”
林丹汗不喜歡阿穆爾的口氣，道：“長生天是不會拋棄蒙古之主的，你不要危言聳聽。”
阿穆爾低聲道：“大明陝西山西乾旱都已經聯繫兩年了，多有人餓死叛亂，如今我察哈爾東有女真人虎視眈眈，西有土默特人賊心不死，不得不未雨綢繆，不如遷徙部分部落前往河套草原，那裏雖然連ri無雨，畢竟還有些水草，不能便宜了那些土默特人。”
林丹汗想也不想，道：“我費盡心血佔據了漠南草原，如今剛剛有些眉目便退往河套，把這些地方拱手讓給女真人，不是讓蒙古諸部恥笑嗎，現在內喀爾喀和科爾沁各部已經和女真人眉來眼去，如果我此時離開那裏還有機會和再統一蒙古諸部。”
阿穆爾不敢再言，推出汗帳，仰天長嘆。林丹汗所言也不無道理，只是祈望長生天能夠眷顧察哈爾蒙古，天降甘露。
進入八月中旬，太陽每天都如巨大的火球般燒烤着長城內外，萬里晴空無雲，如今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漢人都變得憂心忡忡。草原各地原因為黃教盛起而逐漸消亡的薩滿又重新被各個部落搬出來，乞求上天降雨，已經出現了牲畜因乾旱得不到足夠的飲水而死亡的現象了。托克托草原因為有多條河流通過，慢慢開始也有一些察哈爾人遷入，這些人輕則佔據水草肥美的牧場，重則奪取土默特人的牲畜，由於察哈爾人騎兵一直在那裏虎視眈眈，土默特人敢怒不敢言，默默退向土地貧瘠的山區。
烏蘭公主小心組織着各地被驅逐的土默特牧民，一部分留在了山區，另一部分讓格ri勒圖帶着部分部落越過黃河進入河套謀求生計。有了大汗這樣的名號作為旗幟，土默特人終能夠相互扶持，不能帶過河的牲畜都留在了山區。臨行前，烏蘭緊緊叮囑格ri勒圖，草原大變就在眼前，要加快組織河套草原的土默特人。
那ri松帶着萬山青的馬賊到達芒牛山後並沒有前往摩天嶺和烏蘭公主匯合，得到翟岩給他補充的戰馬後就留在了狄寨。漢人在狄寨修築城牆堡壘，打造兵器，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就如同他們曾經在歸化和涼城的板升所做的一樣。那ri松感覺到自己融入漢人的世界毫無問題，他甚至開始隨着翟岩的親兵和俞士宏學習漢字。幾年來的腥風血雨此刻終於得到寧靜，在涼城的每一天，不是在躲避察哈爾人的追捕便是在籌謀如何對察哈爾人進行偷襲。此刻他終於離開了涼城，也給自己開闊了一片天空。兔毛川兩岸都是峽谷，收到乾旱的影響稍小，但是此刻水位也有不小的下降。
如今雖然各方人馬都聚集在狄寨，但是狄寨中小到每天的巡山計劃，大到糧食計劃安排，所有諸事都由宗茂負責。翟岩成立一個狄寨主事府，宗茂擔任了總管，包括了自己的六名親兵，分管山寨中諸相事宜，又從虎旗、仇彬和萬山青部下中各抽調兩人加入，以配合宗茂對各支隊伍的安排管理。為了防止各部部眾產生衝突，宗茂將以前管束流民的寨規又重新進行了修訂，細化了各種處罰，以鞭刑和勞役為主，但是侵盜狄寨物資和私自逃脫一律要求處死。翟岩在默默的提高着自己親兵的地位，此刻他又想起季興，他已經得到曹謙的消息，季興丟了一條右臂，如今在陳家莊養傷。季興這條胳膊是為他丟的，但是這個仇已經不能報了。
崇禎四年的乾旱對於草原的各個部落來說是一個醒不過來的噩夢。九月中旬，漠南草原下了一些零星小雨，但是這對於乾旱已久的草原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托克托草原的察哈爾人越來越多，土默特人不堪欺辱逐漸遷往和林格爾的山區，為了保證畜群的數量，草原上曾經歡快的各種小動物都已經成為被飢餓威脅的土默特人的食物。烏蘭公主看着自己的部落處於危險的境地，終於坐不住了，她知道翟岩曾經購買大量的米粟出塞，土默特人曾經幫助過那些漢人，現在是要他們進行回報的時候了。
烏蘭還從來沒有來過狄寨，遠遠的看着狄寨剛剛完工的大門，這令她瞠目結舌，現在終於有些明白那ri松為何帶着騎兵駐紮在此地。狹窄彎曲的小道上已經建設了兩道關隘，懸崖上滾木擂石架設齊備。翟岩和萬山青分立兩邊陪同她進入狄寨，山頂上已經建起了一排排土房，還有十幾個鐵匠鋪在叮叮噹噹的響着打擊聲，郎中、裁縫鋪一應俱全，當然這些都是曹謙的功勞，所有的工匠都是經過他的手出塞的。翟岩為了讓這些工匠安心工作，答應根據他們的勞作情況分給他們一定的報酬，還許諾三年後便放了他們。即使有一些人心中不願意配合的，此刻進入了賊窩也不得不從了。
在翟岩的引導下，烏蘭公主走馬觀花看完狄寨后，狄寨雖好，她現在無心在此。她開門見山的對翟岩問道：“土默特人需要糧食，你能夠提供給我多少？”
翟岩楞了一下，草原的乾旱他也有所耳聞，沒想到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現在狄寨中的糧食對於虎豹騎再加上萬山青足以維持一年半光景，但是考慮到土默特人的數量和狀況，這些糧食恐怕還是遠遠不足的。
烏蘭看他沒有半天沒有反應，瞪了他一眼道：“察哈爾人把我們的牧場都搶走了，我們的牲畜不斷的死掉，再過上一兩個月，托克托土默特人就要餓死了。”在草原上養活一個人需要二三十隻牛羊，這需要大量的牧場。
翟岩問道：“托克托現在有多少土默特部眾？”
烏蘭一雙美目此刻充滿着疲倦，道：“還有四千多人，托克托的大部分牧民已經隨格ri勒圖前往河套去了。但是那邊的情況也好不了多少，河套可供放牧的草原現在也只剩下了黃河沿岸的綠洲，勉強可以維持那些人的生活而已。”大半年來，她離開了大汗獨自在草原承擔了諸多壓力，讓她感覺到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小姑娘。
雖然是土默特的公主，但是烏蘭在他面前從來都是一個歡快的小鳥。翟岩感覺到烏蘭的無力，心中忽然產生一絲憐惜。他低聲道：“我山寨中糧食要供應這麼土默特人恐怕也只能維持三四個月，冬天將至，只能再去殺胡口買糧。”他沒有說自從遭受道察哈爾的jing告后，虎豹騎戰線全面收縮，再也沒有和殺胡口內的商號進行過大型馬市，每次都只敢是二十匹左右偷偷運送進入殺胡口，由德翔閣購買貨物出塞，交易量也下降了很多，再買糧出塞恐怕要擔不小的風險。
烏蘭憂心道：“我土默特部戰良馬此刻多數集中到河套去了，和林格爾這邊可以提供良馬一千五百匹可以用於糧馬市，換取半年的糧食夠嗎？”
翟岩稍作計算道：“那已經足夠了。”
烏蘭公主小心提醒道：“現在涼城和和林格爾的察哈爾人眾多，要想運糧進來恐怕不那麼容易吧。”
翟岩擺擺手道：“只要能夠買到糧食總有辦法運送進來。”
烏蘭公主忽然張開笑臉道：“你為我土默特人盡心儘力，他ri我們必然不會虧待你。”她覺的再大的難題到了翟岩這裏都能夠有辦法解決，心中一下有開心起來，恢復了活潑的本xing。
翟岩心中苦笑，但是見到烏蘭公主開心他也很開心。整個草原上，只有在三個人面前他才會感覺到輕鬆舒適。一個是已經半年未見的燕七，一個是他剛入草原認識的開心青年烏力吉，最後一個便是眼前的這個土默特的公主。
那漫長長城內曾經也有能讓他這樣的人，只是現在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去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