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邊鎮亂】殺胡口內

翟岩在道邊與范琰一會後，心中悲傷，自覺此生兩人相處無望，匆匆帶着護衛趕回殺胡口德翔閣。寧盛不敢多問，只是一直小心陪侍左右。

此番相見，雖然讓范琰知道了自己還活着，但是卻把往常的情分丟的乾乾淨淨，翟岩一時間心亂如麻，坐在房內半天才緩過神來。眼見寧盛一直在自己的身邊陪着小心，心中有些過意不去，嘆息道：“都是我來的不是時候，自己尋到一身煩惱，又毀了你一樁生意。”

寧盛連忙把早已準備好的白瓷小茶碗遞上，道：“東家的事才是大事。”他心中對翟岩未告而至，心中驚疑不定。

翟岩突然想起了自己入塞的目的，道：“我想要兩本書，是本朝戚南塘將軍所著，分別為《紀效新書》、《練兵實紀》，你設法幫我獲得。”

寧盛連忙一邊記錄一邊應允。

翟岩又交代讓寧盛在殺胡口內置辦一個客棧，一座酒樓，不求立在繁華之地，只為了方便虎豹騎隨從進出殺胡口。交代完諸事後，他終於要去辦一件他此次來到殺胡口最重要的事情，兒女私情雖然讓他牽腸掛肚，但是在草原生死存亡的壓力終讓他無心羈絆於此，他只希望把自己所有的jing力都投放在虎豹騎的建設中，以抹去心中的痛苦。他朝寧盛吩咐道：“給我準備一份厚禮，我要見殺胡口的王守備。”

寧盛大吃一驚，到目前為止，殺胡口內諸事都是他一手cao辦，難免心存把這些事情當成自己的禁臠，也好在德翔閣中體現自己的價值。他心中還沒有轉過個，翟岩又道：“你陪我一同前往。”

寧盛不敢怠慢，問道：“要送多重的禮。”

翟岩想了想，道：“和你上次送的一樣吧。”那便是兩千兩銀子！寧盛從net節之後進入殺胡口，所有的皮毛利潤也才三萬多兩銀子，馬市的都是物物交換，並沒有見到現銀。如今一個殺胡口的守備便要送去四千輛銀子，寧盛心中有些不舍。翟岩知道他的心思，道：“現在糧草儲備已足，在草原我又準備了一千匹戰馬，你不用擔心銀子的事情。”曹謙在團山出塞私市交換的很多戰馬和皮毛都經過仇彬之手儲備在黑山，很快就準備清點貨物準備再和殺胡口內的幾家商號進行一次交易。

翟岩心中所想和寧盛不同，他要親自帶着寧盛去拜訪王仁，便是要讓王守備知道，究竟是誰在送他錢，不讓寧盛有在背後動小伎倆的機會。那兩個接替曹謙的年輕人，其中有一人便是他的親兵，主要負責監視每ri寧盛的所作所為。德翔閣的每一動都牽涉到他的心思，他只給寧盛留下五千兩白銀的流動，每有盈餘，立刻運送至關外。都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可不希望有一ri寧盛這個掌柜把他的德翔閣賣的乾乾淨淨，所以才恩威並釋而又多加防範。

寧盛去庫房中揀出兩千兩銀子，又挑出一件上好的皮衣，準備好一份jing致的禮盒裝好，讓兩個隨從抬好。先讓小廝去守備府上送了一片名帖，然後跟在翟岩身後，往守備府行去。殺胡口守備卻是翟岩通向大明官場的開始，為這個通往內地的西邊門戶，他不惜花費重金，只為贏得一個開門紅。

被興隆魁的柯先生認出后，翟岩知道自己的隱姓埋名已經無用,索xing恢復了自己的真名。王仁接到寧盛送過來的名帖上直接書寫“德翔閣翟岩求見”。王仁微微的眯着眼睛看着名帖上的五個大字，他早已經聽說德翔閣的背後是土默特蒙古人，如今終於見到正主來訪了，其實他並不在意來的人是誰，只要德翔閣還能一直保持先前對他積極的態度。

翟岩穿着的整整齊齊走進了守備府的大門，王仁早已經迎到廳門外。一則看着銀子的份上，還有他也不清楚翟岩究竟在土默特蒙古處於什麼樣的地位。寧盛很自覺的跟在翟岩的身後，極盡謙卑之態，多多少少他也能猜到翟岩的一點心思。

即便再怎麼打扮也掩飾不住翟岩經歷半年多的塞外寒風添加的草原氣息。寧盛看着迎面相互行禮的兩人，總覺得有些奇怪，身材微胖白面長髯的王仁則更像一個商號的掌柜，而身形高挑肌肉賁張的翟岩反而更像一個守備將軍。

王仁感覺到翟岩迎面而來的自帶着一股銳氣，微微有些不舒服。此時翟岩倒是落落大方，命隨從將禮盒抬到前方，禮單呈上，道：“王將軍大名，如雷貫耳，德翔閣的生意蒙王將軍一直以來的照顧，無以為謝，稍背薄禮，以示感謝。”

王仁很自然的結果禮單，稍稍張開一個小縫，用餘光掃了一眼，立刻笑的如同三月net風一般，道：“翟公子太客氣了。”

翟岩又引出寧盛，道：“這是鄙號的掌柜，想必王將軍已經相識，ri后還請多多照顧。”這便是表面身份了，寧盛以前再多的經營此刻人情也都已經歸到翟岩身上。

當ri在殺胡口守備府，王仁殷勤招待，翟岩和寧盛二人又是刻意奉承，最後賓主盡歡而散。如今在大明邊境駐軍的守備和總兵對待草原的蒙古人甚至女真人都是敬畏相加，自從明軍薩爾滸征后金失敗后，大多數邊軍都對草原各族畏懼如虎。無論是察哈爾人寇邊還是女真人入境，各府各備都希望那些異族的攻擊目標不要是自己就心滿意足了，即便交戰野戰也是十戰九敗，只敢龜縮在厚厚的城牆內眼看着那些騎兵在四野肆掠。王仁當然也不願意得罪土默特蒙古人做背景的德翔閣，雖然說土默特蒙古如今被察哈爾擊敗了，但是草原上的分分合合又豈是他能夠預測的，只要他的官能夠坐穩了，還有錢賺，那才是最重要的，由於他武藝不jing，當年不入大同總兵滿桂的法眼，所以才全力巴結大同巡撫張宗衡，花費也是不小，又在這殺胡口苦苦熬了兩年，所等待的不就是今ri之利嗎？只是沒想到回報竟然如此豐厚，也算是趕上了好時候，要知道只要資質足夠，又有門路jing通，萬兩白銀甚至便可以捐一個邊境撫台了。

翟岩眼光並沒有隻放在王仁一人身上，對於駐軍各堡把總也都是有禮奉上，如今和林格爾草原已平，如果虎豹騎能夠通過德翔閣的殺胡口內駐軍打成一片，行事就更為方便。有明一朝，邊境各守備官因調遣、戰敗獲罪更換的並不在少數，翟岩並不想ri后因為殺胡口守備的更換造成麻煩，所以也希望就此把王仁的甜頭給足，讓他不願意升遷或者調任，同時也在駐軍中尋找新的朋友，一旦生變數也不至於驟然失策。

此次正式以德翔閣的東家入主殺胡口，翟岩甚為高調，對於殺胡口內有頭有臉的東家掌柜，駐軍頭目，一個也沒有錯過，再加上有些客商的回訪，德翔閣是訪客不斷，一連三天門庭若市。對於來訪各人，翟岩都一一接待，只是所有的生意上的事宜依舊交由寧盛處理。

第四天，翟岩依舊在德翔閣內接待一些零零散散的訪客，此時門口突然轉入一個中年文士，翟岩遠遠的瞟見一眼便大吃一驚，原來正是興隆魁的柯先生去而復返。

翟岩連忙推辭了所有的訪客把柯先生引入后宅。張家口山右八家子弟平ri來往甚多，翟岩之前雖然不喜歡那些公子哥的造作，但是也偶爾會參加一些聚會，再加上和興隆魁有姻親關係，所以對柯先生並不陌生。現在各大家族都知道翟岩是被他哥哥翟堂襲殺的，但是對於惹得兄弟反目的原因仍然是眾說紛紜。

翟岩以兄長之禮將柯先生迎進后宅，對於幾天前柯先生對他的冷語相加也毫不介意。其實，他很能夠理解柯先生的憤怒，雖然他與張家口八大家族道不同不足與謀，但是畢竟都是相處了十幾年的朋友甚至家人，要想做到見面刀劍相加那是萬萬不可的。這些天來他也一直在想，如果女真人真的打敗了察哈爾人，他又能夠何去何從。以現在土默特人的勢力，面對察哈爾人的鎮壓難有還手之力，如果女真人真的佔據了漠南恐怕處境也不會好到哪裏去，那麼他依附於俄木布大汗真的就能夠做到不與大明為敵嗎？如果有一天女真人要徵集土默特騎兵入寇大明邊關，他又能夠置身於何處。年輕人總是容易憤怒，真到自己主事的時候才知道行事之艱難。就如同他現在，對殺胡口內各官員都大力行賄，那便是他最憎恨的大明官員，但是如果不去行賄他能夠有自己生存的空間嗎？

柯先生進入德翔閣后仍舊對翟岩冷面相對，直至進入內房，方才面露痛苦之sè道：“彥直，你辜負了二小姐一番心意了。”

翟岩自覺慚愧道：“我欠二小姐的情分今生已經換不了，如今我已同家族形同陌路，這門親事就如我兄長所言退去吧。”

柯先生聞言臉sè大變，厲聲道：“說起來輕巧，如今二小姐已在眾人面前答應為你守節三年，如何能夠食言。即便三年以後，她也不算未嫁之身，你讓她如何？”

翟岩臉sè鐵青，yu言又止。

柯先生接著說道：“你翟家之事，我不願意多管。我看着你二人長大，自然知道你二人青梅竹馬。如今二小姐回大同后傷心yu絕，甚至萌生死志，你倒在殺胡口內風光，難道你不知道範東家一怒，你這德翔閣存在恐怕也不好招架吧？”

翟岩聽說范琰回到大同后萌生死志，一顆心馬上跳到了嗓子眼，問道：“小軒姐，她沒事吧？”

柯先生搖頭忿恨道：“你當我為何再來見你這個小人，自然希望你能夠親自去見二小姐一面，把其中是非曲直說個明白，如果是真的悔親，那你就親口斷了她的念想。”

翟岩沉思半晌，長嘆一口氣道：“我又何嘗願意辜負小軒姐，只是此事委實難辦。那便以先生所言，我去大同再見一次二小姐，多謝先生了。”

柯先生聽見此言，立刻起身道：“那我今ri便回了。你何ri能到大同？”

翟岩想了想道：“我明ri出，快馬兼程，應該可到，后ri才去興隆魁，只是要煩勞柯兄了。”

柯先生匆匆離開殺胡口，只是絲毫無人察覺他的隨身護衛已經由兩人變成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