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醫院

“阿亭、阿亭、”隱隱約約,我聽到一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在呼喚我,時大時小,時虛時近。

我尋着聲音穿過一棵又一棵幽綠茂密的樹木,每次我快要靠近時,那個幽綠色的身影又飄遠了。

我怎麼也看不清那個我時時都思念的身影。在夏白櫻出現的山洞,到現在的這片樹林,她都時時出現,親切的呼喚着我,她的每一次呼喚,都讓我淚流,讓我想要立馬飛奔過去,依偎在她溫暖的懷抱里。

雖然我現在長大了,是一個大人了,可我依舊無比留戀懷念她的懷抱。我多麼不想長大,多麼想永遠是一個她懷抱里的孩子啊!

可我卻越來越抓不住她,離她越來越遠,我不知道是我把她推的越來越遠,還是她把我推的越來越遠,還是成長、現實、或時間把我們活生生的越扯越遠,不管我多麼的生疼!

“母親!”

我開口呼喚了她一聲,我已經很久很久沒這樣稱呼過她了。

她不在飄遠,靜靜地站在墨綠的深處,我看到她也淚流滿面。

“孩子,活的苦的話就回來吧,回到媽媽這來,你不想媽媽,不想回家了嗎?”

我終於等到她對我說這些話,所有的委屈都在此刻往心頭聚集,然後凝聚成幸福,又化作無數棵細細的針,刺痛着心臟的每一顆細胞。

我知道這也只是句聽聽就算了的話語,我根本就不能這樣回去,一切都回不去了。我無路可退,只要我退一步,恐怕便是粉身碎骨。

“回來吧,你一個人在外面怎麼行,回到媽媽身邊,我們就像以前一樣。”

那雙我渴望已久的雙手向我伸出時,我卻突然感到憤怒、悲傷、怨恨,一切的一切一下子朝我的心頭聚集而來。

我突然情緒激動,聲嘶力竭的吼到:“我不回去,你讓我回到原點,去永遠過那樣的日子嗎?你究竟明不明白我是怎麼樣才走到今天的,我早已經長大了,我討厭你總是把我當做一個無能的小孩子,我再也不會回去了,你根本不是真正的為我好真正的愛我,我恨你,我恨你們所有人,是你們拋棄了我,你們已經拋棄我了,我便再也不要回去了,我再也不想原諒。你跟本理解不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你永遠都不會了解我。你根本都不知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我現在依舊走的艱難,依舊一事無成,但我還回得了頭嗎?我回不了頭了。走到今天,我忍耐了多少個痛到生不如死的夜晚,受了多少萬箭穿心的煎熬。吃了多少苦累,受了多少委屈寂寞,忍下了多少我不願意忍的事啊!你永遠也無法理解不會知道我所忍受所遭遇的這一切苦難,對我來說是為了什麼?意味着什麼!我明明已經渾身是傷是血很痛很痛了,可你卻還是溫柔的笑着一遍一遍對我說我是個多麼幸福多麼無憂無慮的孩子!”

我驚恐的睜開眼睛,天已經大亮了,昨夜做的夢也忘掉了一半。我看看對面的那人,沒想到比我還能睡,我推了推他,“喂!太陽都曬屁股了,醒一醒!

”他半點反應都沒有,我心道:“不好”

摸摸他的額頭,天啊!燙到嚇人。扯開他的衣服一看,身上全是觸目驚心的傷口,不止是有和夏白櫻打鬥時受的傷,這人之前都幹了些什麼,怎麼會受這麼重的傷,搞出這麼多可怕的傷口來,很多傷口都已經發炎了,而且還有多處骨折的跡象。

如果我不儘快把他弄下山救治,這人恐怕得掛掉,我感覺自己急得有些想哭。

我試着背着他走,我雖然是個女生,可我力氣並不小,況且他也不是太重啊,身高183,體重60公斤的樣子,勉強能背起來,這是我第一次背一個成年男子,之前他背過我,現在我背他,也算兩清了。

我背着他走了一段路后,我感覺自己已經強撐到腦袋都快充血了,最後實在沒轍背不動了,才把他放下,我用他那把夏白櫻去砍了些枝葉茂密的樹杈來,把他放到樹枝上,一步一步拖着走。

一陣折騰,好不容易是把他弄到山下可以開車進來的平坦地界上了。

我連滾帶爬的趕緊去找我的車,開了車來后,把他扛進車裏,急急忙忙開着車離開這些連綿的大山,往附近的一個小縣城開去。

車子開進縣城裏,很容易能在城中十字路口處看到一家縣中醫院,我把車停在醫院門口,衝進去遇到兩個小護士,便上氣不接下氣的說些,救命,要死人了,醫生,搶救的話。

小護士看我挺急的,我話還沒說利索,她們也大概知道了情況,帶着我去簡單登記了下,說明了情況。

幾個醫生護士跟着我推着手術床到醫院門口把“他”弄到了床上,急忙推進了醫院的手術室。

我得去辦理住院手續和手術簽名確認,這些都需要患者本人或家屬本人的證件和簽名,可我搜了他全身,根本找不到他的任何身份證明,我甚至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麼。

我也不能直接說我是在大山裡遇到這麼個人的,根本不知道這人是誰,還有他是怎麼受傷的。

憋了半天,我只得跟護士小姐姐扯起慌來,我不住的摸着眼淚,裝腔作勢的活像個受氣小媳婦。

我操着一口他們那的方言,幾度更咽道:“我唉你講,啊個是我老公,特老是愛賭博,我們剛結婚沒得多久,只個天殺呢就欠啰一屁股呢高利貸,啊些個放貸呢隔三差五呢就跑到我家裏兜來鬧,挨特打了個半死,還挨家兜值錢呢都搶走掉嘍,啊些人怕我們跑路要,就挨我們呢結婚證,戶口冊,他呢身份證都拿走掉啰,就我自己呢身份證一直緊緊呢藏在自己身上沒着搶要。我老實個鬼火爐喲,就說了他兩句嘛,哪個曉得只個挨千刀呢憨包昨天就從我家四層高呢陽台上跳下去掉啊。我呢天!只個沒得出息呢么,咋過沒挨特摔死要,我咋個嫩個命苦背詩哦,嫁着這種種家日濃包!嗚嗚嗚!”說完我又在那嗚嗚的哭了會兒。

護士小姐姐明顯相信了我的鬼話,還對我的遭遇表示同情:“啊莫!你家咋個遇着只種事情,算啰,看你們也還是剛結婚沒多久呢小夫妻,床頭吵架么床尾和呢,日子么還是要過呢,你老公醒了么嘛說特了,着呼特又想不通。我看得出來你還是替你老公捉急呢,不然也不會在這點急了做哭。都是鄉里鄉親呢,我們縣裏呢醫院不會像市裡呢那麼嚴不講情理,你也嘛急,你家這種情況我們是可以先給你家辦手續呢。”

我對護士小姐姐千恩萬謝,趕緊交錢辦手續。

這家縣裏的小醫院滿奇特的,就在我焦急的坐在手術室外的走廊里等待時,我最左邊的一間手術室里剛推出來一具臉上蓋了白布的屍體,白布的一角被風吹起,是一個死在手術台上的白髮蒼蒼的老奶奶。

家屬看到親人蒼白的臉正嚎啕大哭時,我的最右邊一個新生兒響亮的哭聲也響徹整個走廊。

我心想,這家醫院的格局真是奇怪,左手死,右手生。一個生死的輪迴便同時發生相遇在同一條走廊里了,然後又被恰巧在這等候的我一一見證。

不過人生往往就是這樣,生死不過一瞬間,有老人的離世,便有新生兒的出生。我們每個人都是見證者也是經歷者。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次又一次輪迴,一場又一場見證,一個又一個夢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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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存在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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