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小引章出事

過了幾日，到了給太祖母請安的日子。

如今芸娘病了，崔氏免了她請安，但是老太太想曾孫，於是便五日一回，由丫鬟們領着，過去主院和榮養堂看祖母和太祖母。

清晨天氣還好好的，吃完朝食突然烏雲密佈，下起了瓢潑大雨。

王念念怕弟弟着涼，今天不讓他去了，若是淋了雨感染風寒可不是好玩的。正不厭其煩地跟他解釋：“你在家等着姐姐，我去替你跟太祖母和祖父祖母請安。上迴路上你要玩水，病過一次了，這次不能再跟着，祖母想來也會體諒。”

小引章正苦着臉，扁着嘴顯得很不贊同：“我去，一起去！”

“不行，下雨了！”

“下雨，有水，好玩！”

“那也要等夏天到了再玩水，現在姐姐去有事，你在房間裏待着。”

“不要！”小引章跳腳。

王念念根本沒有和小孩相處的經驗，幾個丫鬟也在一旁勸，王念念焦頭爛額。

想了一下，把弟弟拉到一邊輕聲跟他咬耳朵：“等會姐姐回來給你吃上次的酸奶棒，你跟我去就沒有了，你願意嗎？”

小引章想起上次生病姐姐給自己吃的酸奶棒的滋味，口水又流下來了，笑眯眯地朝姐姐點頭。

“拉鉤，不許告訴別人哦。”王念念朝弟弟伸出小手指，小引章跟姐姐學一樣的姿勢，兩個小手指碰到了一起，他重重地點點頭：“我不說！”抽回小手蓋住嘴巴。

王念念欣慰地笑了。

凌香已經備好雨具在門口等，見小姐已經哄好了少爺，拿了戴帽的披風給她披上，自己打了把大油紙傘，綠珠打了把小傘跟上。賽玉也回屋拿了把傘追出來：“四小姐，這雨這麼大，奴婢不放心，陪着您一起去吧。”

王念念想着也好，等會自己不好走，多個人換着手抱也是好的。

換了木屐，一行人出了秋思居，小引章靠在門邊使勁揮手。

剩下佘氏和姚黃帶着小引章玩耍，再做做針線。最近幾天，秋思居的人給木頭娃娃做衣服的心思高漲。

待到了正院，門婆子告訴她們夫人已經去了榮養堂，王念念便轉頭去了主院後面的院子。

早有太祖母的大丫鬟稻子在院門口伸頭等着了，見到王念念，小跑着過來行禮：“太夫人就盼着您來，夫人本想讓人過去通知您不必來了，是老夫人一直念叨着您，於是夫人就讓我來這兒等着，五少爺呢？他沒有來嗎？”

“是，他愛玩水，我不讓他玩。”王念念已經讓凌香抱着了，不然等會祖母見了，自己丫鬟又要吃一頓排頭。

進到宴息室，並不見大伯母，而姐姐們都已經到了，王筱寧說了個笑話，惹得太祖母哈哈大笑。

太祖母看着越發蒼老，前面的牙齒都已經掉光，如今只能喝些粥食，王念念想起這兩年太祖母對自己的好，心裏不是滋味，真誠地給太祖母請了安，又替弟弟問了安。

“是我家念丫頭嗎？”老太太側身傾聽，眼睛更加看不清了，王念念對她來說只是個站着的人影。

王念念近前，把頭湊過去，老太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和臉：“是念丫頭，念丫頭你可來看我了，穀子，你去，把我前兒得的點心和絹花拿過來。”

“太祖母，我們可在這裏半天了，您都沒說給我們。”是王筱盈，她坐在太祖母旁邊，望着自己笑，只是那笑意絲毫不達到眼底。

這兩年，王念念漸漸發現姐姐對自己和弟弟的敵意很大，於是平時能避就避。此時避不開，但也不想接她的話。

“祖母！”王念念給崔氏行了禮，崔氏摸着她的頭和衣服：“好孩子，沒淋雨吧？章哥兒沒來嗎？”

“沒有，今天大雨，不想他來玩水。”王念念點點頭，又給堂姐見禮，王筱寧去年訂婚了，今年秋天就要出嫁，現在整個人文靜了許多，眉眼見人也含羞帶怯，見王念念問好，只是點點頭喊了聲妹妹。

“沒來也好，不然別又病了，你娘親還是不能下床嗎？”祖母看着她，又問了一句。

王念念搖頭，天真地看着崔氏：“祖母，再給娘親叫大夫，好不好？”

崔氏只拍了拍王念念的手，嘆了氣沒說話。

穀子拿了絹花過來，王念念湊趣拿了朵不顯眼的紅芙蓉，安靜地坐在太祖母的另一邊，眾人說了一會話。

有奔跑的腳步聲伴着雨聲從院外傳來。

誰敢在太祖母的院子跑這麼急？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夫人，四小姐！”

是姚黃的聲音！

王念念站起身跟穀子說了一聲：“你跟太祖母解釋！”就疾步走出去。崔氏不明所以，又怕有什麼要事擾了婆母清凈，也跟婆母告辭：“我還有些事處理，等會再來伺候您用飯。”

王筱寧和王筱盈面面相覷。

姚黃已經跑到院子門口，見王念念已經出來，腳步未停。

王念念大急，邁着小短腿也跑過去，凌香連忙舉傘追上。

“是怎麼回事？是不是娘親。。。”王念念看着眼前上氣不接下氣的姚黃，她的眼睛紅紅的，滿是驚恐，臉上早已經分不出雨水還是淚水。

“四小姐您快回去看看吧，是。。。”

“出了什麼事如此喧嘩？”祖母也出來了，見狀冷了臉問姚黃。

姚黃已經直接在院子石板地朝崔氏跪下，哭得喘不過氣：“夫人，快去看看五少爺吧，五少爺他。。。”

“他到底怎麼了？你快說呀！”王念念與祖母同時出聲，祖母臉色焦急，從門口飛奔過來，大丫鬟京兒和真兒舉着傘跟着。

“五少爺去看二奶奶，人從床榻上摔了下來，掉進了炭盆子裏，後背燙了好大一片，現在正痛哭着，誰也按不住他我嗚嗚嗚”姚黃終於講出了完整的話，說完便大聲哭了出來。

眾人大驚。

弟弟！

“快，抱着我，快走，回去！”王念念冷靜地指揮凌香，凌香見狀把傘都丟了，抱着王念念拔腿就跑，賽玉舉着傘，看了眼姚黃，一跺腳追上了小姐。

“京兒去叫大夫，真兒去外院請老爺，白兒去我房裏把燙傷膏都拿去章哥兒院裏。”崔氏狠狠地閉上眼睛，過了一會，睜開眼后冷靜地吩咐眾人。

“此事不要讓老夫人知道！”見王筱盈出來，崔氏又掃了一圈眾人，丫鬟婆子齊齊蹲下身答是。

自己讓柳兒打了傘，快步向秋思居走去。

姚黃連忙起來跟上，心裏無助極了，若夫人大發雷霆，秋思居跟着五少爺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八歲的王筱盈見此咬了咬唇，到底沒跟上去。

王念念此時心急如焚，到了竹林，已經聽見小引章的哭鬧聲。凌香大喘氣，賽玉見了抱過小姐接着跑。

進了正房內室，小引章正撕心裂肺的哭着，陳嬤嬤和佘氏都在一旁按着他，耐心地哄他：“少爺，您別動了，再用水沖沖就好，得把灰沖洗乾淨才不會流膿啊。”

芸娘穿着白色中衣坐在床榻上抹淚，痛哭出聲：“這可怎麼辦，他以後留疤了可怎麼好，以後還怎麼見人，怎麼做官...”

王念念從賽玉身上下來，看着弟弟小小的後背一大片紅腫的水泡，連右手臂后都有，不忍地別過眼，揪住了賽玉的裙子。

“痛，嗚嗚嗚......”小引章看見姐姐來了，還不看自己，聲音漸漸小了點，弱弱地呼痛。

王念念轉過頭，看着弟弟整張臉漲紅着，水洗過的眸子望着自己，心中一痛，眼淚流了下來。

過去握着弟弟亂抓的左手柔聲安慰：“小五乖，我們洗乾淨，擦了葯就不疼了。”

小引章反抗的幅度漸漸縮小，兩隻手緊緊地抓住了姐姐的手，撲到姐姐懷裏。

王念念被他這一撲差點站不穩，凌香過來撐着她，安慰着少爺。

陳嬤嬤和佘氏終於沖洗好了，趙粉將人抱到床上趴着，王念念環顧一周，問：“剛才是怎麼回事？”

芸娘趴去了床邊看兒子，佘氏低了頭。

賽玉去拿布巾子打掃地上的水漬，陳嬤嬤這才有空去宴息室拿葯。

環顧一圈，並未見到魏紫，王念念問：“魏紫姐姐呢？”沒有人回答，想起去請安時路過竹林聽見的聲音，心裏有了憤怒。

這時祖母帶人也到了，進來就大聲質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佘氏趙粉賽玉和凌香忙跪了下來，沒人敢吭聲。姚黃才進門，見狀也跪了下來。

芸娘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給婆母請罪：“母親！都是兒媳不好，方才章哥兒過來，在我床邊說些什麼，我沒聽清楚，抬了一下手，誰知竟然...就摔了下去！”

王念念能想到當時那個場景，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小引章會突然自己來看娘親。

崔氏去看了眼孫兒的後背，心疼極了。

望向芸娘，眼裏儘是失望，語氣也冷了下來：“陳氏，我憐你失去二郎消息受了打擊，對你生病半年沒有多說過一句，大夫和藥材一樣一樣送了進來，幾個月了你還是不見好。你可知我身為二郎的母親如今又是何種心情！看見二郎唯一的子嗣如此受難又是何種心情！你如今連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了，兩個小的被幾個小丫鬟看着，每隔幾天就去給我請安，這其中有念姐兒的懂事乖巧，也有丫鬟的盡職盡責，你陳氏對此做過些什麼？你是不是忘了你還是三個孩子的娘！你到底還要不要當二房的家！你到底還要不要把日子過下去！”

芸娘更是羞愧，朝婆母跪拜了下去：“都是兒媳的錯，還請母親息怒。”

崔氏聲音更冷了：“你起來吧，我如今也不得不管你了。章哥兒因為你受了如此重傷，我看你也不要再撫養孩子了，章哥兒我會讓人抱走，和你公公撫養他成人，你就一直病着吧，我王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病人。”

“母親！”芸娘瞪大了雙眼，不敢相信。

崔氏坐到了床上，柔聲安慰小引章：“哥兒乖，祖母在呢，馬上擦藥了，大夫怎麼還沒來，柳兒去催！”

“母親！母親求您別把章哥兒抱走，兒媳知錯了，求求您！”

“你這個身子，自己都照顧不好，還怎麼撫養他？”

“我會好起來！兒媳已經知道錯了，兒媳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章哥兒受傷我才反應過來，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啊！我沒有了相公，我不能再沒有孩子了，求娘，不要把孩子抱走......”芸娘抱住崔氏的腿，大哭。

王念念在一旁看着，默默流淚，如果娘親因此振作起來，也算一件好事。

“你們先把地板收拾乾淨，等會大夫就來了，這樣像什麼樣子。把你們二奶奶扶起來，去梳洗一下，她還病着不能這麼跪，再叫人倒茶！”崔氏收斂氣勢，看着丫鬟們一個個安排下去。

丫鬟們都站起身答是，行動起來。

“娘...”見趙粉要把自己拖走，芸娘低聲懇求到。

“等章哥兒看過大夫再說，你先去梳洗穿衣吧！”崔氏不再看芸娘。

“姐姐~”小引章叫着。王念念蹲在了床榻上，握住了弟弟的手：“大夫快來了，你先忍一下，乖。”

崔氏看着這對姐弟，心裏稍稍欣慰，拍了拍王念念的肩膀。王念念看向祖母，問到：“祖母，您真的要把弟弟接走嗎？”

崔氏呵呵一笑，反問她：“你覺得呢？”

王念念思索一會兒，答到：“祖母，我不想和弟弟分開。”

“放心，我怎麼會把你娘這點子生氣都剝奪了去，那是嚇你娘親的。”

王念念笑着重重的點點頭。

“來了，大夫來了！老爺來了！”屋外，綠珠興奮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