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唐僧
正走着，身後突然想起了接二連三的炮仗聲，我驚回頭，見半山上距古廟上方二十米左右的天空上居然聚集了一團陰霾的黑雲，如一隻怪獸般正在翻江倒海般地翻騰着。那些炮仗不停地竄進陰雲里炸出一片晴朗，一瞬間又被陰雲吞沒。我凝視着那裏，本來眯起的眼睛這時迷得更緊了……
臭蛋在一邊解釋道：“我們這座廟可靈驗了，據說是在有我們這個村子以前就有的，每當我們村子裏有人死了，祭奠的時候就會有閻王爺駕着雲彩來收魂了！這事兒據說還驚動市裡氣象局的領導了，專門派了人來看過，可惜連市裡氣象局科學家都弄不明白，最後解釋說是什麼特殊氣象。其實這就是閻王爺來收魂兒了，據說清朝那會兒有家人死了沒祭，結果不到兩年一家子連雞帶狗死了個乾乾淨淨，有個遊方的和尚來給看過，說這就是不尊敬閻王爺的後果，你說這閻王爺是管啥的？不就是管人命的嗎？你平時供享佛爺供享菩薩的都沒求用，縣官還不如現管呢，人家說收你命，忽悠一下就收了，古話不是說了嗎？閻王要人五更死，絕不留人到三更！”
周勃糾正說：“錯了，是閻王要你三更死，絕不留你到五更！”我這時根本沒聽清楚他倆在說什麼，這時太陽距離山尖還有一點距離，我來時由於心裏裝着事兒，沒有仔細地觀察這裏的風水方位，此時回過頭來一看，村莊就在我的身後，那個半山坡上的古廟正沐浴在慘白的陽光下，巨大的陰影如同一隻張牙舞爪的怪獸，一股陰森之氣霍然撲面而來。
好一陣我才回過神來，向一邊正看着我的臭蛋問道：“這村口廟裏供得是那一尊菩薩？”
臭蛋搓着手笑道：“嘿嘿，你真是問對了，我們村裡這個廟跟別處供得就是不一樣，別處的廟裏供得不是佛爺就是菩薩，我們這廟裏供着的是唐僧！據老輩子的人們說唐僧其實就是唐玄奘，取經的時候來過我們西林山，我們東林山據說就是以前壓着孫猴子的五指山……”
我皺起了眉毛，問道：“唐僧？？？”
臭蛋肯定地說：“絕對沒問題，你不信去看看，邊上還供着白龍馬和孫大聖呢！”
我聽他說得這麼斬釘截鐵，才剛剛產生的推斷一下子又被攪亂胡了。心裏默默念叨着：“唐僧？第一次聽說還有廟裏供唐僧的……這廟是真特別”最後依然不得要領，這時臨近村口，一群人迎了上來，只好放下心裏的疑問不去想了。
這個村子不大，眼前的幾十個人就幾乎佔了村裡三分之一的人口，這個村子分張、李、唐三姓，其中張姓人口最多，所以張家有事一下子來了幾十號人都是幫忙的青壯。
我們被迎到張紅霞姑姑家歇息，一進門桌子上已經擺滿了酒菜，雖然簡陋但是也是有雞有魚，足見是費了一番手段的。村裏的人們拉着我和周勃往上座上讓，我連忙揖讓：“這怎麼好意思呢，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們歇息一下就可以了，還麻煩你們準備這麼多酒菜！”
周勃卻當仁不讓地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張嘴：“什麼酒？哈哈，藍板城？不錯不錯！”
張紅霞沒有叔伯，只有兩個姑姑，都嫁在了本村。所以她的兩個姑父就成了最親近的人，一邊一個陪我們坐着喝酒。酒過三巡，村長回來了，張紅霞的大姑一邊趕緊往屋裏讓一邊忙着往洗臉盆里倒熱水。村長一進門就笑着說：“我們村子裏沒什麼好東西，你們大醫生們就委屈一下，湊合吃點，紅霞的姑姑可會做飯了，手巧着呢，呵呵……”
我迎合著呵呵一笑，周勃又來勁了，說道：“恩，這酒菜也還湊合吧，尤其是這腌肉又香又爽口，真比外面賣的強多了！”
紅霞大姑的男人老唐蹙着嗓子一瞪眼，對自己婆娘吼：“誇你呢沒聽見呢？笨婆娘！這腌肉好吃，再去切幾塊，炒個腌肉炒白菜，快去吧！吃幾塊腌肉又吃不窮，看把你摳得，這幾塊夠誰吃啊，有你這麼招待人的？”
她大姑倒是好脾氣，吃了男人的嗆就跟沒聽見似的，笑着說：“我馬上就去，你們先喝着，老唐你別多喝，讓客人們喝好啊。”
村長連忙說：“我陪弟妹去拿腌肉，地窨子裏不好取，我去搭把手！”他剛要動，被周勃扯住了，說：“來來來村長，喝幾杯再走，這不喝酒沒感情，喝喝酒感情深！”看樣子周勃這嗜酒如命的老毛病又作了，說起話來比誰都不見外。
村長一怔，望了望掀帘子出去的大姑，回頭笑着說：“好好，喝酒，喝酒！”說完撿了個座位坐了下來。
喝完兩瓶白酒，我突然道：“村長，有一個事兒我想請教請教。”
村長忙放下手裏的筷子，說道：“不敢不敢，有什麼事兒你就問我，咱只要知道的就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問：“剛才你們在村口廟裏放炮的時候，怎麼半空有那麼多黑雲呢？我記得我們剛到村口的時候，廟上面什麼都沒有，今天這天晴的……這黑雲是放炮炸出來的？”
見我問這個問題，酒桌上的氣氛一下子熱烈了，不但村長笑了，就連臭蛋和在一邊干其它營生的婦女們也都笑了，躍躍欲試地想回答這個問題。村長笑了幾聲，開口了：“我看你這位醫生真是有文化的人……”
我頭上冒出了一絲熱汗……
村長繼續道：“你隨便一問就問到了我們村這個廟最林驗的地方上。這廟可不一般呀，市裏的專家來給鑒定過，這廟至少是隋朝楊廣當皇帝的時候建的！我們這廟可神了，每次給菩薩上供的時候不管晴天還是下雨，肯定有一片祥雲從廟裏菩薩身上飄出來享受供享。這個連專家都親眼見過，分析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要說這廟，你在縣裏東南西北的走了多了吧，見過跟這個重樣的沒有？實話跟你說吧，就是走遍中國，恐怕也沒有重樣的，這個廟已經被縣裏申請了文物保護了，據說沒什麼大問題的話肯定能批下來！別的廟裏供觀音菩薩，我們這個廟供得可是佛！”
我正跟紅霞的二姑父老徐幹杯呢，村長一句話讓我把酒嗆氣管里了，引起了一陣劇烈的咳嗽，好半天才緩解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可我……我聽說你們供得不是唐僧嗎？”我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問道。
村長一拍桌子，說道：“對呀，我們這個廟裏供着的就是唐僧啊，唐僧也是佛，你不是看過西遊記嗎？那上面說的唐僧西天取經，最後被如來佛封了個玄檀功德佛，可不是佛祖嗎？”
我實在憋不住了，掃盲道：“村長，您知道不，這唐僧是唐朝才去取經的，可是這廟隋朝的時候就已經有了，這能供着唐僧嗎？”
村長不樂意了，粗着脖子辯解道：“這……這……這要不說是佛祖嗎？肯定是隋朝的楊廣算到了以後會有個唐僧去西天取經，所以提前給立得廟啊……哎呀，反正這都是文物局研究了的事兒，那還能有假？再說了，這要不是唐僧能是哪個？旁邊可是還站着孫大聖和白龍馬呢！要是其他的菩薩能指揮動孫大聖？”
老徐在一邊說：“村長，這孫大聖和白龍馬是前幾年你動員村裡給立的，怎麼能拿出來證明這個呢……”
村長急眼了，瞪着他怒道：“你……你個倒插門知道什麼？要不是唐僧，他能戴着八角帽，手裏攥着禪杖嗎？你見過別的菩薩有這個打扮的嗎？”
老徐聽他歧視自己是倒插門，一下子不幹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罵道：“你娘個x的，動不動就說你老子是外來戶，平時說說也就算球了，我讓你是個大，這次有外人在**的還這麼糟蹋老子，那就是故意跟老子過不去！倒插門怎麼了？倒插門我也x你祖宗！”說著站起來就要動手！
我們連忙拉住老徐，勸道：“息怒息怒！”
村長大概說了這話也有點後悔，再見到老徐一怒也心虛了，一聲不吭轉身出了屋子。
老徐嘴裏罵罵咧咧地隨手抄起門口的一個鐵釺就要往出追，我們七手八腳上去硬奪了下來，把他按在了座位上！老唐開解道：“老徐你不看看時候，這啥時候？今晚就得給紅剛出殯呢，你適合這時候鬧事兒？”
老徐一掙脖子，道：“你說說他張嘴閉嘴得說我倒插門，這不是給我鬧事兒？他都蹬鼻子上臉了，我還能忍着？你等着看，我打不死這個王八蛋！”
這時候周勃一聲不吭，又扎着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了，專揀腌肉吃。
我笑着勸解道：“就是啊，馬上要出殯了，還要靠大家給幫手呢，我看你這事兒到此為止吧，不宜鬧大。村裏的人們可都還看着呢，對他有意見以後再說嘛，來日方長！”
老唐連忙說：“你看看你看看，人家文化人說得就是有水平，我說老徐你得聽我的，你怕什麼呀？我今天把話給你放這兒啊，以後要是他再當著我面這樣說你，不用你出面，我就能抽這個老王八蛋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