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淮江長城
那是一個怎樣的地方呢？我一時無法形容，位於北蘭南下，江水是暖白色的，沿岸上駐紮的全是簡式迷彩棚，是由一輛輛野戰車連載搭起的，江的沿岸還有一棟棟崗樓，隨着淮江流域似乎一眼望不到盡頭。
這就是我乘坐6號車所到的地方，當地老兵介紹這裏是淮江防禦工程的第39段城牆，簡稱“39號長城”，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在這片39號淮江流域建出一道世界頂級的防禦城牆，選用的材料也是目前最堅硬的白熔石，是由鉻化核煉製而成的。
很慶幸，我、小胖、猴子還有葉芯分到了一組，帶領我們的協管組長是一個年輕中尉，聽他說自己也是從海城科工學院參軍的，這多了一個帥氣的老師哥，就讓我們倍感親切了。
我們分組在沿岸的小丘陵上支了四個鐵架，架子上搭了一個迷彩棚，棚下只有一張四邊摺疊方桌，桌子上還擺着各種通訊的電子設備作為我們分組的根據地。
而我們住的地方就是三間小帳篷，幾乎是挨在一起的，我和小胖住在同一間，組長和猴子一間，葉芯自己一間。
狹小的帳篷內只能縮下我和小胖兩個人，基本就算同枕共眠了，而帳篷外就能看見長長的淮江。
白天我倆起床換上統一發的藍色工能服，還要背上藍色的摺疊氣壓包，然後跑到江邊開始洗漱。
“於詳，你說潮汐海靈......會入侵到我們這兒嗎？”小胖在江邊刷牙時，突然問我。
“難說。”我打了一袋水倒進小型凈水器內，有一搭沒一搭道。
“汗......這種日子也不知道啥時候是個頭兒，昨天睡一覺，今天起床感覺腰背都是酸的。”小胖嘆了口氣道。
“這就沒啥好辦法了，沿岸的地上濕氣太重，你可以穿着工能服睡，聽組長說可以禦寒御潮御濕氣。”我建議道：“甚至吸汗都不成問題。”
“咦～還是算了吧，我喜歡裸睡。”
小胖剛抱怨完，組長的集合哨就傳來了，我倆對視一眼，連忙放下手中的活兒，背上摺疊包就往集合地跑，集合地是一片足以容納上千人的空曠平地，應該事先有所處理的，不像其他地方的土面又濕又凸，而且雜草還多。
前來集合的有多少人我不知道，但我感覺這片不小的空地很難再有落腳之地，我們總共分為了三支隊伍，我們技術員一隊，中間工人一隊，而另一頭的隊伍我想應該算是哨兵。
我們39號分段的負責人是一個沉穩老練的高齡軍官，至少在大校左右，因為距離太遠，所以我有點看不清。
“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就簡單自我介紹一下。”那個負責人用喇叭筒鏗鏘有力地喊，“我叫王途安，你們可以叫我王團長，目前任務很艱巨，我就不多費口舌了，今天一天，必須要將我們39號全部哨塔的防護牆全部修建起來，水下和牆上的高壓電網是沒的商量，只有哨樓不倒，我們後期的工作才能繼續進行，不管是外來協管員還是內部成員，我對你們的要求只有七個字，那就是團結，團結，再團結！大家還有疑問嗎？”
“沒有！”
氣勢山河的回答洪濤而出，王團長立即下達了最後指令。
“解散，開工！”
雖然這次集合只有短短的十分鐘，但卻完全撼動了我的心靈，多年之後，當有人向我提及這段往事時，我說一生中，那是我第一次站在茫茫人海中，覺得自己渺小，卻不再那麼脆弱。
第一天的哨塔防護牆我們成功完成了，一天一夜沒睡，我感覺這或許已經是人類的極限，當然，如果沒有後來更加極限的情況話。
第二天回到帳篷內，我和小胖都攤在鋪上，腦袋暈沉沉地想要睡覺，不料一個消息，讓我倆再次振作了起來。
蘇城淹沒了......相繼的一些島國，也消失了蹤跡。
上級將通報下發到每個人的手機上，組長的集合哨聲再次響起，都還沒有休息，王團長又下達了“39號長城”開始動工的指令。
“卧槽～這不是要搞死人嗎？就算鐵打的也不能這樣干吧。”回到分組迷彩棚下的根據地，猴子就開始喋喋不休地抱怨。
“可不是嗎？自從來了這裏，我就沒睡過一個整夜覺。”小胖頂着黑眼圈有氣無力道。
葉芯打了一個哈欠，伸了一個妙麗的懶腰，“我一個女生都沒說啥，你們就別抱怨了哈。”
“其實......我看王團長也是一夜沒合眼。”我跟了一句。
葉芯嘆了口氣，“哎......都不容易，別說了，組長來了，看看怎麼安排吧。”
組長譚永志走了過來，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塊補充能量的壓縮餅乾。
“味道不錯，嘗嘗。”譚組長說。
可我嚼在嘴裏就像在吃土一樣，沒有一點味道。
“剛才開會，上級的部署已經下來了，我們這一塊就負責計算連接5、6、7、8號崗樓城牆的結構組合數據，有問題沒？”譚組長說。
“計算的問題倒是不大，但我們需要設計圖紙啊，裏面參有幾何公式的，而且......”葉芯猶豫道：“我們都是剛從學校里出來的學生，沒有什麼實踐經驗，我怕......”
“哎呀～都什麼時候還想這些，你要相信祖宗留下的經驗理論，不就殼倆雞蛋和雞蛋面的事嘛，雞蛋就擺在你面前，你說殼不殼。”猴子不以為然道。
“其實葉芯的顧慮不是沒有道理，但現在也是沒辦法的事，任務有點緊急，你們就先留下等上面的設計圖紙，至於具體的實施......”譚組長說著看向了我，“於詳，你和我去現場勘查一下吧。”
“哦”
我應了一聲，隨組長前往5號、6號、7號、8號的崗樓區域，這四個崗樓隨流域的岸邊連接起來，約有三百米長。
風拂動着江面上的波瀾，陽光靜撒，高聳的哨塔上，筆直站立的哨兵對江遙望，施工隊正在處理着沿岸鬆土的地基問題，各種各樣的施工車輛來來往往，積壓鬆土的地基垂板被能量傳輸在地面上壓出一道道深坑。
每一道深坑都是將來城牆要紮根的位置，組長用光子相機對照着仔細拍了幾下，隨後遞給我一個小本，讓我適當記錄一些無關緊要的位置拍攝。
“等災難結束了，有什麼想法嗎？”譚組長拍着照片，有一搭沒一搭問我。
我仔細想了一下，說實在的我還真不知道有啥要做的事情，不過若真有機會，我想.....要是能......我突然猶豫了一下.......因為父母和她的身影在我腦海里有點搖擺不定。
“看來你並沒有什麼遺憾了。”譚組長說。
我笑了笑，“也不是，就是沒思考過這個問題，再說這場災難能結束嗎？”
“當然，不管什麼事情，總該有個結束嘛，不過就要看是好是壞了。”譚組長對我笑了笑，“其實有些問題是不需要思考的，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或許就是答案了。”
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我怔了怔，覺得心裏猶如刀絞，想到家中兩個漸漸蒼老的面孔，我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因為我不得不承認，我腦海里閃過的第一個身影是洛洛，而不是為我付出一切的爸爸媽媽，在某些選擇上，我辜負了這世上對我最親的人，而選擇了這世上讓我最痛苦的半個“陌生人”。
“是不是心裏已經有答案了？”譚組長突然又問我。
說實在的我有點討厭組長這樣問，不管怎麼回答都是我不願承認的，一個會讓我感到愧疚，而另一個又會讓我不甘。
“那等災難結束了，組長你最想做的是什麼？”我有意避開問題。
“我呀，很簡單，回家和父母好好吃個團圓飯，然後陪母親看電視，陪父親下盤棋。”他說著從這個深坑跳到了另一個深坑，“我有三年沒回家了，本來今年準備休假，不料又出了這茬兒。”
“三年......過年也沒回去嗎？”
“嗯，我在國外援區維穩了三年，沒敢給我爸媽說。”
他的回答很自然，似乎這是一件部隊裏很尋常的事。
“那你在家裏肯定是個好兒子。”我說。
“算不上吧，小時候倒是經常惹父親生氣，總想着躲他遠遠的就選擇了當兵，可是真離開了家，還是怪想他的。”
我笑了笑，“小時候不都是這樣嗎？我小時候就特別害怕我爸爸，他一聲厲喝，我就站在原地不敢動了。”
“哈哈......看來你小時候還挺聽話的。”譚組長說著放下了照相機，“好了，都收集完了，我們回去把這些照片傳到光子計算機上，然後結合設計方案，系統就自動給我們畫出最精確的設計圖了。”
“卧槽～這麼牛比嗎？”
“當然，別忘了現在都2039年了，學設計的就是這麼簡單。”
我心裏不由讚歎，原來這才是39年代最好學的專業。
我和組長回到根據地時，葉芯的設計方案已經收到了，我們用光子計算機結合設計方案將設計圖以藍光屏幕的方式投射在了空中，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利用計算機將設計圖上的每一結構分解出來，這還需要大量的能源計算，即使利用量子計算機，我們估計還要五天的時間。
“施工隊那邊只給我們三天時間，不然就要停工了。”簡式工作枱上，譚組長對我們四個組員說。
“這......就算有三個猴子這樣的計算天才，三天也很難完成啊。”小胖接了一句。
“哎哎～你瞧不起誰呢？要真有我這樣的三個天才，這任務還算個事兒？”瘦猴不滿道。
其實猴子並沒吹牛，甚至我覺得我們若有他一半的天賦，三天可能都是多餘的。
但問題是我現在就有點頂不住了，倦意正一點點侵蝕我的身體，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只是感覺眼前逐漸花白，昏昏沉沉中我彷彿聽到了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
我漸漸睜開雙眼，旁邊一個女人似乎在和我說話，但我不想知道她是誰，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哪，我再次閉上雙眼，彷彿與世隔絕，就算災難降臨，那也與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