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取字
“還有，攸之，你現在該叫我子堅了。”陸文固笑道。
李攸之略顯詫異，不過他立馬就明白了。
堅者，固也。
而「子」又是古代男子取字時經常出現的高頻字。
“你取字了？文...子堅兄？”
陸文固撓了撓頭：“算是吧，是縣尹大人賜的字，等回家告知父親便算是正式取字了。”
聽完陸文固的一番話，那賈縣令頗為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鬍子：“不知令尊可曾為攸之取字？”
話外之意便是也要給李攸之“賜字”。
這讓李攸之有點鬱悶。
男子取字，一般都是由其族中親長或者關係親近的長輩、師長來取。自己和這賈縣令非親非故，又無師生之誼。
不過是今天才見一面，這賈縣令難道就不覺得是有些越俎代庖了？
更何況自己還未加冠，哪有還沒加冠就取字的道理？
也不知道這賈縣令是什麼癖好，這麼喜歡給人取字。
李攸之也只得一拱手，無奈道：“學生尚未及冠，所以也還沒有取字。”
賈縣令的笑容一僵，隨即有感嘆道：“攸之竟然這麼年輕，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
賈化同雖然明面上沒有太表現出來，但內心裏卻覺得李攸之不識抬舉。
自己身為堂堂一縣之尊，百里之侯，如此紆尊降貴的拉攏一個小小的童生，他竟然還不領情，真是可惡。
在賈化同看來，李攸之加沒加冠一點也不重要。就算沒有，那也可以假裝有，受了自己取字又如何？難道還有人去特意去查？
說到底就是不識抬舉！
見賈化同面色不虞，李攸之也只得嘆了一口氣，他能大致猜到此時賈化同的想法，也知道這賈知縣可能對自己有些成見了。
但他倒也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只是有些感慨，也許當大家都放棄原則的時候，那些堅持原則的人反而成了罪人。
在場四人，心思各異。
余弘義顯然也明了此處的機鋒，但他也不說話，只是饒有興趣的笑了笑。
只有那陸文固倒是天真，笑着說：“縣尹大人，攸之雖然還未及冠，但也就是來年的事兒了，到時候您可要「不吝賜字」啊。對吧，攸之？”
李攸之也沒想把事情搞得太僵，於是笑着回應道：“正是，到時候還望大人「不吝賜字」。”
賈化同這時也是笑着答道：“這是自然。”
一派祥和的氣息......
李攸之領着三人來到家中，四人在堂屋坐定。
桌上早已擺好了韓梅和李小雅準備的茶水點心。
“這茶雖是粗冷，但這時節喝着還算解渴。”李攸之給三人遞上茶盞。
三人喝罷，陸文固和余弘義都沒有什麼異狀，只有賈化同賈縣令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
喝了幾口涼茶，暑熱稍解。
賈化同便考較道：“國朝自太祖驅逐韃虜，定鼎中原，已有二百餘年了。今雖海內清平，然忠志之士需能未雨綢繆防微杜漸。而依攸之看來，國朝未來的禍端會出在哪裏呢？”
賈化同的問話看似只是非常普通，有點類似後世的鍵政國家大事。可出現在這個場合，卻有點突兀了。
現在是什麼場合，是李攸之面試的場合啊。有哪個面試官會在這樣的場合問這種國家大事。
李攸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童生，賈化同也不過是一縣縣令，都夠不太上這樣的家國大事。
他賈化同也不是劉備，又不需要匡扶漢室，所以並不需要什麼隆中對這種戰略構想，如果李攸之說的命題太大了，反而顯得假大空。
雖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可如果李攸之順着賈縣令的話頭說下去，反而容易被扣上夸夸其談的帽子。
賈化同本身就不喜李攸之，所以話里便設下了陷阱，如果李攸之真是那般夸夸其談，沒有一點實際的內容，他正好有借口拒絕陸文固的舉薦。
依賈化同看來，像李攸之這般一肚子酸水的酸腐書生，最是容易犯這夸夸其談的毛病，這李攸之自然也不會例外。
此計甚妙！
雖說前面賈化同把大周一頓吹噓。
但依李攸之看來，這大周朝就像一個四處漏水的木桶，各種內亂、外患、飢荒、土地兼并、水災、旱災、蝗災各種頑疾加身，哪裏是一時說得清楚的？
所以他也沒打算在這些問題上浪費口舌，而且他的目的一開始就很明確——那就是向賈化同推銷水泥。
明確了目的，接下來不過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問題了。
李攸之朝着賈化同和青陽先生行了一禮：“合甫公既然問到學生，那學生就談一點自己的見解，如有錯漏之處還請合甫公和傳仁公雅正。”
“依學生看來，我大周之患有二：首為民患，其次邊患。”
“民患者，災禍之年，民不足食也。邊患者，韃虜寇邊也。”
“而民患之首在於水患，水患之首在於河殤。上古有大禹治水而王天下，韃元敗亡時也有讖言：莫道石人一隻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如此種種，便可知治河之輕重。”
“何況河水本就流經我縣，治河事關全縣父老百姓身家性命。學生在此，不得不向縣尹大人進言。”
余弘義微微點頭，他雖然不太同意李攸之認為水患是國朝首患的觀點。
但他十分欣賞小李相公抽絲剝繭分析問題的能力，以及結合現實談觀點的態度。
賈化同賈縣令對此倒不置可否，在他看來李攸之這些話不過都是單純地做做口腔體操，沒有什麼實際意義。
誰都知道治河萬分重要，可歷朝歷代誰又真正馴服了黃河？
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方案，其他的都可以歸為夸夸其談的範疇。
而李攸之有能力拿出實際方案來嗎？
當然不可能！
歷朝歷代多少先賢沒能做到的事情，一個童生憑什麼能做到？
於是賈化同便悠悠問道：“如此說來，攸之可是有治河良策？”
“有！”
李攸之斬釘截鐵的回到道。
“關於治河，學生有上中下三策！”
見李攸之回答得如此果斷，賈化同有些吃驚，卻又故意裝作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問道：“哦？若是如此，攸之可否說來一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