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抽
碎石飛揚起無數的塵埃,又飄飄忽忽地沉寂回地面上。
無聲的忍者從地面鑽出，緩緩褪去的漆黑外皮之下，正是雖然銀髮凌亂滿身狼藉,卻似乎並未受到太多外傷的白虎少年。
中島敦踉蹌地站穩身形，被黑暗完全吞噬包裹的感覺令他獸性的那面也受到了不小的衝擊。一旁的忍者試圖將少年護在懷中,但沒有溫度的觸感卻讓中島敦汗毛倒豎,甚至還摩挲着雙臂朝旁邊移了移。
“蓮見先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遠離黑影兵團的靠近,重新在視線中搜索到蓮見音的中島敦朝他跑來，“你還好嗎？”
“我沒事。”蓮見音沒有看他,而是將目光落在與岡查洛夫相同穿着的人形石塊上。
藏匿在偽裝之下的異能者似乎早已不知所蹤了。
“他是逃掉了嗎？”
被異能力控制的岩石壓在地底無法掙脫,中島敦自然也沒看見蓮見音將岡查洛夫逼至癲狂,甚至不惜同歸於盡的樣子。
少年的臉上還帶着突然被結束了戰鬥的茫然，雖然剛剛重見天日敵人就沒了蹤影,但屬於野獸的那部分直覺卻依舊令他不敢鬆懈。
“不，他還在這裏。”蓮見音語氣肯定，轉頭看了一眼因為他的回答而迅速擺好作戰姿勢的中島敦。
“請務必離我近一些。”
擁有黑影兵團承受傷害的他不懼死亡與疼痛。但中島敦與他不同,即使月下獸的恢復能力很強,在治癒時依舊需要先經受同等傷害的痛苦。
既然如此還不如少受些傷，萬一被武裝偵探社索要精神損失費就虧大了。
“請放心蓮見先生，後背就交給我吧！”中島敦只當這是他的戰術安排，一臉警覺地環顧四周，緊盯着每一寸風吹草動。
“我不是這個……算了。”蓮見音放棄了解釋。
然而下一秒，像是驗證他的判斷一般，腳下的大地忽而晃動起來。
中島敦神情一肅，反手抓住蓮見音的手臂暗自警戒着。一旦見勢不對,他也能憑藉白虎的速度帶着蓮見音第一時間離開這裏。
但這次的異變,來自雙腳無法逃離的大地。
震動的幅度雖然並不強烈,腳下的土地卻突然變得如同泥濘不堪的沼澤一般粘稠。
這是幾乎一瞬間造成的異能改變，中島敦只來得及將蓮見音推出範圍，自己卻因施力而深陷其中。
無處着力的雙腳完全使不上勁，少年扭動腰身試圖借用身體的力量掙脫出來。但越是掙扎，越能感覺到身陷桎梏的無力，像是被黏糊糊的棉花糖包裹住的身體根本無法施力，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周身的異能改造物吸走了。
“敦君！”
等到蓮見音穩住身形，陷入“懸崖”中的中島敦已經快被沒過腰際。
“我沒事！”中島敦果斷放棄掙扎，讓身體平靜下來緩解下降速度。即使如此，異能所操控空間也完全不講道理。少年依舊能感覺到自己正在以一種難以控制的速度不停下陷。
蓮見音正想讓黑影忍者把他拉起來，一道聲音卻從巨石隕落的方向傳來。
“閣下還真是罪孽深重。”
巨大的岩石從顫動的地面緩緩升起，從整齊分割出的石門之內走出的岡查洛夫已經失去了先前彷彿被定格在臉上的笑容，死死地凝視着他。
原本預想的計劃並未成功，岡查洛夫的臉色不由更加沉重。
蓮見音回過頭看向他所在的方向，眼中的焦點卻沒有落在他身上，第一次用帶着嘲弄的口吻出聲問道：“不逃走嗎？”
不算太強也不是太弱，與其說是不自量力的挑釁，倒更像是試探泥潭深淺的踏腳石。
即使身為異能者也不過是一枚隨時可以拋棄的棄子罷了。
“逃？”岡察洛夫的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陰冷。
“你的確很強。但從你至今的表現來看似乎還當不起‘超越者’的名號吧。”
欸！？
陷在地里光明正大偷聽談話的中島敦呼吸一頓。
“哦？看來你見過那些高層對我的異能評估了？”蓮見音並沒有正面回答，反而將問題拋回給他。
“至今能被稱為超越者的存在，無一不是在曾經的大戰中以一己之力扭轉戰局，一舉一動皆足以改變世界的強者，他們也被譽為人形的‘天災’。”
人類的平衡被異能力者打破。除去出生、外貌、智慧，是否擁有異能力也成為了衡量人類價值的標準。
只要擁有堪稱異能者中的異能者——超越者，就相當於掌握了足以撼動世界的力量，再弱小的國家也能在國際地位上擁有一席話語權。
但多年以來，這個國家也從未誕生過超越者，曾經離這個距離僅僅半步之差的澀澤龍彥也已經隕落。
“而你，”岡查洛夫的面上已看不出情緒，似乎已經脫離了之前莫名亢奮的狀態，冷淡開口：“你在空間和暗殺上的造詣的確屬於佼佼者，但論及曾經的‘暗.殺王’魏爾倫……”
“等等，”蓮見音打斷他。
“你是在跟我打嘴.炮？”突然在這扯什麼資格資質資歷，他為什麼要老老實實站在這聽一個小怪說廢話。
蓮見音指了指地下，毫不猶豫的點破：“該不會是在趁機拖延時間準備從地底偷偷逃走吧？”
岡查洛夫剛剛平靜沒多久的臉色一僵，隱隱從中露出一絲心虛。
“看來你們對我還是不夠了解啊。”
明明是最先打斷話題的人，蓮見音卻突然自顧自的和他閑聊起來。
“你知道嗎，即使是只論技巧的單兵對戰，黑影忍者的體術也能隨便欺負一下中島敦這種還沒經受過多少訓練和實戰、僅靠直覺戰鬥的小孩。”
被突然點名的中島敦：啊這……
默默從陰影中躥出來的忍者提溜着中島敦的后領口將他拎起來，輕輕放到蓮見音的腳邊。
惡魔的兵團從不被空間桎梏，只需要他站在原地，忠誠的忍者自然會為他獻上世間的一切。
眼見最後一道關卡也被輕鬆破解，即使早有預料，岡查洛夫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變得更加難堪。
“黑影兵團精通潛伏、偵查、偽裝和刺殺，因為本身並不算實體，所以也無法對他們造成物理攻擊，幾乎可以算作毫無弱點。”
他在說什麼？
岡查洛夫愣在原地，滿目迷茫。他不明白作為敵人的蓮見音怎麼就突然開始報異能力了。
“他們與我命運相連，同命相生，只要黑影兵團不死，我也將與他們共享不滅之身。”
蓮見音帶着莫名的笑意，彷彿漫步在幽致的庭院中，朝着岡查洛夫所在的方向靠近。
不死……不滅？
似乎明白過來的岡查洛夫胸膛劇烈起伏，瞳孔也因震撼不自覺收縮，不可置信地下意識朝後退了幾步。
“不過別擔心，還有一個方法可以徹底殺死我。”
蓮見音停在他之前站立的位置。
明明是平視的距離，但當他望向那雙平靜到沒有一絲波瀾，如同秋水般的銀眸時，那一瞬間的顫慄卻令岡查洛夫恍惚覺得，自己面對的並非人類，而是一座高不可攀的遙遙雪峰。
“那就是……”
蓮見音壓低嗓音，語氣中帶着毫不掩飾的笑意。
“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
似乎連空氣都短暫的凝滯了一瞬。
雖然被低級的玩笑所愚弄，但已經找回理智的岡查洛夫並未多言，只是迅速退後拉開與他的距離。
他的工作已經完成，沒有必要非和對方拼個你死我活。當務之急，是該思考如何從他這群異能體的重重包圍下離開這裏。
“看來這次是真的想逃走了？”蓮見音遺憾地嘆息：“可惜，我剛剛告訴你的可都是這個國家的最高機密，就算我願意放你走，異能特務科的蓮見音也不能放你走。”
“是嗎……”岡查洛夫帶着視死如歸的淡然，臉上並沒有多少恐懼，“就算抓到我又如何呢，我對你而言並沒有什麼用處。”
“有沒有用處是我說了算。”青年長睫微斂，漫不經心地說道：“要是我沒記錯，你應該還有一槍之仇沒有償還，不如就以此作為籌碼和我玩個遊戲好了。”
“只要你能逃離擂缽街，今天的事我們就一筆勾銷。”
岡查洛夫瞳孔微縮，還不等他從這句話中反應過來，下一刻，即使是肉眼也無法捕捉的忍者已經一躍而起，帶着狠厲的飛踢自上而下，凌冽的破空聲夾雜着呼嘯的風，以雷霆之勢朝他襲來。
一擊即中。
崩裂的巨響后，結束戰鬥的忍者如同滲入地面的水滴一樣從視線中緩緩消失。而岡查洛夫用以障目的替身也重新化為四處散落的石塊。
雖然作為主體的異能者從一開始就未曾現身，但金髮青年似乎並不意外，只是隨意地朝地下瞥了一眼。
屬於岡查洛夫的紅色血條此時正在地底之下緩緩移動着。
蓮見音伸出手，曾由惡魔撰寫的書籍無風自動。
書頁紛揚之下，他的聲音依舊清晰傳來。
“抓住他。”言簡意賅的命令。
霎時之間，無數斑駁的陰影在他周圍匯聚，數以萬計的忍者從中魚貫而出。
但中島敦已經無暇去看。
倒映在他瞳孔之中的身影單手持書，手上的書籍正一頁一頁翻轉着空白的紙頁。
像是在期待着眼前的青年為其書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