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幕 夜談
聖刻十二年10月15日夜,龍寒地區,雪龍領,雪尾村,白耳酒館。
白耳酒館的窗台上放着一盆野鳶尾,是龍寒地區的亞種。它們有着驚人的耐寒能力,在氣溫稍暖些的地方甚至能在深冬綻放,但是如今潔白的花瓣漸趨枯黃,凋零也不過是最近幾天的事了。
向著窗外望去,放晴的夜空中皎潔的圓月懸在高天之上。
說不定最近雪狼襲擊村莊和這滿月有關,伊諾隨意的猜想到。雖然前世不少人覺得月圓之夜會導致狼類躁動,但是在這個世界生活了二十年,他從來沒聽人說過類似的話。
入鄉隨俗,總之先把月圓導致襲擊的可能性排除掉。
伊諾收回視線,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健碩青年問道,“確定要入山嗎?”
健碩青年點了點頭,“父親的傷恐怕要調養很久,家裏的錢不夠。”
“錢是問題,不過我還是建議從我父親那拿錢。”伊諾隨意的說道,“伊奧卡,蓋斯大叔是在抵禦狼群的時候受的傷,只要你願意開口我父親絕對不可能拒絕。”
伊諾是雪尾村領主格蘭·萊姆男爵的養子,對於自己那個便宜父親還是相當了解的,看起來沒個正型,但是真遇到什麼事的時候絕不會含糊。
“.…..還是算了,父親也不會同意的。”伊奧卡搖了搖頭,“領主大人之前送來的治療費已經是別人的兩倍了。”
“嗯。”伊諾點了點頭表示了解。
伊奧卡一家都倔得很,在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把得很嚴,除非萬般無奈,不然他們是絕不會同意白拿錢的,以借錢的名義送過去都沒用。
伊諾用食指輕輕敲擊着霜木製的桌面。
這次看樣子是勸不住了,但是這個時間放任這個有點呆的傢伙進山太危險了,甚至自己想給他收屍都不行。
“明年再去不行嗎?家裏的積蓄應該夠度過今年凜冬吧。”
“夠,但是明年誰也不知道能不能有長尾雪兔的消息。”
伊諾敲擊桌面的頻率快了些,這長尾雪兔的消息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卡在凜冬前出現,就好像有誰在暗地裏挖陷阱一樣,在最合適的時機放上了伊奧卡無法拒絕的誘餌。
“長尾雪兔本身就有點傳說的性質,誰知道是不是真的,沒必要為了一個不確定的東西冒這麼大的風險。”
“但是領主大人的懸賞是真的,我願意相信領主大人。”伊奧卡撓了撓頭說道,“領主大人花了大價錢懸賞,應該是真的有。”
伊諾有點被噎住了,感情懸賞人還是自家老爹。
“好吧好吧。”伊諾有些無力的把手擺在了桌上,“那麼你現在是不是打算獨自進山?”
“畢竟現在這個時間太危險了,沒必要把別人牽扯進來。”
見鬼,這獃子還知道危險的嗎?知道還往山裡鑽?
“但是雪狼不久前才襲擊過村子,很可能還在附近,近幾年新上位的雪狼王雖然只有季銅階級,但是雪狼群的數量少說還有三百多......老爺子走了過後村子還是鬆懈了。”伊諾停下了不安分的手指,看向伊奧卡。
“嗯,我知道。”
你知道個榔頭!
伊諾在心裏把伊奧卡罵了個狗血淋頭,明明是賭命的事,到了伊奧卡嘴裏就好像成了去自家地窖拿腌菜。
同等階級雪狼的腳力本身就要比人類職業者高出一截,而且有雪狼王統領,這三百多隻高速畜生表演個十面埋伏都不是不可能。
“伊奧卡啊。”伊諾揉着太陽穴,不發點牢騷的話感覺自己要炸了,“你也好,蓋斯大叔也好,有好處的事你們是反覆猶豫,猶豫到最後得出的答案還是不要;但是一碰到這種玩命的事你們就和磕了龍血一樣,你們究竟是怎麼想的啊。”
“就算你問我是怎麼想的,我也只能說就是那樣想的啊。”伊奧卡簡單直接的回答簡單直接的把伊諾的血壓提高了一個等級。
伊諾一個巴掌就要拍在桌子上了,但是一想到萬一擾了別人清夢就不好了,最後生生停了下來,惹得伊奧卡一臉好奇的看着。
“呼~”伊諾平復了下自己激動的心和顫抖的手,“你要進山我不攔你了,但是我有兩個條件。”
“但是你攔不住我。”伊奧卡耿直的說道,“畢竟你打不過我。”
“啪!”伊諾終究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個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少廢話!聽我的!”
看着發怒的好友伊奧卡縮了縮頭,“好吧。”
“首先,一個人進山你想都別想,去看看村裏有沒有願意進山的,我到時候也會跟着去;其次,保護自身最重要,能抓到長尾雪兔最好,抓不到又不是沒有其他賺錢的辦法,所以但凡有什麼危險必須撤退。”
“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
雖然可能並不是真的明白了,但是伊諾正在氣頭上,伊奧卡也不敢提什麼反對意見,再說伊奧卡也明白在智商上三個自己加在一起可能都比不過伊諾,除了答應外也沒有其他選擇了,萬一伊諾真打算阻止自己進山,以他領主之子的身份,自己進山之旅可能變得相當麻煩。
“明天我會想辦法從家裏溜出來,你就去村裡找找成員,好歹組建個狩獵隊,”依稀的孩童啼哭聲從白耳酒館旁傳來,伊諾有些尷尬的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氣勢瞬間就跌了下去。
“去招募下成員倒沒什麼問題,不過你真的出得來嗎?”伊奧卡端起面前的大號木酒杯,將裏面的麥酒一飲而盡,就好像喝的是水一樣。
“我哪次食言過?”伊諾眉毛一挑,右手搭在霜木桌上,顯得頗為不滿,“你一個黑塊頭哪來那麼多問題?”
“首先,我這是小麥色,你說黑塊頭我也不知道你在叫誰。”伊奧卡看了看自己的空酒杯,又伸長脖子看了下伊諾杯子裏的,“其次,你哪次沒食言過,甚至又偷偷把麥酒換成了果汁。”
“……少廢話,我明天再來。”伊諾將杯中的果汁一口喝乾,起身就向著白耳酒館外走去。
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反應過來了,再聊下去恐怕要出醜,反正事情已經說定了,先走一步為妙。
看着離去的伊諾,伊奧卡搖了搖頭,開始收拾起了酒杯。
過下水,用布料擦乾,最後整齊的擺放在櫃枱前。
熟悉的動作讓伊奧卡感到安心,但是即將遭遇的未來卻讓他有些不安。
他並不是漠視自己的生命,只是迫於生活的壓力不得不去冒險——機會就擺在自己的面前,錯過了或許就沒有下一次了,只能靠着伊諾一家的施捨撐過去......但是人終究是要靠着自己的手活下去的。
原本打算一個人進山,最後不管怎樣都沒什麼可後悔的,但是現在被伊諾發現,甚至還不得不把其他人拉下水……
伊奧卡嘆了口氣。
“這事情怎麼辦才好啊?”伊奧卡望着半凋的野鳶尾在心中自問。
這樣的心聲自然是得不到回應的,唯有些微的晚風拂過,伴着啼哭。
野鳶尾晃了晃,依舊挺立,但枯黃的花瓣卻經受不住,掉落在了花盆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