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眼前一黑,雙腿像是斷裂的感覺在瞬間加重,伴隨而來的還有尾椎的劇烈刺痛。
蘇頌臉色扭曲猙獰,額頭青筋暴起,連叫都沒力氣點叫了。
此刻的他衣服緊緊黏在身上,頭髮也濕漉漉地貼着,先前所有的傲氣消失不見,變得像落湯雞一般狼狽不堪。
而對面站着的蘇袖,衣着乾淨整潔,遠離狼藉,與他有鮮明對比。
蘇頌抬起手撫去臉上的牛奶,對上少年看戲一樣的目光,牙齒幾乎咬碎。
他仰頭看着樓上幾人,神色狠厲:“給我滾下來!”
幾個拿着還殘留些許牛奶盆的人立刻跑下來,低着頭,瑟瑟發抖地站在蘇頌面前,原本還想狡辯,蘇頌直接爬起來,對着他們腦袋一人給了一巴掌。
“想死是不是!”打完后他還不滿意,一人踹了一腳,還把那盆拿起來蓋在史六肖腦袋上,“一群廢物,廢物!”
最讓蘇頌氣死的是,自己再一次在蘇袖面前出洋相,丟盡了臉。
“蘇頌,我們沒想這麼對你的,我們的目標是……”史六肖拿下盆,努努嘴想辯解,瞥了一眼旁邊神色漠然的蘇袖,恨得牙痒痒。
他們在上面瞄準了好久才倒下去的,結果這蘇袖就像是預感到了一樣,直接往旁邊一躲,原本要淋在他身上的牛奶直接淋到了蘇頌身上。
“一群蠢貨,等我收拾好了再來找你們算賬。”身上黏糊糊的,十分難受,再加上快上課,人差不多都圍過來了,蘇頌怕被他們看到自己這樣子,丟下一句話,往學校浴室走去。
從那狼狽的背景根本看不出來是蘇頌,他還全程低着頭,藏着臉。
梁小竹從他身邊路過,覺得有些眼熟,隨口叫了一句。
蘇頌沒敢停,加快步伐,幾乎是倉惶而逃。
“我就說不會是蘇頌,蘇頌怎麼可能這樣子。”梁小竹轉身離開道。
蘇頌步伐一頓,心裏對蘇袖的恨意瞬間攀高,差點氣哭了。
都是蘇袖,都是他,讓自己變得這麼狼狽。
可惡的蘇袖!
戲結束了,蘇袖避開地上殘留的牛奶,往樓上走去。
“你等着,我們沒完。”史六肖擋在蘇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高高在上地警告。
哪裏知道看起來溫順的少年輕輕地推開他的手指,歪了歪頭,笑地說:“好呀,我等着。”
那並不懼怕,反而根本沒放在心上的模樣讓史六肖一愣,等反應過來時蘇袖已經上樓了。
“草。”他罵了一聲,抓着身邊人,“你剛剛看到他的態度沒?他這是在挑釁我嗎?”
“肯定啊!”身邊人罵罵咧咧,“他就是在挑釁,我懷疑他是知道我們在上面針對他,故意的。史哥,還是先想想怎麼和蘇頌解釋吧,感覺他氣得不輕。”
史六肖煩躁道:“我當然知道他氣得不輕。”
誰他媽能想到整蠱整到蘇頌身上去了呢。
……
蘇頌這次快下課才出現在教室,原本是想直接回位置上,注意到是班主任的課,老老實實地退回門口,喊了一聲“報告”。
“進來吧,去哪裏了?現在才回來。”班主任頭也沒抬道。
“我……”蘇頌目光下意識困在蘇袖身上,見他沒事人一樣對自己笑,差點什麼都沒繃住罵出聲,最後強忍着怒氣道,“有點不舒服,在醫務室躺了一會兒。”
“身體不舒服就不要強撐着,可以請假回家,包括你們所有人。”班主任看着底下的人說。
蘇頌坐在位置上。
因為沒注意,這一坐太用力,直接被疼得彈跳起來,對上其他人驚疑的目光,只能裝作無事扯唇笑笑,重新坐下。
今天的疲憊與恥辱是從未有過的,想到這裏,蘇頌忍不住握緊拳頭。
“下周就是家長會了,你和你那個弟弟怎麼說?你媽給你開,你爸給他開?”同桌湊過來,忽然聞了聞,“你身上這是什麼味道啊?有點奇怪。”
蘇頌什麼都沒聞到,但能想到史六肖他們既然要整人,肯定選擇味道最重的牛奶,哪怕他洗了也會有點味道殘留。
他眼神陰毒道:“蘇袖算什麼東西?我爸那麼忙,怎麼可能來浪費時間給他開家長會。”
一熬到下課,蘇頌就直接走到蘇袖面前,拿起他的筆記本,舉高后笑着說:“幾百人高中的第一筆記本,有沒有人要看啊?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
蘇袖把筆帽蓋上,放好筆,靜靜地盯着蘇頌。
無動於衷的模樣讓蘇頌想到在操場發生的事,笑容一僵,狠狠把筆記本撕了,扔進垃圾桶中:“你這本子上記的都是錯誤的,我看還是不要留着影響人了。”
這還不夠。
回到自己位上的蘇頌磨了磨后槽牙。
得想別的辦法整治蘇袖,讓他臉丟盡,受盡恥辱,自願滾出學校,滾出自己的家。
*
周五不用上晚自習。
一回到家,正敷着面膜,坐沙發上柳笑然頭也不抬地道:“蘇頌回來啦?這裏有新鮮的水果,過來吃。”
蘇頌瞥了眼桌上的東西,直接上樓。
反常的沉默讓柳笑然扭頭看來,見到蘇袖,才想起來自己家裏現在多了一個人。
她皺起眉頭:“蘇頌怎麼了?你欺負他了?”
蘇袖低頭沉默,也準備回房間。
“蘇袖,跟你說話你聽不見是嗎?”柳笑然氣得面膜也不敷了。
蘇袖頓了頓,低眉順眼地站在那裏,從頭到尾都透露着一種好欺負的感覺。
柳笑然想說的話卡在嗓子眼裏,被他放低姿態的樣子弄得心裏那口氣不上不下。
就這副沒骨氣的樣子,敢欺負蘇頌嗎?借他十個的膽子也肯定不敢。
想到這裏,柳笑然也不問他了,走上樓敲了敲蘇頌房門:“蘇頌啊,發生什麼了?和媽媽說說好不好?”
“蘇頌,開開門呀。”
“媽媽想和你聊天天。”
“……”
溫柔的語氣聽得人不禁微微恍惚。
蘇袖斂眸,站在原地片刻,才走進房間,將房門反鎖,然後一改先前的模樣,拉開椅子坐在桌前開始寫作業。
寫了一會,他起身推開窗戶,看着外面艷紅的花,伸出手輕輕碰了一下。
嬌嫩的花朵被他碰得微微搖曳,看上去很是可憐,像是風一吹就會爛掉。
蘇袖撐着側臉,就那麼盯了許久,像是在等什麼一樣。
直到房門被人狠狠拍響。
終於來了。
他露出一抹很快消失的笑,轉身打開門。
下一秒,巴掌直接甩下來。
蘇袖沒躲,結結實實地挨了那一巴掌,臉頰很快出現一個鮮紅的五指印,十分刺眼。
太過於生氣的柳笑然被那清脆的巴掌聲弄得一怔,看着蘇袖紅腫的側臉,心裏的怒火瞬間消散,質問的話也說不出了。
好半天她才彆扭開口:“蘇頌今天在學校發生什麼了?你說清楚。”
蘇袖低着頭,看不清臉上的神色,只是手指緊張地抓住衣服,弄出了許多褶皺。
過了會,他才小心翼翼地說:“哥哥被別人往頭上倒了牛奶,可能因為這件事一直不開心。還有哥哥想……”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柳笑然讓他繼續他也不說,不僅如此,抓着衣服的手還不斷顫抖起來,像是在懼怕什麼。
想起他第一天來時的模樣,柳笑然心想果然都是強裝出來的,現在才是他真實的一面。
膽小,怯弱無能。
這樣的人能帶給蘇頌什麼樣的威脅?
柳笑然又回到樓上,問蘇頌到底怎麼回事。
確定女人離開了,微微駝着背的少年才鬆開抓着衣服的手,挺直背脊,緩緩抬頭,露出了那張冷漠無情的臉。
然後唇角微勾,笑意諷刺。
演戲而已,他也會。
……
房間裏,蘇頌按摩着自己的腿,不想回答其他的問題,只說:“我就是腿疼,不高興而已。”
柳笑然問:“腿怎麼了?”
蘇頌一個嘴快:“去踩蘇袖的時候劈……”
後面的話雖然沒說出來,但已經來不及了。
柳笑然想到剛剛蘇袖害怕的樣子,抬手捏了捏眉眼,知道蘇頌肯定是欺負人了,有些無可奈何:“蘇頌,你在學校里不能欺負蘇袖,不然別人怎麼看你?你忘記自己身份了?”
“我沒欺負他。”火氣一下子上來了,蘇頌也不揉腿了,“明明是他欺負我。媽,他的存在一直讓同學嘲笑我。還有,下周就要開家長會了,你難道要同時給我和他開嗎?可是參加比賽的話只能選擇一個人,媽你不會為了他不選擇我吧?”
柳笑然嘆口氣道,“肯定是給你開。但是蘇頌,你跟他不一樣,你從小有優渥的條件,和他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沒必要和他這種人攀比,知道嗎?”
蘇頌咬着牙不說話,好半天才傷心道:“我知道了,不和他計較就是了。”
“好了寶貝,你是多少人羨慕的啊,他真的連你一根手指頭都比不上。”柳笑然揉了揉蘇頌的腦袋,安慰道。
“那媽你喜歡他嗎?”蘇頌突然問。
柳笑然臉上的笑容緩緩凝固,腦海里閃過那些太太嘲諷她的話,眼底滿是厭惡:“不喜歡,媽只喜歡你一個,放心。”
從知道蘇袖的那一刻起,她只要出現,就會被人不斷嘲諷譏笑。
說她連自己兒子丟了一個都不知道,說她有個孤兒院長大的兒子,說她不配做個母親……這些話不僅白天纏繞着她,就連晚上睡覺都出現在她的夢裏。
她怎麼可能喜歡蘇袖!
*
客廳里昏暗無光,蘇袖打開冰箱,拿出冰塊,敷在自己的臉上。
臉頰已經感覺不到多少疼痛,但剛貼上來的冰塊太涼,他忍不住拿開一點。
燈光忽然亮起,剛從公司回來的蘇天普看見蘇袖,緊張地走過來:“臉怎麼了?在學校受欺負了?誰敢欺負我的兒子?”
那擔憂的神色讓蘇袖一頓,有些緊張,扯唇勉強笑道:“爸,我是蘇袖,不是蘇頌,您認錯人了。”
男人神色一僵,所有的關心消失不見,站在原地半晌,才冷着臉說:“既然受傷了就好好處理,客廳里有醫藥箱,別到時候讓其他人以為我們蘇家苛待你。”
他也沒問怎麼受傷的,往樓上走去時,聽見少年小聲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蘇天普步伐一停,轉身看去。
站在冰箱前的少年低垂眉眼,唇角還帶着勉強的笑意,側臉五指印清晰,明顯是被人打的,而且用的力氣還不小。
單薄略顯可憐的背影讓蘇天普皺起眉頭,心裏莫名不舒服。
興許是愧疚,又興許是長着和蘇頌一樣的臉讓他心疼,最終沉着臉走上樓,進了蘇頌的房間。
沒多久,樓上響起噼里啪啦砸東西的聲音,還有蘇天普似警告的一句:“蘇頌,你別給我太過分了。”
聽着那聲響,蘇袖漫不經心地活動着被冰僵硬的手,快速回了自己房間。
他對着鏡子看了看臉,紅腫已經開始消退,手指印也在淡化,直接把冰塊扔進垃圾桶中,躺在床上開始睡覺。
第二天一早,蘇袖從房間走出,看見蘇頌坐在餐桌前吃飯打了個招呼。
對方像是沒看見他一樣,直接把他當做空氣忽略掉。
蘇袖並不介意,只是才剛坐下,蘇頌猛地大聲道:“李嫂,我已經吃完早餐了,你趕緊把這些東西都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