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血獵》(6)
游野愣了一下,他能感覺到後視鏡里懷樹的目光,隨即將狼骨碎片收進兜里:“嗯。”
車內恢復了安靜。
曠野的風呼呼的吹,游野特意將手壓在大腿下做出取暖的模樣,他縮着脖子閉目養神,睫毛時不時抖一下。
懷樹調高了車內的溫度,林製片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話。
游野呼吸逐漸均勻,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下。
游野睜眼向外望去,當他看清公路旁燈火通明的建築時,揉眼睛的動作瞬間頓住。
一座尖頂哥德式莊園出現在曠野之上。
因為是深冬,院子裏的植物都枯萎了,樹影和乾枯的藤蔓糾纏成網,覆蓋在莊園的灰石牆上,風呼嘯而過,整個莊園看起來神秘又肅穆。
莊園的每個窗戶都點着燈,但黃色的燈光並不會讓此刻的莊園看起來溫暖些,反而讓這些圓扇形窗戶看起來像獵食者的眼睛,亮堂堂明晃晃的,肆無忌憚的注視、窺探着遠道而來的客人。
游野站在莊園下微微仰頭,燈光在他眼窩裏投下模糊的陰影。
和莊園“對視”的瞬間,他脖子上的脈搏跳動莫名快了幾分。
陸續抵達的劇組人員面對莊園紛紛發出驚嘆。
“這是拍攝《血獵》主場景的地方,同樣,拍攝的這大半個月我們需要住在這裏,”林製片向眾人介紹說,“莊園的主人是懷導的好友,他特意囑咐過我,讓大家拍戲之餘,盡情享受這座莊園,就當做是來紅島度假一趟。”
游野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皺,他拍了十五年的戲,把恐怖片片場當做旅館的情況聞所未聞。
但如果撇開片場的因素來看,這座莊園確實是個別緻的度假之地。
林製片引眾人進入莊園,好幾個演員和工作人員都對這座別緻又神秘的莊園充滿好奇,甚至舉起手機一路走一路拍。
“天吶,要不是親眼見到,我會以為這些照片都是經過後期處理的,簡直就是遊戲原畫級的氛圍感,”章澤浩舉着手機感嘆,“懷導太厲害了。”
一旁的路純本來想和他小聲吐槽,這裏漂亮歸漂亮,但住在這種古老宅子、特別還是作為恐怖片片場的莊園總感覺心裏毛毛的,但看章澤浩滿臉驚嘆的樣子,她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林製片:“懷導無論是選演員還是選拍攝地,都有一套嚴格的標準和流程,和他合作事半功倍。”
頓了頓他又笑着補充:“當然,對演員的演技也很嚴格挑剔。”
“所以現在誇我,開拍的時候別罵我事兒就行,”懷樹也笑,“安排大家住在片場,一來是紅島上沒有其他合適的住宿地點,二來可以提高我們的拍攝效率,也能更好地讓你們融入角色和故事。”
“這次的拍攝太令人期待了,”章澤浩側過臉,才發現身旁的童晚臉色蒼白心事重重的樣子,忙問,“怎麼了?”
童晚恍惚的眨了眨眼,搖頭:“沒事,可能一路上太累了,有點頭暈。”
林製片:“莊園的房間已經提前收拾好了,待會就能休息,實在不舒服可以讓何醫生看看,開點葯吃。”
莊園本身有負責日常打理的員工,他們長期居住在與世隔絕的紅島上,莊園的地下儲藏室備有豐富的物資,供生活在這裏的員工使用。
除了負責日常莊園運作的人員外,劇組的何醫生已經提前抵達紅島。
“應該沒事,我歇一歇就好了。”童晚從衣兜里掏出煙咬在嘴裏,火光映照下臉色白得嚇人。
游野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童晚因為沒動自助餐的食物,一直是他重點觀察的對象。
雖然童晚的種種跡象容易引人懷疑,但他認為童晚是目標角色的可能性並不大。
但童晚在這個世界究竟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游野留下這個疑問。
一行人此刻已經穿過前院,游野抬頭的瞬間,目光凝住。
莊園三樓左側的第二個房間,窗帘後有個模糊的人影。
影子似乎抱着手臂躲在窗帘后,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迎接他們的到來。
會是莊園的主人嗎?可主人沒必要用這種方式迎接自己的客人。
游野抬起頭,毫不避諱地看向影子,他相信對方一定注意到了,說不定此刻他們正對視着。
“喜歡這兒嗎?”懷樹轉向游野問道。
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窗帘后的人影消失了。
游野回過神:“我相信世界上沒有第二座莊園,比這兒更適合拍攝《血獵》了,作為片場它很完美。”
懷樹:“那作為度假地呢?”
“如果不是拍《血獵》,我想,這輩子我都沒機會來到這麼令人着迷的地方度假,”游野笑了笑,轉而問道,“莊園的主人這段時間不在嗎?”
“嗯,他不喜歡這裏的冬天,去外邊度假了,”懷樹說,“怎麼了?”
游野搖頭,望着莊園若有所思地說:“沒有,就覺得這座莊園,太不可思議了。”
懷樹也笑:“希望它能給我們更多驚喜。”
林製片說得沒錯,莊園已經做足準備迎接深夜入住的劇組,不僅所有客房都打掃乾淨,就連熱騰騰的宵夜都準備好了。
可眾人奔波了一天,實在沒什麼胃口吃宵夜,都打算直接拖着行李箱回到分好的房間休息。
“各位很多都是第一次來紅島,我有個小建議,”迎接客人的老管家說,“在紅島,夜裏最好不要獨自外出,要出去的話,盡量結伴。”
一直不怎麼講話的童晚忙問:“是這兒發生過什麼嗎?”
老管家微笑:“我在紅島工作的這幾十年,什麼都沒發生過。”
童晚不解:“那為什麼特意強調……”
老管家:“這是從紅島原住民時期就流傳下來的風俗,出於“入侵者”的禮貌,我們都盡量遵守,也沒人願意去故意觸犯未知的東西。”
一向大大咧咧的章澤浩說:“嗐,我猜是之前懷導說到過的,這兒流傳着吸血鬼的傳說,所以就有這些規矩了吧。”
游野:“這兒真的有吸血鬼嗎?”
章澤浩不可思議地看向他,隨即“噗”地笑了:“小夏你還真的相信啦。”
管家卻說:“我們敬畏任何未知的事物。”
章澤浩終於憋住了笑,他雖然不相信這些,但不會無禮到嘲笑人家的風俗。
一行人上了樓,六位演員還有懷導、林製片都住在莊園的三樓。
游野的房間正好是左側第二間、他看到黑影的窗口。懷樹住在他隔壁、左側走廊盡頭的房間。
為了迎接客人,房間的門開着,燈也點着,暖氣燒得足,即使脫掉外套也能熱得出層薄汗。
掩了門,游野發現門邊裝有防盜鏈,他有些納悶,在普通人家的客房裏一般不會裝這個。
除了防盜鏈,窗戶上也裝了防盜鎖,可紅島上並無外人,真的用得着如此周全防盜嗎?
或許防的不是盜,而是另一種生物呢?
把門和窗都鎖好,站在客房中央還讓人有種錯覺——自己把自己囚i禁了起來。
游野將房間的柜子都打開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屋內沒藏人,又檢查了可能隱藏攝像頭的地方,確認沒有可疑的跡象后,才來到浴室洗澡。
經過一天的漫長旅途,他的指甲長出來了不少,頭髮也得稍微修剪一下,吸血鬼強大的新陳代謝讓他不得不每天重複這些瑣事,為了不引人懷疑,他還得把修剪下來的指甲頭髮衝進馬桶里。
好在經過前半個月的練習,他已經能把這些事做得很熟練了。
就在他打理好自己,整個人坐進浴缸泡澡時,熟悉又冷冰冰的聲音響起——
【尊敬的202號演員,您的「基礎血袋」只剩下最後七枚,您必須在七天時限內通過解鎖重要劇情、完成支線任務、解決角色危機賺取血袋,如未能成功獲取,請您考慮通過獵食人類的方式延續生命,否則您飾演的角色「夏柏冬」將進入死亡狀態】
系統和鬧鐘一樣準時,每天過了零點,就會盡職盡責的告知他的死亡倒計時。
“好的,謝謝告知。”游野看起來並不着急,雖然只剩下七天時間,但他知道這個世界線的劇情才剛剛開始,僅僅是劇組登島的第一天,已經發生了不少事情。
洗完澡后,游野將紅圍巾整整齊齊疊好放在床頭,又從衣兜里掏出那枚狼骨釘碎片。
床頭燈亮着,為灰白的狼骨鍍了層柔和的光暈,但狼骨邊緣鋒利,游野只稍微用了點力,他的指腹就被劃了道淺淺的血口子。
猩紅溢出,游野將受傷的手指壓在舌下,甜美血味在口腔瀰漫的瞬間,他的呼吸從粗重到平緩,而後是休眠期。
游野閉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幻覺,他聽到窗外狼嚎聲此起彼伏,遙遠但清晰,像是在召喚什麼。
一會兒后,這些狼叫聲又像是響在耳畔的低語。
屋子裏似乎彌散着似有若無的味道,很熟悉,就像是……懷樹湊近時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游野驀然睜開眼睛,可房間只有他一個人,房間窗戶也緊閉着,根本沒什麼懷樹。
帘子外的原野被月光照亮,平靜又荒涼,也不見狼的蹤影。
看來只是他喝血后出現的生理幻覺。
吸血鬼怕狼人、對狼族忌憚幾乎是所有奇幻作品的共識,在這個世界線里,也存在狼骨釘能殺死吸血鬼一說,可作為吸血鬼的游野對狼骨並沒有本能的恐懼……
剛才他們的車子為什麼會被狼骨釘扎中?難道是某種預言?或是什麼隱藏的劇情線?
而他入住的這間客房牆上,也正好有一幅夜狼獵食的油畫,是巧合嗎?
畫面上的夜狼有一雙幽綠色的眼睛,它用兇狠又能洞悉一切的眼神,透過畫框凝視房間的來客。
游野和夜狼對視片刻,突然來了興緻。
他將狼骨上的血液清理掉,詢問莊園管家借了副工具,動作利索的將狼骨邊緣磨得平滑,又在狼骨頂部戳了個洞,穿上黑繩懸挂脖子上。
老管家看向游野脖子的狼骨吊墜,微笑說:“在紅島,傳言狼骨擁有極強的磁場能量,可以驅邪避凶。”
游野笑:“希望它能給我帶來好運。”
游野並不期望風平浪靜的推動劇情線,他需要讓自己的角色處於危機和矛盾之中,只有「解決角色危機」才能賺取生存血袋,也更能提高劇情的觀賞性,為他贏得更多生存幾率。
在他看來,“危機”即是“好運”。
莊園的燈漸漸熄了,勞頓了一天的劇組人員終於得以休息。
不需要睡眠的游野也沒敢開燈,藉著月光,趴在床上摺紙船消磨時間。
夜深人靜,老房子隔音不好,游野能隱約聽到隔壁房間傳來的響動,類似筆帽落地的聲音、推門的咯吱聲、被故意放輕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懷樹似乎一直沒入睡,忙着處理明天的拍攝事宜。
午夜兩點,窗外的風止了,整座莊園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隔壁又響起了腳步聲,接着是推門的聲音,聽覺敏銳的游野豎著耳朵,腳步最後消失在樓梯盡頭,此後隔壁再無響動。
是懷樹出去了。
游野從床上爬了起來,雖然知道這麼做有些冒險,但他還是憑直覺推開了房門。
走廊上,熟悉的香水味道縈繞空氣。
這款香水很獨特。
因為工作和成長環境,游野熟悉市面上大多數香水,對香味也很敏感,他十分確定這味道不屬於任何他認知里的香水。
莊園的走廊亮着小夜燈,昏暗的燈光將游野的影子拉得虛而長。
此刻連守夜的莊園工作人員都打起了盹,游野放輕腳步下了樓,不打算驚醒任何人。
他穿過大廳和宴會廳,並沒有發現懷樹的身影。
就在他打算去廚房補充點糖分就返回房間時,一個影子悄無聲息地靠近。
當游野注意到地上的影子時,對方已經站在他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