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51 那次離別
真正讓蘇末感覺一下長大的,並不是自己十八歲的生日,而是即將十八歲的那個冬天,她最愛的人的猝然離世。
蘇末沒有想到,或者說冥冥之中第六感已經在暗示,只是當時的她渾然未覺。
那天中午在宿舍里,喬倩倩無端談起自己祖父過世的時候,家裏人給當時在外地打工的姐姐,也是她爺爺最疼愛的孫女捎信說的是爺爺想她了,讓她回家。
當天晚上她又毫無徵兆得做了一個和爺爺在一起的夢,在夢裏爺爺的身體已經徹底恢復,或者說根本就沒有爺爺生病的事情,祖孫倆就像很多年前,蘇末小時候那樣,在爺爺接她從學校回家的路上,開心地走着、笑着,爺爺的大手拉着他的小手,在爺爺的庇護下,她依然是當年那個有些傲嬌的小公主,走起路來一搖一擺地……
因為夢裏的一切都太美好了,以至於第二天早上學校晨起的鐘聲促然響起的時候,蘇末本能地驚了一下,但是睜開的眼睛又很快閉上,她特別想那個夢繼續下去……
也是在這個早上,當她跑完早操回到教室,班主任突然就穿過教室晨讀的人群,輕輕走到她身邊,彎下身子低聲在她耳邊說道:“爺爺想你了,讓你回家一趟。”
瞬間感到一陣恍惚的蘇末心裏陡然一沉,她瞬間驚詫,轉而極度悲傷的神情應該也驚到了班主任,她痛苦地沖老師搖了搖頭,然後起身穩了穩不自主有些踉蹌的腳步,用最快的速度向外面跑去。
學校外一位表叔的車子已經等在那裏,蘇末上了車子,只是感覺大腦從來沒有過的混亂,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爺爺一定要等到看自己最後一眼,但是當車子真的駛進自己家那條衚衕,裏面圍滿的人已經說明了一切,她無力地哭着、喊着不肯下車,她怕回到家看到自己最不願意看到的那幕,幾個嬸嬸起初還在拽她下車,但是看到她哭得幾盡昏厥的狀態,也不由得動容,悄悄在那裏低頭抹淚。
蘇末一直記得,當她鼓足勇氣真的進了自己家的門,迎面衝過來一股力量,讓她一下昏倒在那裏,當時是爸爸見勢不好,一下從後面抱住了她,才不至於摔倒在地上,她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是那一刻她相信那是爺爺的靈魂最後一次與自己擦肩而過。
爺爺終究是沒有等到看自己最後一眼,後來聽大人們說,家裏所有的人,包括最遠路上過來的姑姑,爺爺臨終前都看到了,但是唯獨沒有看到她,這個他最最牽挂的孫女。
沒有人可以體會她對於爺爺的感情,更沒有人知道在爺爺走後很多很多年,她都會因為無數次突然想起這個毫無保留疼愛了自己十八年,而自己一天還沒有回報的老人的時候,會突然就有眼淚奪眶而出;
她會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公交車上或者電梯間,那些穿梭在大城市裏的細小角落裏,就算很多很多年過去了,當她看到和自己的爺爺一樣有老年斑的雙手的老人的時候,會突然就想過去握住那雙手;
她也無數次期待可以在夢裏能夠再見一面爺爺,但是此後十幾年的歲月,僅有的一兩次夢境裏,都是很模糊的輪廓,有人說這是因為爺爺太疼她,所以不想讓她有所掛牽,而時過經年,當時間一層層累積之後,蘇末終於明白,爺爺是真的離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