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就成了全軍總司令？
落霞原外，漫天大雪幾乎將所有人變成了雪雕，卻沒一個人敢亂動，全都屏住呼吸看着跪在皇帝李儇面前的壽王。
李儇左手攥着腰間天子劍的劍柄，眼睛盯着雪地中的李傑，神情極為複雜，
“阿傑，你這是要造反嗎？”
“臣弟不敢！”
李傑頭都沒抬，
眼睛盯着面前的一株枯黃的雜草緩緩說道：”臣弟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弒兄奪位的大逆之人，
阿傑更想當一個閑散王爺，但您是皇帝啊，大唐的皇帝啊，若是真的幸駕三川，棄關中百姓百官於不顧，
那麼大唐最後一絲臉面都丟沒了，吾等死後還有什麼顏面見李家的列祖列宗？”
李儇用手指着他聲音都發顫了，
“田令孜的確行事過於乖張跋扈，但如今你將其殺死，他的兄長如今已是西川節度使，手握三川兵權，這是不逼着陳敬瑄造反嗎?”
李儇在歷史上一直被戲稱足球皇帝或者馬球皇帝。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決定西川節度使時，居然採用了打馬球的方式！
讓幾個人打比賽，誰贏了誰當...
擊球定三川！
最後田令孜的兄長陳敬瑄技高一籌，成了西川節度使，也成了李儇昏君的佐證之一。
這次逃走的地點沒選擇龍興之地的太原，也沒選擇鳳翔，田令孜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盤。
到了三川蜀地就是他們兄弟的地盤了，逃亡皇帝還不得老老實實地給聽話？
李傑咬了咬牙，
“大唐的魂在長安，天下的魂在皇兄，請陛下迴轉大明宮?，與關中百姓一同抵禦那黃巢！”
“或者，殺了臣弟，三川游幸！”
“你！”
李儇一把抽出寶劍舉過頭頂，眼中露出極其憤怒與複雜的神色看着跪着的李傑。
他似乎看到自己年幼時因母親早亡，被恭憲皇后悉心照護的場景。
想到自己帶着不滿八歲的李傑一同偷偷跑出十六王宅逛街，被瘋狗攆的雞飛狗跳的時候；
因偷看宮女洗澡被父皇一起打屁股的樣子...
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寶劍“咣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實在捨不得殺這位自小玩到大的兄弟。
而一旁的群臣似乎得到了某種信號，呼啦啦跪倒一片，不斷叩首，
“還請陛下三思，吾等被田賊挾持，不得不伴駕而逃，如今此賊伏誅，還請您允了壽王的懇求吧！”
孔維更是披散着滿頭白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陛下，如今田令孜一死，其兄陳敬瑄必然不會善罷甘休，此去三川恐遭不測啊！大唐，大唐不能就這麼完了啊！”
群臣：...
他們可沒李傑這些王爺提前就知道逃走的待遇，都是在臨行前才得到通知，一臉懵逼地就跟着出了城，算是被田令孜變相挾持了。
除了身上的衣物，老婆孩子家產一樣沒帶走，若不是畏懼田令孜之威，早就鬧起來了。
李儇長嘆一聲。
“罷了，朕允了!”
隨着他話音一落，這些大臣還沒反應過來，周圍那些羽林軍親衛們就紛紛下馬跪在地上，發出了一陣歡呼之聲，
“神佑大唐，陛下萬歲！”
李儇看着眼前跪倒的一群人，眼睛似乎亮了起來。
“都平身吧，大唐還是要靠你們的！”
但李傑卻沒有站起來，就這麼靜靜地跪着。
李儇皺了下眉，有些無奈地問了句，
“朕已經答應你了，你這傢伙還要怎樣？”
他氣呼呼地一甩袖子，一屁股坐在車轅上，歪着頭看着李傑。
“臣弟還想請幾道聖旨！”
”說！”
“陛下速派欽差信使趕往成都，那陳敬瑄入蜀已九月有餘，必已經站穩了跟腳，若是聽聞其弟被殺，恐怕...
必須在田令孜之死還沒傳進成都之前奪回兵權，以策萬全!”
他沒提川兵勤王的請求，因為三川也實在調不出兵馬來關中。
三川各個軍鎮的任務基本就兩個，
一是西防吐蕃，二是南拒南詔!
這兩個地方如果出了事兒，大唐的南大門就基本被打開了。
李儇想了一下，“可又有誰能接任此職呢?”
戶部侍郎韋昭度馬上接道：“東川節度使顏慶復雖然已經致仕，但老當益壯，在軍中威望極高，可領此職！”
李儇點了點頭，
“准了!”
李傑鬆了口氣，
繼續道:”如今東南東北全在黃巢的鐵蹄之下，但河東隴西等地卻沒有被波及到，需要皇兄派幾名信使通達各個節度使，以攘王的名義敦促他們出兵解長安之危。”
這倒是讓李儇猶豫了。
三川之地還好，畢竟是被大明宮抓在手中，出不了大亂子。
但他就算再貪玩，不理朝政，但此刻大唐的基本狀況還是了解的。
也知道其他地方的節度使基本都是吸血的蛭蟲，若是這幫傢伙打着攘王的名義逼宮，豈不是引狼入室？
韋昭度看出他的疑慮，沉聲道：“陛下對此大可放心，若只是一支前來，他們還沒有實力擊潰黃巢幾十萬大軍。
而若是來得多了，互相掣肘之下，幾無可能有窺探大寶的機會。
畢竟您沒有避禍遠走，大唐皇帝的威儀還沒有丟，他們是要防天下悠悠之口的！無非事後給他們些好處罷了。”
李儇昂頭感受着落在臉上的雪花，沉思了許久，
看着李傑緩緩道：“朕也允了，既然你把事情做到了這步，左右神策軍的中尉就由你接任吧，
同時校檢諸道兵馬都指揮制置招討使，城內的亂軍和抵禦黃巢之責就都壓到你身上了，莫要讓朕失望！”
李傑被這一大串的官職弄得直發懵，
但稍微琢磨一下字面的意思也就明白了。
這就成了全軍總司令了？
“不是，陛下，臣弟沒這能力啊！能不能換個人？”
李儇看着他似笑非笑，卻不說話。
韋昭度一把將他拉到一旁，小聲道：“殿下，您這是在代陛下分憂，至於打仗的事兒，咱可不缺大將啊！”
李傑馬上明白了，
“哦，就找我扛雷唄，出成績歸陛下，打敗了大家一起玩完見祖宗！行，咱認了！”
韋昭度嚇了一跳，今天的壽王似乎與往日大不相同。
“噓，殿下慎言。”
李儇沒聽見一般走到田令孜屍首前，默默地愣了好長一段時間。
當年唐懿宗李漼突然駕崩，卻沒在死前指定太子人選。
老大魏王身體一直不好，天天病懨懨的，既沒有當皇帝的心思，也沒人願意支持他。
老二涼王李挺生下來就傻乎乎的，
根據李傑的判斷可能是得了小兒智力障礙症。
簡稱智障，對皇權毫無威脅。
當時的大太監劉行深和韓文約一同看好生性好動愛玩的老五李儇，在設計伏殺了老三蜀王李佶后，將他推上了龍椅。
十一歲的小皇帝，還是被宦官推上去的，自然沒有什麼實際權力。
滿朝文武也都陰奉陽違，加上劉行深和韓文約之間開始爭權，打得不亦樂乎之際，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趁此機會，自小跟隨照顧李儇起居的田令孜神來一筆，一舉將二人逐出了大明宮，開始掌握了大唐的實際大權。
面對滿朝對他這個帝位不滿的文武，李儇也只能依靠對他十分親近的田令孜，於是田令孜的權力地位也越來越高，直至將整個北衙和神策軍的軍權掌握在手中。
隨着年齡的增加，他也越來越意識到田令孜的權力太大了，卻又無力收回，加之對其有感恩之心，就得過且過，把自己變成了不理朝政，沉迷享樂之中的撒手掌柜。
所以，他對田令孜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但卻從沒想過要殺他。
如今這位“阿父”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此時的李儇居然無來由地長出了一口氣，
“田令孜雖然其罪當誅，但看着照顧朕多年的份上，還是將屍首帶回長安，找個時間安葬了吧！”
說完，將腰間一塊玉佩扔到了李傑的面前。
“持此玉佩，朕准你有便宜行事之權，先斬後奏，若無大事，可自行決斷!”
然後又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道：“但願這道旨意是對的。”
這少年皇帝雖然往日不務正業，卻存着應有的血氣，安史之亂時，李隆基逃到川蜀被百姓暗中罵了一百多年的事兒他也是有着恥辱感的。
日間在殿上詢問李傑態度時，李儇內心實際是希望李傑能夠站出來反對的。
結果這個老七居然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那時內心還是真有些凄涼感的。
但此時李傑這一鬧，重新燃起少年熱血，暗暗下了決心，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大明宮的含元殿上！”
看着眼中重現光彩的李儇鑽進了鑾駕，李傑突然有了一些感觸。
還真低估了原主與這位少年天子間的感情，原來帝王之家也並非全都冷血無情。
其實，當李儇舉起寶劍之時，他的手已經握住了刀柄，相信以自己的力氣和千牛刀之利，絕對有自保之力。
到時候，是自己放棄抵禦黃巢的初衷，跑出關中隱姓埋名過一輩子，還是挾持皇帝回長安全在自己的一念之間。
而如今這卻是最好的結果。
他站起來馬上從田令孜的屍體懷中拿到了那枚神策軍的魚符，白橫也帶着幾十人從夜色中趕了回來。
“殿下，那十幾人俱已伏誅，這是他們的首級!”
白橫大笑了幾聲，指了指掛在馬鞍旁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李傑連殺兩人，看着那些掛在各個馬脖子上的首級心理上已經有了承受力，
沉思一下說：“陛下已下定決心與長安共存亡，你追上前面的人馬並將之帶回，若有不從者，以叛唐通敵論處！”
“得令！”
白橫一聽大喜，轉身策馬又一次消失在夜色中。
他轉頭對幾位王爺和大臣道：“既然陛下已經下了聖旨，那咱們就回去吧，還得平定城中治亂，最主要的是，一同商議如何保住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