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大白貓
李信怡和徐謂並肩向山下走去。李信怡手裏擺弄着李行上次在外巡視回家時贈與她的一個巴掌大的象牙雕塑。那雕塑雕的是月,月中的廣寒宮和搗葯的玉兔形象雖小,卻栩栩如生,湊近了看,那玉兔一雙眼眸中都似是有靈采。
“你說這月中,為何沒有嫦娥呢?”李信怡端詳着玉兔,自言自語道。
徐謂瞥了一眼她手中的象牙雕:“你這是活牙,還是死牙?”
“我不知。”李信怡老實地搖頭。
“若是活牙,那必是從生象身上活活剝離來的。萬物有靈,你須得小心它於你午夜夢回時尋你來要牙!”
“徐謂!”徐謂笑得促狹,這下饒是李信怡再遲鈍都聽得出他是在挖苦自己了。
“當我沒說。”徐謂回過頭去,突然小聲驚呼道:“信怡,你看那可是老師家的大白?”
李信怡聞言望去,見王老夫子家的大白貓嘴裏叼着根白色的繩子,急匆匆走到一棵樹旁蹲下,正鬼鬼祟祟地四下張望。
那隻叫大白的貓是夫子的走狗,常在他們上課時晃着尾巴,仰着張大貓臉在堂上走來走去,像是皇帝巡視一般,高傲地讓人生厭。每每發現他們有人不認真讀書,它便悄無聲息地在那人身旁站定,靜靜看着那人。夫子看見了,便會從台上下來,將那人訓斥一頓。
在李信怡還未摸清那隻貓的脾性時,曾在上課開小差時栽了好幾個跟頭。後來發覺自己被夫子發現是那貓“告的狀”,便轉而痛罵那隻貓。
可惜那貓是夫子婆娘的心頭至寶,若是他們誰人敢動那貓一根貓毛,師娘必是會向夫子告狀、讓把他們罵個狗血噴頭的。
此刻在書院外同那貓相遇,對李信怡而言,無外乎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李信怡記起上回被夫子收走燒掉的她好不容易才淘來的小人書,當即挽起袖子,叫囂着想要和那走狗一決高下。
徐謂死命地將她拉住:“李信怡!它只是只貓!”
“你莫要阻我,它坑我在先,我今日定要報仇雪恨!”李信怡對大白貓怒目而視。
“信怡,”徐謂再次哭笑不得,“它是為了你好。”
“什麼為了我好,”李信怡白他一眼,“你看它那鬼鬼祟祟的模樣,定不幹好事!”
說話間,大白已經將口中的白色繩子吐在了地上,用貓爪去撥那繩子。
那繩子卻突然動了起來,繩頭掙扎着抬起,大白一張貓臉難得興奮起來,一爪將那繩頭拍到了地上。
“狗賊!那原是條蛇!”李信怡嚇了一跳。
就這一句話間,那蛇頭又幾欲抬起,卻又被大白拍掉了。
“哈哈,我今日還真不讓它如願了。”李信怡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徐謂,我們……”她一轉頭,卻見徐謂已走上前去,隔了幾尺距離,遠遠喚:“大白。”
白貓早在他過來時便看到了他。這白貓向來同徐謂親近,此刻也不護食,聽見徐謂喚它,便“喵”了一聲,開開心心地跑上前來。
“大白,我將這肉脯與你吃,你放過那小蛇吧。它不是毒蛇,又吃田裏的老鼠,於我們是有益的。”徐謂說著,便將手裏的肉脯拿出來,遞到大白面前。
李信怡愣住了——那肉脯可真像她今日出門時帶的。想到這,她忙翻開自己的包袋——裏面的肉脯早已不翼而飛。
他是何時拿走的?李信怡看着徐謂的背影,兩眼冒火。
不過徐謂可感受不到她的憤慨。他還在對着大白,循循善誘。大白也通人性,朝着徐謂溫柔地“喵喵”幾聲,轉過頭去朝着小蛇又用截然不同的語氣“喵”了聲,似是在說:“今日便放過你了”。
小蛇掙扎着從地上抬起傷痕纍纍的蛇頭來,像人一樣朝着徐謂點點頭,像是表示了感謝,便拖着身體,鑽進草叢中不見蹤影了。
大白叼起徐謂手裏的肉脯,心滿意足地嚼起來。徐謂高興地摸摸白貓的頭,小聲說道:“謝謝大白。”
“徐聖人,您可別同它說話了,它聽不懂。”李信怡懶懶散散地走上前來,把手搭到徐謂的肩上。大白看見她,翻着貓眼睛,鄙棄地朝她“喵”兩聲,又用頭在徐謂的掌心蹭蹭,便轉頭昂首闊步地走開了。
“唉你這破貓!”李信怡一搓袖子,一副要干架的模樣。
“信怡,”徐謂拽住她,“算了算了,和只貓計較,也不嫌丟人。”
“徐謂!這哪裏是只貓?我看它都成精了!”李信怡怒道。
“行行行,成精便成精吧。”徐謂諾諾連聲。
“對了徐謹言,你是何時拿走的我的肉脯?”李信怡轉手一把揪住他的衣領。
“借用一下如何,小氣吧啦的。”徐謂嫌棄地打開她的手。
“哎喲,你可太會慷他人之慨了。”李信怡看着徐謂欠扁的模樣有些手癢。
徐謂看見苗頭不對,忙轉移話題:“我家中還有許多,我明日為你帶來。”
“這還差不多。”李信怡心滿意足地轉過身,徐謂鬆了一口氣。
“對了,信怡,”兩個人從後山山下的石門中走出,向將軍府的方向去了,“你可曾聽說了陳家老二的事?”
“陳與義?”李信怡反問。
“他去年學課還未結束時,便已不來了。不是說,他生了病嗎?莫非……”李信怡眼睛瞪得溜圓。
“你想太遠了,”徐謂無奈道,“我要說的是,我近來聽說他病好了,而他病好后,變得十分聰明伶俐,簡直稱得上博古通今、滿腹經綸。”
“真的?”李信怡想起陳與義痴痴傻傻的模樣,有些懷疑。
“真的,”徐謂肯定道,“我爹帶着我去他家時,我見了他。他如今整個人周身的氣場都變了,倒是給人感覺有些出世了。”
“這麼嚴重?”李信怡大吃一驚。
“可是,”她四下看看,湊近徐謂,“他不是,一直這都不太好使嗎?”
她指着自己的腦袋。
“當然我認為他人還是很和善的,只是不太聰明罷了。”李信怡有些難為情,忙補充道。
“的確是,”徐謂點點頭,“問題在於他如今就像是變了個人。”
“還能這般?只是生了場病,連七竅都開了?”李信怡滿腹狐疑。
“不清楚,或許是生了場病,便剛好注靈了呢。”
“何為注靈?”
徐謂思忖片刻:“我也只是幼時隱隱約約聽人提過,套用到陳二身上,約是他在病前,有身子,卻沒魂,因而不聰明;病時,本該在他身里的魂和靈精到了,因而也便聰明了。”
李信怡細細咀嚼他這兩句話幾遍,哈哈大笑起來:“徐謂,你是讀書人,少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畢竟年輕氣盛,被如此不留情地駁了面子,徐謂自是有些不滿。他剛準備懟些什麼,李信怡便歡呼着跳躍起來:“烤肉串!我要吃烤肉串!”
“徐謂,借我些錢,等一會到家了我還你!”李信怡不等徐謂說什麼,手已經搶過他的荷包,歡天喜地地準備去買了。
“且慢。”徐謂將她拉住了。
“做甚,”李信怡有些不樂意,“你莫攔我,我已有一個月未吃過這些了。”
她氣鼓鼓地抿起嘴。
“你要吃,我們去別的地方買,不在這裏買了。”徐謂小聲道。
“為何?”李信怡不明所以。
徐謂想也解釋不清楚,又不好意思明說,索性用手迅速地一指。
李信怡順着他的手指看去,一座小樓映入眼中——那是一棟漂亮的小樓,有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倚在欄杆上,靠在窗前,纖長白皙的手指捏着團扇,輕輕地搖動。
小樓上有一塊牌匾,上書——醉春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