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陽
十萬大山深處,龍首原。
出靈溪谷向東七十里,兩條蜿蜒的山脈在此合二為一,在造化之力的碰撞下,堆疊出一道狹長的山脊。山脊兩側,鬼斧神工的矗立着兩條數十丈高的巨大石棱,彷彿一顆巨大的龍頭一般。兩條石棱中間,夾着一塊約一里方圓的平地。南北向的氣流穿越石棱,在原上形成一股猛烈的罡風,正是玄門中人煅體練劍的好去處。
白雲蒼狗,歲月悠悠,一晃又是八年光景。
此時的龍首原上,一個英俊的少年置身於罡風之中。只見他一身白衣,身姿挺拔,眉分八彩,目若朗星,一雙琥珀色的眼眸更是盡顯凌厲之氣。不是古月又是何人!
八年來,每到夏秋之交,天氣轉涼之時,古月就會被胡風帶到這裏來練劍。
寒風如刀,割得人面上生疼。忽然,古月拔劍出鞘,身影騰挪間,一道道劍氣向四周發散開來,似有實質一般,擊起地面石塊飛濺。數招之後,古月寶劍脫手而出,不僅凌空不落,居然還能跟着他手中劍決隨心飛舞,看他操作手法,顯然已是駕輕就熟。
"好,好,好,"
一旁的胡風面露喜悅,走上前說道:
"短短八年,小師弟你就能達到四陽之境,即使不說天縱奇才,也足以稱得上是驚材絕艷了,只怕師尊當年,也不過如此了。"
古月收劍回鞘,移步到古風面前,恭敬的說道:
"是風師兄教導有方而已,我不過是勤加練習罷了,實在不敢自滿。"
胡風一手搭上古月肩頭,仔細打量着這個如今已經比自己高了小半頭的小師弟,心中不禁感慨萬千。緩緩開口道:
"小師弟不必過謙,修真一途,還是首重天賦。大羅眾生,何止千萬。九陽三清,羽化封神,這十四重境界,能突破一半的世間又有幾人?好比你大師兄我,蒙師尊厚愛,親傳授業,到如今還不是困在五陽之境,恐怕餘生碌碌,也就到此為止了。還好有你,否則師門之仇,只怕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古月聞言,心中傷感,一時不能自己。
胡風見他面有痛苦之色,於心不忍,又開解道:
"哈哈,是我不好,今天是我若愚師弟出師之日,應該高興才是,不說這個了!"
古月吃了一驚,滿眼疑惑的問道:
"出師,風師兄不再教我了嗎?"
胡風背過身去,正對漫天罡風,和古月站成一線。悠悠地說道: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如今小師弟你已突破四陽之境,可以自行御劍,也不用再由我帶你來此處了。師尊傳我的蓬萊劍決,我也已經傾囊相授,至於其中高深的劍招,如朱虹三嘆,雙劍開天,甚至一式留神等,都是要到一定修為才能使用,也不是我可以幫忙的了。而且——"
古月見胡風欲言又止,忙開口道:
"而且什麼?"
胡風側過頭來,看着這個英姿勃發的少年,欣慰地道:
"而且這八年來,我盡心於傳你武學,早已斷了和十萬大山之外的聯繫,曾經的一點點頭緒,只怕也是要重頭查起了。所幸我的小師弟學有所成,我也總算不辜負師門大恩!可我終究為人弟子,師門之仇不可不報,所以這一次,我想出去久一些,許多事到今天還是撲朔迷離,實在讓我難以心安。"
古月心裏難過,又問道:
"多久,就不能帶我一起去嗎?"
胡風凄然一笑,說道:
"多久,我也不知道多久,前方要面對的仇人究竟是怎麼樣的,我也不清楚。這一去也許一年,也許十年,也許再也回不來了。至於帶不帶你去,你雨師兄身有殘疾,不能御劍,而且這幾年來舊傷複發,越來越嚴重,時時要人照料。何況前路兇險,以你現在的水平,雖然遠超我的預期,但面對那些修真高手,終究還是無濟於事。"
古月眼中有淚水滴落,低頭看向自己的腳面。語帶更咽:
"看來還是我太過沒用,就連父母之仇還要牽連風師兄……"
胡風伸手,替古月抹去淚痕。十數年朝夕相處間,彼此早就情同父子。此刻他不再多說什麼,手捏劍決,仙劍凌空而起,在空中對着古月最後交代道:
"照顧好你雨師兄,等我回來。切記,如果你還認可我這個師兄的話,無論如何,在突破六陽境之前,不可離開這十萬大山"
望着遠去的身影,古月重重的點了一下頭,似乎再也壓抑不住,淚如泉湧。
十萬大山,靈溪谷。
胡雨蓋着一塊厚厚的獸皮,斜靠在門外的藤椅之上,靜靜地傾聽着古月的訴說。眼中有各種情緒閃過,有欣慰,有失落,有擔憂,有自責。
這兩三年來,尤其是最近半年,隨着當初的舊傷發作,自己的左腿肌肉已經完全枯萎,流毒之深,隱隱還有向全身擴散之勢,漸漸地,就連運轉真氣也變得十分困難。每日裏除了做飯,唯一能做的就是趁着天晴,在門口晒晒太陽,以期稍微緩解痛苦。
古月說完,猶自強裝笑臉,對着胡雨說道:
"雨師兄,那個凶爹爹又拋下我們兩個出門了,看來今後我們又要相依為命了!"
胡雨微微一笑,示意古月蹲下,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撫摸着他的臉頰。
此時此刻,兩人都有了一種恍惚之感,彷彿時光倒流,一切都回到十幾年前,胡雨抱着古月,也是坐在門前,一個盼望着師門的消息,一個憧憬着神秘的禮物。就這樣沐浴着陽光,等着胡風從十萬大山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