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小卷的想法
牽引飛船運行了幾個小時,終於靠近植物園所在的小行星。
”警告,接近目標地點,請注意乘務安全措施。“
”警告,接近目標地點,請注意乘務安全措施。“
響亮的廣播聲中播放了了兩遍,刺激着員工們的耳膜。
”到哪兒了?目的地到了嗎?“洛馬睜開惺忪的睡眼,伸了伸懶腰。除去本就醒着的金雕和雪瑩兩人,其他人也在吵嚷的廣播裏相繼醒來,處於一種半昏不醒的狀態。
”飛船好像停下來不動了。“金雕通過舷窗外的景象猜測。
”嗯......那說明,我們正位於小行星附近。“古醫生想起了之前小卷說的着陸方式。
”大家不用緊張,“小卷從儲藏室里出來,和剛上飛船時一樣,用一口毫無感情的機器語音說話,聽上去毫無睡過後醒來的跡象,”飛船將會在之後的一段時間裏迎來植物園的電磁脈衝,可能會有短暫的能源切斷,大家握好扶手,注意保持平衡。“
似乎並不是所有人願意乖乖聽命,李斯特解開安全帶,站起來向著儲藏室走去。擲地有聲的機械腳跟敲擊着飛船的金屬地板,”砰“”砰“”砰“,在眾人沉默的等待期間,變成一種獨有的撞擊聲音。
”你要做什麼?“小卷攔在儲藏室門外。
”我聽到裏面發出了特別的聲音。“李斯特注視着儲藏室的門。
”沒有。“
”那為何不讓我進去看看?“李斯特彎腰俯視體型不高的小卷。
”我完全拒絕你的請求。“
”這麼說,裏面確實存在着某個秘密了。“李斯特邪魅一笑。
”無可奉告,我要提醒你,電磁脈衝隨時都有可能波及到飛船,請確你保自己在飛船斷電恢復期內保持平衡。“
”哼,你也太小瞧我的這雙腿了。“李斯特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轉身準備返回自己的座位,”不過你要知道,我的耳朵也不是一般人的耳朵,可是能聽到很多東西的,門後面的東西,我遲早會知道。“
小卷看着他敲敲自己帶有各種稀奇裝飾物的金屬耳朵,思忖他的身體究竟被改造到了何種程度。不過那無關緊要,一種熟悉的感覺仿若從遠方而來,像一種遠古生物覺醒時的召喚,帶給它身體上微微的酥麻感。
小卷知道,電磁脈衝來了。
無聲無息的極高能量頻率一閃而過。
牽引飛船一下子像被偷走了核心,所有能夠發光發亮的地方瞬間黯淡了下去,伴隨着還有能源衰弱時的那種細微嗡嗡聲,整個飛船倏忽間變成了一塊廢鐵,毫無作用。
飛船失去平衡了,船身不自覺的被某個地方吸過去,一邊的側翼傾倒下降,員工們毫無防備,只能抓牢座椅上的扶手;洛馬,胡吹和雪瑩這一邊跟隨座位向後倒去,頭往下沉,腳卻向上抬;金雕和古米這邊正好相反,身體不斷往前傾,後背脫離椅背,全靠安全帶支撐。李斯特若無其事地站在一旁,腳上的吸盤裝置牢牢固定在飛船上,儼然與飛船成為了一體。
小卷似乎沒有受到太多影響,飄浮着身子微微搖晃。
電源很快自動接通,一連串引擎發動的聲音過後,飛船自動矯正回到了平衡的位置。
老人胡吹終於鬆了一口氣,他好久沒有體會到這種血壓高漲的時刻了。
突然,駕駛室的門打開,羽清博士探出腦袋大喊着:“小卷,右翼的推進器輸入電路似乎被燒壞了,你去檢查一下!”
“好。”小卷立即打開地板上一處閉合的蓋子,藉著蓋子打開時的張力上升,接着一個順滑的轉體,低頭彎腰,仿若跳水時的迴旋姿勢一般遊刃有餘,並沿着抵達下層的鋼梯飛速下降,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動作。
洛馬感到一絲訝異,“這是怎麼做到的?我們可是在太空,他的速度為什麼會這麼快?”
胡吹想了想,猜測:“也許是服裝有特別的高科技吧。”
洛馬還是覺得不太對勁,他在空間站見過不少專業的太空人,哪怕宇航服的輔助加速功能再好,身體素質再強,也很難在完全無重力的環境下做出如此流暢的動作。洛馬在驚訝中抱有疑惑,這名叫小卷的面試官到底是何許人。
飛船仍舊一動未動。羽清博士還在等待小卷的回應。
三分鐘過去,小卷從下方的配電控制室里出來,“供給電路的六根線圈完全損壞了,這次的電磁脈衝強度比以往時候要強很多!”
羽清博士緊皺着眉頭,臉部肌肉輕微顫抖着,“轉為手動駕駛,你到副駕駛這邊來,趁着間隙,我們要以最快速度抵達植物園!”
“是。“
看情形是出現比較嚴重的問題了,金雕打量着其他五人,心中沒有任何底,“自己不會死在飛船上吧。”他想。
一陣可怕的死寂中,由於飛船手動模式的轉換,鮮紅的警示燈亮了起來,發出警笛般的吵嚷聲。
李斯特生出一個想法,再次走向儲藏室,二話不說,他用拳頭狠狠砸向堅硬的鐵門,每一次擊打門上都會多出一個凹陷。
“真是堅固哈。我倒要看看!“李斯特的眼珠中透露出慘淡的光芒。
強烈的震擊聲刺激着其他人不得不捂上耳朵。
”別敲了,你在幹什麼?!破壞飛船?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嗎?“洛馬忍不住沖他大喊。
李斯特卻像沒聽到一樣,使勁用拳頭擊打着鐵門,”梆“”梆“”梆“”......“
牽引飛船開始向小行星移動了,像做自由落體運動一樣不停加速着,而由於動力的缺失,再次傾倒向了一邊,帶着所有人失去平衡。
”天哪!他們到底怎麼開飛船的......“雪瑩側着身子歪倒,整個人由於加速時的慣性逐漸要脫離座椅。
”梆“”梆“”梆“”......“李斯特義無反顧地破壞,像要和那門同歸於盡一般。
”快停下!這裏還有老人,你知道你在幹什麼嗎?“洛馬扯着嗓子沖李斯特大吼。
飛船在不斷加速,金雕抱緊了雙手,縮成一團,他感覺到一股力量在撕扯着他,”小行星的重力?“他不知道,身體卻不受控制地想要脫離安全帶的限制範圍。
古醫生將手提箱抱於胸前,靜靜閉上了眼睛。
”混蛋,別敲了......“
老人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梆“”梆“”梆“——”梆“”梆“”梆“
雪瑩的喉嚨里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警示燈還在閃爍着喧鬧......
......
......
高壓般的幾分鐘過去,飛船在羽清博士和小卷的操控下勉強恢復了正常運行,此時他們已抵達距行星表面四到五千米之內的高空。然而一剎那,牽引飛船卻像被炮彈擊中一般,失去了所有機能......
......
......
”又是一次脈衝。它的頻率加快了。“小卷沖羽清博士發出信號。
”這個高度的話,飛船的所有電路都會被燒毀!沒辦法,啟動救生艙吧。“羽清博士很無奈,下達了最後的命令。
話音剛落,小卷的金屬頭盔邊上噴出一團蒸汽,慢慢地,整個圓形不透明頭盔打開掉落在一旁,剩餘的服裝裏面出現一道深藍色的光,不斷閃耀上升,最終顯現的竟是一隻深藍色的大水母;水母輕鬆地從衣服中脫出,伸縮着觸手使自己在駕駛室內自如遊動;一條觸手有力地拉下救生艙的開關,轉眼間又晃動着身體來到員工們所在的地方。
除了李斯特以外,其他人都牢牢地待在座椅上,飛船接近90度傾斜,由於靠近小行星,重力基本上也恢復了,因此他們一旦脫離座椅,就會重重摔在牆面上。所有人的狀態,好比坐過山車時一直位於翻轉軌道。
羽清博士很快傳達了進入救生艙的廣播,他拉住一旁的扶手,想要走出駕駛室,可飛船的地面卻像山坡一樣陡峭,讓他難以立足。
甲板下的玻璃罩緩緩打開,幾個具有球形空間的艙室升了起來,位於員工所在房間的正中央。
“一個救生艙最多可以容納兩個人,讓小卷幫助你們進去。”羽清博士察覺到自己寸步難行后,決定先發佈消息。
離金雕最近的那個救生艙艙門自動打開了,金雕一直詫異地盯着那隻深藍色水母,他怎麼也想不到面試自己的,竟然會是這樣一種生物——接近一米長的觸手在飛船內僅有的空氣中自如收緊舒展,保持着在自由的懸浮狀態;輕柔的薄膜裏面遊動着幽幽深藍色光芒,令金雕聯想到它有高等智慧的特徵。
那扇艙門完全打開了,金雕還沒注意,一條觸手便伸到了他腰間,靈巧地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就在他感覺到自己將要被重力狠狠拖下去時,三四條觸手有力地圈住了他,並將他帶進了狹小的救生艙內。金雕牢牢抓住救生艙內的把手,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卷對於其他人也是如法炮製,員工們和羽清博士一個接一個被它送進了救生艙。
直到小捲來到李斯特的近處,它停住了。
“這就是類似裏面的東西,不是嗎?”李斯特貪婪地笑起來。
他伸手就要去抓小卷,整個人雖然有腳上的吸盤裝置固定,上半身卻因為重力往前倒去;小卷察覺到他的動作,隨意往右邊一攏,觸手安靜地搖晃着,就躲過了李斯特的手;同時它用自己的觸手將李斯特的四肢緊緊纏繞起來,別看觸手的直徑跟一隻試管差不多,實則非常堅韌強勁;小卷的觸手們同時用力,將李斯特從地面連根拔起,吸盤裝置也不情願的脫離了飛船甲板;“咚”,李斯特被小卷重重摔進一個救生艙里,儘管他肯定不會因此受傷。
在小卷處理李斯特的過程中,另外幾個有人的救生艙已經完成了彈出程序,在幾秒鐘之內,從飛船中相繼彈射了出去。小卷毫不猶豫地給李斯特的救生艙外部按下了手動發射”的按鈕,他的艙門很快閉合上,小卷卻沒有進入救生艙的想法,它在空氣中肆意遊動,來到了儲藏室門前。
“砰!”李斯特的救生艙也彈射了出去。
然而牽引飛船還在不斷往下墜,離地面的高度也只剩不到兩千米。
由於飛船內所有的電子設備失靈,儲藏室的門也無法識別小卷而自動打開。沒有辦法,它將所有的觸手蔓延到門的四條邊上,伸進了門縫內,再找到一個合適的受力點后,它使勁將門往外面拽去。不知道是否是因為彈射艙門沒有完全閉合,內部的空氣呼嘯着逃出飛船,並帶起了一系列小零件以及零碎物品的舞動。
外界是沒有任何空氣的真空,小卷所在的地方的空氣逃逸出去后,很快形成了負壓,儲藏室的門不堪於內外壓強差和小卷的巨大拉力,終於在“吱呀”一聲后被小卷整個扯了出來。
一瞬間,小卷靈活躲過門飛出來時的撞擊,從另一邊晃蕩進了儲藏室內。
首先,它回到了保存良好的新制服內,和原來那套一樣,裏面擁有適宜它生存的優質水培環境和機械語音翻譯器。它蜷縮身體進入,戴上了另一個金屬色頭盔。
其次,它帶上了之前的黑盒子,裏面裝着的是眾人的電子設備。
最後它捧起了之前被李斯特所察覺的東西——一缸生活於其中的藍星水母。令小卷沒想到的是,李斯特竟能聽到藍星水母向它發出信號時的特殊頻率,那本是它們水母間進行交流的方式。在眾人基本上都睡着的時候,小卷獨自待在儲藏室內陪伴着藍星水母,一隻藍星水母的大小還不如一個乒乓球,一小群懸浮在缸內,隨着小卷播放的音樂上下舞動,發出幽幽的淡藍色光芒。
藍星水母很獨特,同樣也很稀有。但正是因為稀有和它本身的特性,在地下市場中,特別是改造人的配件市場中,它們是高價難求的商品。不知不覺間,藍星水母開始被大量捕撈與獵殺,而導致這種現象的源頭之處,要追溯到大批量各類寶石被開採的時候。
在改造人配件的市場中,代替眼睛的原始材料一直都是紅藍寶石佔據着主流,寶石經過打磨形成跟眼球一般橢球體的形狀,接上適配的神經線路,就能代替正常人的眼睛功能,並且更堅固耐磨。可寶石製成的眼球有一個很大的缺點,當人快速轉動眼球時,可能會硌傷到眼睛內部的軟體組織,甚至造成出血。所以改造了眼睛的改造人有時候會表現為寧願轉動脖子察看四周,也不想稍微動一下眼珠子,儘管他們的眼睛看上去是那麼神采奕奕。
接着,外星的礦石中發現了大量各色的寶石,寶石市場的價格很快降了下來,越來越多的改造人用漂亮的寶石代替了自己的眼睛,同樣,也有越來越多的改造人抱怨寶石眼的缺陷。於是有些人根據這種需求按圖索驥,發現了另一種更好的材料,那就是藍星水母的內核,玻璃體構造,完全透光,自身能夠發出淡淡的藍光,根據水母的尺寸有大小各異的內核規格,最關鍵的是,內核本身是軟體結構,富有彈性,完美解決了寶石眼所有的缺陷。
一時間,追逐藍星水母的內核成為了配件市場裏最瘋狂的流行浪潮,得到兩顆優秀內核甚至成為了少數狂熱身體改造人的終身夢想。而藍星水母作為外星的一種特有生物,自身生活在深海之下,養殖的可能性基本上微乎其微,但在利益驅使下,人們似乎並沒有養殖它們的想法,於是藍星水母就被捕殺得越來越少,瀕臨滅絕。
藍光涌動,倒映在小卷的頭盔上,它更換了最後一次水培組織液,蓋上隔離蓋,將水缸抱緊在胸前。
“乖乖們,我們走,我帶你們去該去的地方。”熟悉的機器語音響起,它游出正在墜落的飛船,前往另一個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