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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別的早晨之後是無聊的早晨。他把手揣入上衣荷包,不自然的聳了聳肩,天氣變化得實在是太快了,昨天穿兩件單衣就夠,今天羽絨服都擋不住,那綿綿小雨帶來的無處不在的濕氣,彷彿化骨綿掌一般,將自己整個人都冷透了。四處有稀稀拉拉的學子,大多數都是背着行囊,應該是都要回家。離春節沒幾天了,就算離學校不遠,也沒必要再留在這裏。
他向自己的寢室走了一半,便停下了腳步,或許他不想再回到那個已經毫無人氣的地方,讓自己的寂寞更加明顯。倒過頭來,對着寢室大門口的是頗有歷史的教學樓,學校的宣傳說是1940年便作為國民政府的研究機構存在。由於一直被使用着所以翻新了幾次。不過內部雖然整潔,卻絲毫不能掩蓋時間的滄桑。和寢室後面一棟稍小一點的房子,組成了本校最具歷史的證明,彷如兩座豐碑,記錄著雖然平淡,但卻滿載對自己歷史驕傲的故事。
在古老大樹間穿行,經過了學校高層領導使用的這座老房子,他想要去外婆家,實際上當初選擇這個學校,或許有一定的原因是離外婆家比較近。他出生在這個城市,在外婆的養育下長到3、4歲。先入為主的親情讓他對外婆有很深厚的感情,還有慈祥的外公,雖然常年在外出差公辦,但是只要回到家,便有好吃的禮物,還有小玩具。現在的他早已記不起學前的事情,甚至小學,初中的記憶都早已開始模糊,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回憶的人。但是兒時在外婆家的那些快樂,早已深深的印入了自己的腦海,彷彿如電腦主板一樣,自己的情感都要根植在其之上。
他依舊在小路上穿行,雖然距離很遠,但是步行卻出奇的要比乘車更方便,新建的步行街環道在這泥濘的冬日裏已漸漸緩慢下來。工人們忙着將一年的辛苦和勞累都忘卻在擁擠卻充滿期盼的回鄉之路上。公交線路因此受到一定的影響,而最讓自己覺得荒唐的就是,出校門走一段時間才能乘公交,而下車后卻還有走挺長一段時間,真是有些麻煩。
所以一直步行,風雨無阻的牛逼模樣。
一路上很少人。這是一條通過學校員工宿舍以及實驗室,校辦工廠等等一系列有些雜亂無章的擺放着的小路,偶爾能夠看到一兩位買菜的退休教師,慢慢的行走在他們早已熟悉的道路上。
這安靜孤獨的街道,是留給那些無處可去的人的?他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加快了腳步,至少,我的身體能夠躲藏在外婆的屋檐下……
前方傳來了一陣似乎有些熟悉的聲音,他放慢腳步,抬頭張望着,梯坎下,一個妙齡少女的背影漸漸顯現出來,每一次放下自己的腳尖,都要在下一梯上空懸挂着搖晃,或許這就是中國人的一種習慣?想起自己也挺喜歡這樣干,陳建民覺得有些好笑。
對,這聲音,是挺熟悉的,雖然不敢確認,但應該是某位同學。他幾步走到這個女孩旁邊,她依舊和電話那一頭的人開着讓人覺得有些無聊的玩笑,絲毫沒有注意到周圍環境的變化。
要是有個什麼壞蛋出現,她應該有苦頭吃了。看到對方準備掛斷電話,他輕輕的拍了拍這個高挑美女的左肩,然後躲到右邊去,之所以敢這麼做並不因為他是一個喜歡大膽且冒失的人,因為他已經百分之百的確信,她就是自己的初中同學。
她有些慌忙的回頭看,可是只有一片老房子的景象,於是她本能的看向另一邊,看到了一個瘦削的男子面帶微笑站在旁邊。雖然一眼就認出來對方是誰,但她還是免不了有些驚訝,一邊將手機放在精緻的挎包里,一邊說道:
“我還以為是誰呢?好久不見啊!”
“金榜題名時又能他鄉遇故知,人生三大幸事就差洞房花燭夜了,晶美女,別來無恙?”
“文縐縐的樣子可不是你的風格,什麼風把你給吹到這種老衚衕里來了?”他的確不怎麼開這樣的玩笑,或許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我在後面這學校上學呢!現在過外婆家去,你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裏?”眼前的這位同學,曾晶,初中同學。長得高挑美麗,由於初中的時候陳建民和很多一起升上初中的小學同學是來自同一個子弟校,他們父母所在的廠區能夠收看到一些衛星電視,90年代大放異彩的日本女演員常盤貴子便在這些青春懵懂期的男孩子們的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曾晶和她長相很相似,這就算是幾年後她停留在自己腦海里的唯一印象了。
“這裏上學?我們同一個學校啊!不過我明年就畢業了。還有其他同學在這個學校?”
他們開始慢慢的並排走着,曾晶早已從初中那個有些調皮搗蛋的天然美女出落成大大方方的淑女了。她的穿着有些成熟,長長的呢子大衣和幾乎拉上大腿的大長靴讓她看起來更加的高挑了,隨意穿着運動服的自己在她面前,顯得有那麼些幼稚……
“我倒是有幾個高中同學在這邊,不過都是和我一樣只讀兩年。好久沒見了,和其他同學還有聯繫沒有……”
他們站在一間網吧外邊的遮雨棚下,躲避着隨着陣陣陰風飄灑的小雨。她還是習慣性的將自己的雙腿交叉着,然後把腳尖倒過來挨着,那樣子似乎有點像一個阿拉伯數字的“8”一般,和芳一樣穿得那麼少,女孩子從現在開始都要這麼不分時間地點的展示自己的美麗?
交談是短暫的,雖然內容豐富。那些回憶都已忘卻太多,找不到更多的內容,交換了聯繫方式后很快的她向陳建民做拜拜,準備離開。
“哦!對了,你春節一直在學校嗎?”
“嗯,在外婆家,不過離學校很近。”
“那有空就出來玩啊!我們搞了一個春節的線下聚會,都是生活在主城區的一些同學和朋友,也有其他學校的,這可不像那個小鎮,大城市裏時時刻刻都有地方可以坐下來聊天,我租的房子就在學校後面的教師社區裏面,隨時聯繫喲!”
她的背影看起來像是一個模特,混身上下散發著成熟女人的味道,她的香水味淡雅卻綿長,沒有濃烈的氣味卻讓人能夠在她在走遠后依然感受到那氣息。她是正確的,儘快和真實的世界連接起來,準備好和這個社會的交流,才能順利開展自己新的人生。畢竟我們都要在那裏生活,糾結,直到死亡……
他戴上耳機,這個剛進學校時候父母送的mp3是和自己交流最頻繁的東西,不知道哪位女歌手翻唱的unedmelody,緩慢,緩慢,緩慢的,變成旋律,是那麼的憂傷,那麼的彷徨,一步步將人推向了絕望……
他給自己紮起了圍裙,幫外婆切着菜。去年舅舅新婚,和舅媽搬出去之後,外婆就一個人住在這裏,有些寂寞。外公出差去到北方了,不知道是工作忙還是覺得回家太遙遠,太擁擠,他要大年後才能回來,看着步幅已顯蹣跚的外婆滿頭銀髮,他覺得有些傷感。時間過得真快,那個背着自己買菜,做飯,還要上班的外婆,身體早已不再矯健,開始漸漸蒼老起來。想到這裏,陳建民只能默然,背對着自己的外婆,依舊在嘮叨,注意身體,好好學習,春節臨近,外面不安全,出去玩要早點回家,別用手機玩遊戲……
他不想打斷她,有些煩,可是卻有些可愛。
“外婆,你頭髮開始白了,如果下午沒事,我陪你去染髮,好嗎?”
“好啊!我正說春節到了把頭髮染一染,不然就又老得不得了了。”
外婆忙碌着,不一會功夫一桌豐盛可口的飯菜就準備好了,她知道外孫要陪自己去染髮,自然是高興得不得了,整個人都歡喜起來,臉上一直帶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