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截信
周衍情知瞞他不過,仰頭恨恨道:“我是傳了信給魏直寺,告訴他何原的下落,至於信為什麼會被太子截到……”她突然握拳,喊道:“你截了我的信又有意叫東宮看到,這麼急着把蕭鉞打壓下去你還拿什麼制衡蕭鼎?憑你嗎!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管它什麼時候!”蕭其暴怒,一腳踢翻了書案:“周衍,你以為我氣什麼?我氣你總是瞞着我!”
周衍:“就因為我瞞着你傳信,你就要用這種事情開玩笑嗎?蕭其!你幾歲!北燕公主帶了五座城池來和親的消息連三歲孩童都知道,這麼緊要的時候,你要看太子黨一家獨大?蕭鼎若是個仁厚的儲君也就罷了,可偏偏他不是!他不是!”
蕭其一把扯過她,道:“我北齊的國運你什麼時候這麼上心了,真當自己是聖人?本王倒是好奇你跟蕭鼎究竟有什麼私仇!甚至為了扳倒他,甘願成日裏對着一個廢你武功的惡人?!”
猛然間一隻奄奄一息的青鳥摔在她身上。蕭其怒吼:“你在挑戰本王的底線!”
“你……”周衍垂下頭平復呼吸。那隻青鳥便乖乖地躺在腳下,從前靈活的小眼珠轉也不轉,翅膀也僵硬了,像是骨瘦如柴的老人,躺在破布麻衣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她嘴唇囁嚅着,卻不敢看它,良久后才低聲說了句:“殿下真是好本事。”
蕭其緊緊盯她一會兒,語氣緩緩:“為什麼總要背着我耍花樣,本王很難讓你相信?”
周衍簡直要笑出淚來:“相信?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蕭其雙手扶住她肩膀,眼神認真道:“我沒有說笑。”
周衍諷刺:“讓我信你什麼?信你任性妄為,還是信你背後捅刀?”
她眼裏怒氣一絲不剩,取而代之的儘是冷冰冰的嘲弄。
蕭其瞳孔一縮,放開了她,轉身道:“沒有把握的事情本王不會輕易做決定。”
這話沒頭沒尾,周衍倒是一聽就明白,冷冷道:“那我便等着看你如何補救。”
“最不麻煩的辦法,當然是直接告訴魏直寺燒毀文卷,何原的字跡便無從對證。”蕭其淡淡看她一眼,又說:“要麻煩的法子也是有的,不過是找個替死鬼的事兒……”
周衍眼神總算有了焦點,注視他道:“替死鬼?”
蕭其:“本王自然不敢讓蕭鉞一派大動筋骨,可削削他們皮肉總不過分。”
“恐怕還不止於此吧?”周衍眸子一沉,面色凝重道:“魏直寺要推出一個替死鬼,那麼這個替死鬼的位置定然是要空下的……
晉王黨他們連擺脫干係都成問題,更別提再肖想這個位子。而你們皇帝疑心重,太子黨恐怕也不會蠢到選擇在這個時候推舉自己人。最合適的人選,當然是清清白白兩袖空空的新人……”
蕭其唇線緊抿着不置一詞。
周衍冷哼一聲,問出來的話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蕭其,你早就算計好了?”
“不錯。”蕭其坦然道:“何原若是落在魏直寺手裏,本王的人便上不了位,所以那封信我必須截。”
周衍咬牙道:“就是不知道殿下看中了哪個位子?我好為那替死鬼燒燒香!”
蕭其淡淡勾唇:“吏部考功司。”
“呵,胃口不小。”周衍扔下最後一句話。
蹲身小心地抱起屍骨猶聞的鸚鵡,轉身便走,將身後傳來的叫喚遠遠甩開。
“周衍!站住……”蕭其快速追上去,狠狠掐住她手腕,道:“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些!”
“我哪裏敢放肆!?”她倏地甩開,眼眶不由激動得變紅:“你不就是想看我被戲耍後作何表情嗎,何需要擺出個火冒三丈的嘴臉對我興師問罪!”
蕭其毫不留情道:“你只是惱羞成怒!不甘心自己失了策,所以才會覺得我在戲耍你……”
周衍什麼也聽不進去,只一個勁兒地自顧自吼道:“是了是了!我只是個內力盡失的廢人,就連算計也比不得你!你還留着我做什麼,看我這隻可憐兮兮的野貓張牙舞爪自作聰明很好笑嗎?不如殺了!”
“周衍!你冷靜一點!”蕭其緊張地看她,正要再解釋,沒料到眼前人眉間一皺,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慌忙扶住,擔心問:“怎……”話未脫口,卻被她腰間一大片血跡驚得亂了心神。
“來人!”
侍女匆匆趕來。
“叫山行……”他想到山行不在,輕咬舌尖暗道該死,又怒而吩咐道:“去杏林小築,叫雲姨來!”
周衍已疼過個把時辰了,這時倒不覺有多難捱,竟有心思抬眼道:“……蕭其,你急什麼?”
蕭其冷臉抱起她箭步如飛,惡狠狠道:“你還有力氣玩笑?那兩個人就那麼該死,值得你拿命為蕭鼎爭取動手的時間?”
周衍聞言一愣,唇角的笑僵在一半。
“很驚訝我為什麼知道?”蕭其感到懷裏一僵,哼道:“你真當本王是瞎子?你想讓王振、吳查死,不僅僅是因為私仇吧……”
他說到一半止了話,暗嘆一聲,低低道:“你那些伎倆別再對我用,不然……”
周衍只聽了半句,腦袋蔫蔫地靠在他胸膛上昏了過去。
……
蕭其走得更快,哐一聲重重踹開門,將人放上榻后小心去拆她腰間細布,一邊仔細清洗換藥一邊暗罵,待處理得差不多了雲婆婆才姍姍來遲。
蕭其並未責備,反倒禮遇有加,歉疚道:“勞累雲姨了。”
雲婆婆走到床邊坐下,道:“這丫頭在我身邊時我尚每日替她調理,那才有得愁呢!走一趟哪裏就勞累了……”
說著伸手去探她的脈,半響后才搖搖頭:“前段時間的調理算是白忙活咯。”
蕭其神色略有凝重,不知如何開口。
“其兒,”雲婆婆卻起身笑笑:“雲姨一把年紀了,你們的事情我也不懂,但你既想要留她,那便少去氣人家……”
“雲姨——”蕭其長長喊了一聲,又看了眼那三天兩頭都躺着的人,怔怔道:“她自找的。”
雲婆婆慈藹地拍拍他的手,慢慢說:“你呀你,打小就聰明,雲姨不怕你吃虧,就怕你沒栽過跟頭……有一日真要栽上了,會手忙腳亂。”
說罷又寫了張藥方放進他手裏,嘆氣道:“山行那劑葯怕是不管用咯。”
蕭其還在為她上一段話疑惑,便只見一個款款離去的背影,欲要再拉,雲婆婆這時揮揮手:“走啦走啦,再不走那隻小兔崽子怕要翻了天啦!唉……罷罷罷,本送來一個將死不死的菩薩,又來了一個打罵不得的祖宗,磨死老婆子是也!”
她的腳步並沒有停,聲音傳到蕭其耳里越來越悠遠,倒像是在聽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