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7）
孟麗娜故意板起臉說：“這好像是在會議上才應該說的話。”
周倩放開孟麗娜說：“那好，這句話我留着在我的文化娛樂中心開業典禮上再說吧。我一定不會忘記的。”
孟麗娜說：“你的文化娛樂中心舉行開業典禮時，別忘了通知我。我一定去參加，就為去聽這句話的。”
周倩說：“好吧，我一定通知你。”
孟麗娜突然又產生了一個大的報道計劃。她告訴周倩，她正想就周倩停薪留職、下海經商這件事，再寫一篇報告文學，不僅在《西州日報》的文藝副刊內發，而且爭取在《黃河》、《山西文學》等雜誌上也發，在更大範圍內造成一種濃烈的輿論。她還告訴周倩，她要動員她的愛人黃飛（在市電視台總編室工作，擔任總編輯室主任）配合實施她的報道計劃，在市電視台也報道周倩的事迹。她甚至已設想出了報道形式：發消息、抪放人物專訪，邀請市委領導在電視台發表談話……等等。
周倩聽孟麗娜說著話，心口像揣了一隻不安分的兔子，“咚、咚、咚”地跳着。孟麗娜的報道計劃，要比她事先想得大得多，也好得多。她能預料到，在這樣的輿論氛圍中她的文化娛樂中心開業，也許還真的會出現像《三國演義》中描寫的赤壁之戰那樣令人興奮的成功局面。如果說赤壁之戰成功的局面，取決於諸葛亮借來的一天一夜的東風，那麼她的文化娛樂中心開張后能不能有一個熱烈的、火爆的局面，就取決於孟麗娜為她掀起的輿論風潮了。她能預測到，孟麗娜夫婦在掀起這場輿論風潮中，將會花掉好多寶貴的時間，付出巨大艱辛的。於是她由衷地對孟麗娜說：“我決定對你們夫妻實行有償服務，等你的報道計劃全部完成，付給你們兩口子一千元勞務費。”
孟麗娜想了想說：“你的心意我是理解的，也是不錯的。這筆勞務費我受之無愧，因為我付出了大量的勞動。不過，中國人和外國人的血液畢竟不同。中國人的血液里所包涵的“友誼”、“人情”、“義氣”和“仁愛”的成份比例要比外國人高得多，還不能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視為赤裸裸的金錢關係。因此，這筆勞務費我將以周大經理的摯友的名義，作為祝賀你的文化娛樂中心開業的一份禮物，送給了你。我想你是不會拒絕收我這份賀禮的吧？”
周倩笑着說：“我佩服你這種語言表達藝術，我不會為難你的。”
“不過，”孟麗娜收斂笑容說，“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今後我對你的文化娛樂中心服務，還是要付報酬的。”
周倩說：“一言為定，這就是咱們的君子協定，有創生和曼芸當中證人。”
孟麗娜說：“沒有中證人，我也不會怕你賴賬！”
一頓飯整整吃了三個小時。孟麗娜要趕回報社發稿，提前走了。陳創生公司里要開會，也在孟麗娜走後不久走了，雅座里只剩下了周倩和曼芸。周倩知道，曼芸是等着跟她談她的那個秘密的。於是她問：“曼芸，現在沒有別人了，你的秘密可以告訴我了吧？”
曼芸警惕地站起來，走出雅座，見周圍沒有人，然後返回雅座內，把門關上，才挨着周倩坐下，把頭伸到周倩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表姨，我昨天晚上意外得到一筆外財。”
周倩問：“什麼外財？”
曼芸說：“五萬塊錢。”
周倩問：“怎麼得來的？”
曼芸如實把昨天晚上發生在翠峰酒樓的那場人生大賭博講給了周倩聽。
從曼芸講說開始，周倩就一直在替曼芸手心裏捏着一把汗，真擔心曼芸會輸給吳興旺。當曼芸講到她拎着那個密碼箱走出翠峰酒樓時，她才長吁一口氣說：“好險！你總算走運，贏了那個賭棍。”
周倩以為事情可以到此劃一句號了，不想曼芸又接着往下講。她說：“我出了翠峰酒樓，擔心吳興旺會追上來把密碼箱搶走，就像脫了韁的野馬一樣奔跑起來。跑着跑着，忽然聽到有一個人背後追着我。我扭頭看了一眼，果然見不遠處有一個人追着我跑……”
說到此，周倩心急得要跳出喉嚨，不由打斷曼芸的話問：“果然是吳興旺追來了吧？”
曼芸停了停說：“我也以為是吳興旺追來了。其實不是吳興旺，而是陳凱。”
周倩不解地問：“陳凱不是早走了嗎？”
曼芸說：“陳凱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聽我的話，處處想着我，護着我。他告辭出來后，擔心我會吃虧，就一直在翠峰酒樓外的暗處，用眼盯着我和吳興旺賭博的那間隔子的窗戶。他說他從玻璃上能看到我們的身影，也能隱約聽到我們的說話聲。他說他一旦發現吳興旺有什麼異常舉動，或聽到我的呼叫聲，他就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去救我。我出了翠峰酒樓，是沒有想到他會在外面等我的，心裏想着快點跑回我的宿舍里去。事後陳凱告訴我，他當時看到一個人從翠峰酒樓跑出來，沒有看清是誰。當我跑出幾十步后，他才認出是我，就追了上來。他那天的行為，太讓人感動了。他一直把我送回宿舍，才放心地走了。
周倩聽曼芸把一切講完后，心情異常激動。她佩服曼芸這種勇敢的冒險精神；她替曼芸意外地得到五萬元錢——這在當時一般人的眼裏，是一個嚇人的天文數字——而高興；她為陳凱的忠義行為而唏噓慨嘆。她說：“老天有時是很不公道的。像陳凱這樣一個忠誠老實、有情有義、規規矩矩的好人，在降生人間時為什麼偏偏給了他一副丑醜的面孔呢！而那些裝着滿腦子壞水，只知道男盜女娼、坑蒙拐騙、削尖了頭搞蠅營狗苟的人，卻又為什麼給了一副用來騙人的俊俏面孔呢！”
曼芸說：“世界本來就是不公平的。公平了，生活反而變得枯燥乏味，沒什麼意思了。”
周倩終於明白了曼芸為什麼不願來她的文化娛樂中心當經理助理的原因了。她問：“曼芸，你是不是想利用這筆款自己開一個公司？”
曼芸說：“我是這麼想的，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幹成功。”
周倩說：“我是從不懷疑我的眼睛的。我從三年前在火車上認識你后，就看出你是一個不平凡的女孩子。咱們後來又相處了三年，從你的言行中，又證實了我對你的看法是沒錯的——不然的話，我會用二百元的高薪請你出任我的助理嗎？我支持你，你就放大膽子干吧，我相信你一定會成功的。”
曼芸激動地握着周倩的手說：“表姨，我聽你的。我向你保證，我一定要盡我最大的努力，干出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來，從而實現我的人生價值。”她現蒸熱賣把剛剛從周倩那裏學來的新名詞用上了。
曼芸正和周倩說著話，忽然想到她的那個密碼箱還放在枕頭下面，覺得宿舍里人很多，很亂，若誰拿走，一切想法就會隨之破滅，等待她的是雞飛蛋打的可悲情景。想到此，她像觸了電似的，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連跟周倩告辭的話也沒有來得及說，就拔腿飛也似的跑了。
周倩弄不清發生了什麼要命的事，追出鴻賓酒樓想問個明白。可是，等她走到門外，連曼芸的影子也不見了。她茫然望着熙熙攘攘的車流人群，心裏被一個碩大而沉重的問號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