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朽者腐朽
每個人際遇不同，楚凰公子莫要看低自己，今日在禪房休息，晚膳會有僧人送來，粗茶淡飯，不足之處還望見諒。
小師父多慮了，深宮裏大魚大肉吃膩了，換個口味也還不錯，我且到處看看，就不打擾清修了。
蘇百衣雙手合十，兩人拜別，禪房外奇花異草頗多，唯獨喜愛蘭花，翠綠色的葉間包裹着渾圓的白瓣，稀疏幾粒，搬來窗前細心照顧，采晨露喂之，一年四季不凋零。這日，蘇百衣正午休，額頭時不時傳來癢意，蘭花羅葉四處招展，像極了仙子輕舞。
蘇百衣每逢誦讀佛經，蘭花似若搖曳生姿，彷彿聽懂了，故名叩佛蘭，次日，還未睡醒便覺得茶香味濃郁，床沿一雙大眼睛好奇的盯着他，鼓着腮幫，一微一張酒窩顯得十分可愛，扎着小辮子，肥嘟嘟的小手撐着腦袋，穿着小肚兜。
蘇百衣嚇了一跳，無緣無故房裏多了一人，還以為是活見鬼了，認真看去，女孩身體若隱若現，像是靈魂一樣，她的笑容天真無邪，像極了領家小妹妹。蘇百衣問道：“小姑娘，你怎麼跑我屋裏來了？”
女孩睜大眼睛，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我叫西子，是哥哥你的細心照顧，我才得以誕生靈智，能暫時脫離本體出來。蘇百衣目光聚集在那盆叩佛蘭上，難道你是？
“西子點了點頭，蘇哥哥，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咚！”
門外響起敲門聲，楚凰提着一隻烤雞，幾壇美酒，濃香芬芳，小師父，在嗎？蘇百衣道：“看來楚凰公子昨晚歇息甚好，請進。”
進門見到西子，楚凰眼神變得精彩起來，小師父原來是金屋藏嬌，怪不得昨天急切，普化寺的飯菜還真是食之無味，今天我請客，小師父莫要推辭。
楚凰公子誤會了，西子是叩佛蘭之靈，在佛法點化下誕生靈智，可不是凡俗女子。
原來如此，小師父乃神人，此等佛門靈物，將來說不定堪比人間天人境，可是不錯的戰力。蘇百衣不曾聽聞，西子受佛法影響，心境空靈，倒是看不出有任何戰力，人間天人境乃東土最強境界，放眼如今天下，沒有幾人達到吧？
小師父，咱們先喝酒吃肉，你在普化寺不接觸世事，對此不了解也是情有可原。蘇百衣也不拘束，端起一碗酒喝了下去，頓時嗆得喉嚨發燙，西子連忙給他擦嘴。
楚凰大笑之，小師父，都說出家人不近酒色，不食肉糜，你現在可是樣樣不落，蘇百衣聞之大笑，讓楚凰公子看笑話了。小師父，你也別叫我楚凰公子了，就叫我楚凰，我叫你百衣可好？
那我就直言了，西子，麻煩你給楚兄熱一杯茶，酒雖好，但喝多了難免愁從心來，茶解酒愁，護肝養心，楚兄莫要多想，事情未定，還有機會。
多謝蘇兄關心，難得痛飲一場，久居深宮，時間長了，難免少了許些人情味，雖然我入江湖不久，但看蘇兄不像長居佛門的人，以後定是天下風雲人物。
“楚兄過獎，你貴為西楚皇室儲君，可有夙願？”
身份只是暫時的，就如普渡大師曾說過，人間帝朝只是維護秩序的一道規則，所謂的皇族不過是滄海中較大的一塊石頭，眾生為塵。
“楚兄此言有理，我們能做的微乎其微，儘力而為便可。”
兩人盡興之餘，愚痴和尚憨出出的站在門外，全身濕透，蘇師弟，我成功了。
“楚凰乍眼一看，小師父是？”
“楚兄，這是愚痴師兄。”
蘇哥哥，愚痴師兄開悟了，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笨笨的傻和尚了。蘇百衣驚嘆不已，恭喜愚痴師兄，愚痴雙掌合十回了一禮，多謝蘇師弟指教。
師兄謙虛了，寺院各位師兄都說愚痴愚弄痴獃，現在看來他們才是愚人，痴人。楚凰笑道：“蘇兄，佛法真有如此奇妙，這作何解釋？”
西子緩緩道來：“蘇哥哥，楚公子，你們有所不知，愚痴師兄開悟其實在情理之中。”楚凰繼續問道：“西子姑娘知道其中緣由？”
是肉身通了佛性，去其糟粕，從而使靈魂得到了升華，我也是第一次見，以前住持講道時提到過，極為罕見，堪比先天寶血體質，即便身死，肉身也不會腐朽，稱為肉身佛。
蘇百衣沒想到來頭如此大，同時也為愚痴感到高興，算是給眾人長了見識。
大千世界奇妙無比，我也曾在古籍中見到過，肉身佛的記載只有隻言片語，古人也曾推崇，為了死後成佛，想盡辦法保存肉身，才有今天所見的肉身佛，愚痴小師父此乃先天肉身通佛，日後必大有成就。
苦修十五載，一朝入佛途，蘇百衣自認為是不如的，雖然他悟得菩提心，但與愚痴比起來，還是少了歲月的洗禮，難怪師父說待在寺廟裏是成不了佛的。
誰能想過痴傻的愚痴，肉身竟通了佛性，十五年的沉寂，不是任何人都能承受的。
肉身佛堪比金剛不壞之身，十五年的時間並不算長，很多人幾百年，幾千年的不曾有此緣分，愚痴師兄與佛結緣，十五載如一日，終成有緣人。
蘇兄，別光說話，我這可是正宗的叫花雞，得趁熱吃，可惜西子姑娘和愚痴小和尚沒有口福，愚痴默默誦經，坐在地上一動不動。也對，以後不應該叫愚痴師父，而是佛痴。
……
愚痴不醒，猶如枯木一般，已入無人之境，眾僧聞之前來觀摩，愚痴也完全開放心得，一連好幾天，蘇百衣也沒有休息，愚痴之道與常人不同，就像初生的嬰兒，沒有任何雜質。苦禪神情複雜，當初愚痴拜在他的門下，十幾年來除了端茶倒水就是打掃佛堂，本以為了此一生，卻是沒想到有此機遇。
蘇師侄，此女不俗，可是佛靈？以苦禪眼力，自然不會看錯，佛靈是正佛意志的化身，苦禪修佛多年，不會不知道，有佛靈出世，足以證明蘇百衣氣運之強。蘇百衣點頭示意，西子是叩佛蘭之靈，雖還是雛形，但在佛法的熏陶下，不日便可凝聚實體。
“住持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欽佩，蘇師侄能有佛靈伴身，日後前途無量。”
言閉，愚痴渾身金光籠罩，狀若神人，削瘦的面龐，剛毅的目光，真如佛坨。突然間，愚痴面露痛苦之色，皮膚迅速干煸，雙眼凹陷，氣機流逝，突如其來的變故，蘇百衣着實嚇了一跳。
愚痴口中吐着黑氣，痛苦的嘶吼着，幾個呼吸的時間，生命氣息完全消失，蘇百衣呆在原地，突然悲從中來，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
眾僧惶恐，皆看向苦禪，阿彌陀佛，愚痴佛心不穩，心思摻雜惡念，走火入魔而死，怨不得別人。
眾人面面相覷，事情發展得太突然，愚痴到底怎麼死的沒有人知道，蘇百衣看向西子，她欲言又止，苦禪給愚痴裹上袈裟，默念三遍經文，意在超度。此事蹊蹺，蘇百衣不可能相信苦禪的一面之詞。
夜已深，蘇百衣苦思冥想，根本想不出有何手段能破了肉身佛，西子撐着下巴，若有所思，蘇哥哥，愚痴師兄已經到另一邊了，一定有壞人害他。
“我去問師父，他一定知道的。”
蘇哥哥，不用去了，這是愚痴師兄的劫，就算是住持也無濟於事，有些事看似能避免，實則命運早已安排好，不朽者腐朽，此劫不可避免。
“愚痴師兄死於非命，我有責任，肉身佛堪比先天體質，究竟是何種手段？”
蘇哥哥，肉身佛雖金剛不壞，防禦力驚人，但不是沒有克制手段，只是我們不清楚而已，事已至此，蘇哥哥不要太傷心了，終有一天真相大白，事情來來去去，一見便知道。
次日愚痴入葬，梵音起，眾僧奉上蓮花，從此刻靈魂得到永恆，蘇百衣心情複雜，愚痴的死，警醒了自己，有人的地方，不可能存在凈土。
不多時，大火下愚痴的影子漸漸消失，後山的小土坡上，又立起了新土堆，來年開春，草又幾丈高。
子時，石台躺着嶄新的軀體，推到滾燙的火爐旁，鐵水洗刷着爐中黑劍，戾氣衝天，劍體轟鳴，發出令人發怵的聲音，猶如魔音攝耳，擾人心魂。
即刻，軀體融入火爐中，頃刻間化為灰燼，赤紅色的鐵汁化成暗紅色，流入黑漆的劍中，嗖！一柄永不腐朽的劍衝出牢籠，枯骨男人大笑，還差一人祭劍，便可修成大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