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在路上

108:在路上

「我有一個朋友,他有一個曾用名,也叫「方諾」。」

一點、一橫、一個彎鉤……眾多筆畫拼接在一起,便形成了這組發音在人類通用文字中對應的字形。

疤臉的男人至今還記得,某人在他面前展示出寫有許多字符的紙張,從成百上千的「備選名」中,挑出了這個名字。

他說:

「從今往後,你就叫我■■吧。」

「你真的想要這樣做嗎?」回憶里的他如是問道,「捨棄你的姓氏,忘卻你的家族使命?」

「如果你選擇以普通人的身份來到我們的國度……」過去的他似是想說服心意已決的某位存在,「皇帝陛下會很難做的。」

「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對方只這麼回答他。

「現在的我,連帝國的爪牙都不配擔任吧。」

「曾經■■家族的天之驕子,遭到艾德瑞爾王室的迫害后,竟淪落成這副落魄的模樣……」他在心中感慨對方的變化之劇烈,同時也泛起了為對方謀不平的想法。

「那你的軍隊呢?還有你們家族的守護獸……」身為帝國的臣子,彼時的宵先生雖然同情淪為「廢物」的某人,但他依舊想替帝國榨乾對方的最後一絲價值,「你把他們都遣散了嗎?」

他清楚對方在艾德瑞爾貴族中的地位,即便這位存在是真的失憶了,他在那支由他們家族發起、組建的軍隊中,仍然持有十足的話語權。

而只要他一息尚存,就沒有人能剝奪他的領導權。

可惜,過去的宵先生心想,他現在雖然還活着,心卻已經死了。

「遣散?」

果然,他就是這樣的人類,宵先生想,只考慮自己的事情,縱使遺忘了豎起反旗、點燃戰火的緣由,他還是他,從來沒有變過。

那些期盼着他們的少主、他們的謀士回到軍隊中,重新帶領他們奔向勝利的失格貴族,才是真正該被憐憫的人,宵先生在心中評判道。

因為,他們心心念念的人,其實根本不在乎他們啊。

若不是自己為了帝國提到了那支軍隊,眼前的這傢伙估計還想不起有這麼一伙人在等他。

「噢!」在宵先生眼中漸漸變得很欠揍的某人突然叫了一聲,「我……我把一切都獻給祂了。」

「什麼?」宵先生被對方忽地轉移話題的行為迷惑到了,「獻給誰了?」

「你把什麼獻給什麼了?」他越發覺得面前的「某人」不可理喻。

「■。」對方吐出一個爆炸性的名稱,「是啊,祂預言了我的死期,我不能再留在這裏了。」

「我得離開、離開這個地方,到更遠的地方去。」

「為什麼啊?!」

哪怕他們的友誼只是建立在共同利益上、只是暫時的,那時的宵先生也在心中暗自立誓,表示自己日後再也不要接觸這種話不說完整的混賬。

「我們不是說好,你可以作為卡斯蘭奧帝國的公民,和我一同回去嗎?」儘管如此,他還是很夠意思地做了一番挽留。

「不。」對方只用一個簡短的字音拒絕了他,同時也激怒了他。

在過去的宵先生拍桌子站起來、打算對眼前的不知好歹之徒動用蠻力、施展「奇迹」之時,那傢伙先他的動作一步逃跑了。

宵先生看着對方的背影,心中莫名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大概,再也見不到他了吧。」

「真是浪費時間,浪費我的真情實感。」帝國的爪牙嘟嘟囔囔地坐回了方才二人商談的桌子邊,嘴裏罵罵咧咧的,努力將對方的形象和帶給自己的影響從腦海中抹去。

「喂,小傢伙。」思緒回到現實中,暫停回憶的宵先生坐在非生物動力的馬車上,小聲呼喚身後車廂里的「客人」。

他不確定自己的聲音有沒有被風聲帶跑——路上的風還挺大的,天氣也越來越差,怕是又要下雪了。

再過不多時,他們就會路過「盡頭石壁」,車廂中的小傢伙指明它要在那裏下車……這一點甚是古怪,要知道,那附近什麼都沒有,除了碎石子,就是一望無際的山間平原和叫不出名字的成林樹木。

「哇啊!」

很快,他就聽到了「客人」的回復聲,但這並不能說明他的聲音沒有被風聲掩蓋。

因為,對方顯然不是在回答他的呼喊。

下一個瞬間,車廂頂飛了。

「哈啊?」騎在機械坐騎上的能力者哀嘆了一口氣,「沉默了一路,你就給我搞這個鬼?」

「你這個會說話的小東西到底在幹什麼啊!」

他一下從坐騎上站起,扭轉身體朝後看去——

只見,一頭巨大的眼球怪,在原本應該是車廂的位置上揮舞着從它的身下、身後延伸出的觸手。

它的底下還淌着暗紫色的液體,有的很稀,有的十分粘稠,滴滴答答,掉落在沿途的碎石子路上,從被它們侵蝕的地方冒出了蒼白的煙氣,還時不時有火花閃現。

「…………」

「你是不是知道我來這裏之前剛剛考了修復師的證書,所以拚命在後面給我搞事情?」

宵先生還算完好的半張臉上,五官擠在一起,神情猙獰至極。

「修復師是什麼?」

體內蘊藏着無窮靈力的小獸毫髮無傷地從眼球怪底下鑽了出來。

它的身上雖然也粘上了噁心的液體、也在冒煙,但明顯沒有受到影響,甚至是壓根沒發現自己身上的髒東西。

「一個能力者的職業。」

宵先生抬起一隻手,抹過自己未留疤的那半邊臉,他的表情立即恢復正常了,但眼底仍保留着難以磨滅的陰鬱。

「和動物通靈師、修復作業者一樣?」比起不明原因頂替了馬車車廂的眼球怪,小獸更在意的還是人類領地里的各種趣事,「修復師不會就是「修復作業者」吧?你會修理奇迹造物?」

「不是很拿手。」馬車商人哀嘆一聲,「至少,把車廂變回來是沒問題的。」

「咳咳。」今天說了太多人話的方諾劇烈咳嗽起來,接着,他總算注意到了身上的不對勁,「哇,這些是什麼啊,也太噁心了吧。」

「某種帶有腐蝕性的黏液。」宵先生一把將方諾從眼球怪身下拉了出來,「你小子運氣好,體內的靈力過量后,遭遇威脅時它們可以自動護住你,不需要你主動施展防禦的法術。」

「而且,你也不必再學了。」他擺着一副嫌棄臉,伸手扒去了方諾身上的紫色黏液,「不管你以前是會還是不會,這些靈力都會把這項本領刻進你的潛意識中,一有危險,它們就會自動施展出來。」

方諾瞅見人類的手上環繞了一層黯淡的光暈,猜測這就是他方才提到的「防禦類法術」。

「說說看吧。」人類拎着小獸的後頸,強迫它直視那頭突然冒出的眼球怪,「這傢伙是怎麼出現的?你召喚出來的?」

就和小獸變成巨蛇時,那條白蛇的眼睛差不多大,宵先生心想。

「是……戒指。」雖然一點都不想承認自己做錯了事,但方諾還是適當地展現出了愧疚的表情。

「從小屋裏帶出來的戒指。」他補充說明道,「像眼睛一樣的那隻。」

「我怎麼知道是哪只?」既沒有上過巨石平台,本身其實也對「了解山之村」沒有興趣的宵先生無情反問道。

「不對……」他及時收斂了脾氣,再度哀嘆了一口氣,「所以,是魔女的收藏品?」

「不愧是魔女。」他打量了一番視野中的眼球怪,眼中流露出少許欽佩之情,「居然會把這麼危險的東西隨便收在能被寵物翻找到的地方。」

「我才不是她的寵物。」方諾伸出後腿,踢了踢人類的臉頰。

「吼!」

另一邊,感覺自己被忽視了的眼球怪,即便看起來沒有張嘴,仍舊發出了憤怒的嚎叫聲,以展示自己的危險性。

知道眼球怪難不倒宵先生的方諾藉機把話題引上了自己想要的方向:

「你看到周圍長滿棘刺狀鱗片的眼球時,會想到什麼?」

「為什麼問這個?」

宵先生猛地從坐騎上躍起,拔出插在背後的變形武器,手一翻,一柄長戟頓時被他握於掌中,而後徑直捅進了眼球怪的軀體,並自上而下地貫穿了它。

「只是問問……」方諾的思維迅速翻騰着,「以前從路過的渡鴉那兒聽說過,魔女曾奪走了某條巨龍的一隻眼睛。」

「哦,不愧是巨龍,這隻眼睛還真大。」宵先生語氣毫無起伏地感慨道。

「烤一烤可以頂很久的伙食了。」他又接著說道。

方諾:?

是我的理解有問題,還是這個人類的思想有問題?

「你不會真想吃吧。」方諾掃了一眼馬車後方慘遭侵蝕的道路,「我覺得,額,可能會食物中毒。」

「我的胃又不是金屬做的。」宵先生白了偶爾聽不懂玩笑話的小獸一眼,然後一腳踹在了已不再動彈的眼球怪身上,借力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接着,人類將目光轉向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小獸良久,終究是忍着沒說出「借一些靈力給我」的請求。

「唉。」也不知是第幾次嘆氣了,「我還沒淪落到向一隻妖獸借力量的境地。」cao

雖然他知道小獸剛剛吞了一整座森林的多餘靈力,請它幫忙搭把手是綽綽有餘,但他既壓不下面子,也認為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你自己在那跟誰較勁啊。」

方諾瞅着人類施展奇迹、將不知被自己誤觸了什麼機關而變成眼球怪模樣的戒指恢復成原樣,動動小手,為對方的「壯舉」鼓起掌來。

隨後,他跳下人類的肩膀,接住了那枚戒指,又看見對方一個抬手,將被眼球怪撐爆的車廂重構了回來。

「這個奇迹,也是要學的嗎?」他將戒指收進了劍鞘中,隔着車廂,詢問坐回坐騎上的人類道。

「當然。」對方重啟了馬車,「重構事物可是修復師的必修課,是考核中的重中之重!」

「想要精確把一件事物修復成原有的模樣,可是很考驗能力者對靈力的掌控力的。」

不久前才通過「修復師考核」的能人,不由為自己的成就沾沾自喜起來。

雖然他前半生歷經坎坷,在十年前的那場戰爭中僥倖存活下來,卻至今還與各個國家間的紛爭糾纏不休,哪都需要他這個「帝國爪牙」去摻和一下。

但是,他已經擁有了超越大部分生靈的力量,自認為足以掌控自己的命運了。

「方諾。」趁離盡頭石壁還有一段路程,放任馬車自動駕駛的宵先生又找到了一個話題,「你為什麼……要叫自己這個名字呢?」

「是你自己取的,還是其他妖獸給你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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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想成為神獸的我被魔女收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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