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母蟲》

引子：

克蘇恩，地核逐漸冷卻，地殼運動漸漸止息，蔓延數億年的火山正在逐一死去，只留下密不透光的大氣層，空氣中充滿一種濃郁的焦臭味兒，就像失敗的廚房，就像失火后的村莊，就像熟透腐爛的葡萄園，就像最初太空艙里混雜了人類屁味兒、化學膠皮味和電路加熱的氣息……

漫射的陽光像透過霧霾，就像舞蹈的棉絮一樣落在地上，在一年中溫暖的季節里，勉強維持着苔蘚類的植物光合作用，這些苔蘚在雨季的數十天中就能繁衍如草原，鬆軟綿密，有些幼嫩的品種人類也能吃。而大量蚰蜒和蝸牛寄生其間，使人類走在苔蘚草原的腳步聲，變成咯吱咯吱的脆響，那是軟體動物殼碎裂的聲音。而雨季之後，在隨後更為漫長寒冷的旱季中，這些干透的苔蘚，是非常好用的火絨。

比陽光還明亮的，是大白天也能看到的極光和閃電，這些光芒在混沌的天空中動人心魄，使人敬畏。除了那種意欲撕破天際的渴望之外，這些剎那光輝，還照亮了浮遊於天際的巨大生靈——克蘇恩的主宰——霾母蟲。

這種叫做霾母蟲的生物，就像是一種巨大的水母，它們生活和飄舞在克蘇恩大氣層迷茫的虛空之中。這種生長這巨大觸手的軟體生物，它們的興盛往往就是克蘇恩的興盛，正如那些久經事故的祭祀們的所說的：霾母蟲越多，霾母蟲丸子越多，霾母蟲丸子越多，人類也就越多。這是霾母蟲創物的方式。

霾母蟲丸子是霾母蟲吞吐克蘇恩富饒的大氣之後，通過體內細菌，把複雜的大氣成分分解成有用的甲烷。其餘無用的氣體被排除了，而少量剩餘的固體雜質，則被壓縮成霾母蟲丸子。簡而言之就是霾母蟲的糞便。霾母蟲丸子是人類農業的基礎，霾母蟲從大氣中不斷呼吸，首先它是極好的燃料，而在燃燒后的殼子，經過發酵和淋濕就可以成為種植蘑菇的溫床。克蘇恩蘑菇的種類超過千萬，大部分粗糙堅韌，還有很多有毒，只有一少部分品種可以供人類食用，這可是目前人類最重要的食物的來源。因此，收集不斷從空中落下的霾母蟲丸子，也成為人類一項重要的工作。

在克蘇恩長達十月的寒冷旱季，霾母蟲生活在海洋上空，是平和溫馴的巨大生物。海洋溫暖氣流上升保育着它們的肌膚彈性，讓它們巨大的氣囊更加利於充存甲烷氣體。這些氣體保證霾母蟲輕鬆地漂浮遊弋，並不時丟下霾母蟲丸子，平衡高度。

因此，在大海上採集新鮮的霾母蟲丸子是人類一支——海民的主要勞作內容。他們通過採集和囤積運輸這種物資，跟其他種族交換食物和其他材料。

採集霾母蟲丸子是一件辛苦但並不危險的工作，海民的木皮筏子浮力很好，霾母蟲丸子本身也是漂浮在水面的，人們只需要不斷順着海流航行，圍繞着潟湖尋找，海浪總是第一時間把在海面四處漂浮的霾母蟲丸子向岸邊推送過來，人們用繩索綁好霾母蟲丸子，拖在木皮筏子後面，再揚帆逆着海流回到村落，並把霾母蟲丸子集中起來，慢慢風乾。一般來說，霾母蟲丸子越新鮮越好，在海水中泡得太久，會變重，然後腐爛，就影響它燃燒的價值。

海民也會獵取大量的盲鱸或其他什麼海產來果腹，由於信仰的關係，為了不觸怒天人蟲，海民從來不舉火，因此茹毛飲血的生活使他們普遍壽命不長。為了取暖，他們身穿厚厚的海象皮的袍子，住在密不透風的公屋裏面。他們在黑暗中，依靠一種叫做燃燈水母的冷光生物照明，這種水母和霾母蟲是一種近親，只不過霾母蟲進化出巨大的體型，而燃燈水母則進化出五顏六色的發光能力。一隻健康的燃燈水母可以保持三十多天的光芒，隨後生命就會隨着光芒一起黯淡下去，直到完全死亡。

每逢雨季之初，燃燈水母和霾母蟲的幼蟲幾乎同時浮出海面，它們吐出海水，吐出在水底積攢的霾母蟲丸子，開始懸空浮遊。數以億計的軟體生物被腹中的甲烷充滿，彷彿閃爍着幽藍、幽綠的燈籠，晃悠着，恍惚着從水面冒出來。它們咕嚕嚕地翻個身，並由此甩掉身上的水份。進氣腔本能地痙攣中脹大了，富含雜質的空氣撐起半透明的瓣膜，這些軟體動物就此緩緩地越飛越高。越飛越高，直到融入天際，融入詭譎的極光之中。

偶爾被極光和閃電照亮的，就是盤桓在虛空中的霾母蟲巨大身軀，這是克蘇恩創物者的傑作，是柔軟的盤古，是浮遊的夸父，是通往未來的中繼站。霾母蟲不斷呼吸吐納，過濾濃稠空氣中的雜質，讓自己越長越大，越飛越高，據說當它穿過雲層的時候，就會回到創物者的諸神家園。